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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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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穿着簇新的一身衣裳。

    共事一段时间,顾芸娘一眼便能够认出这个人是方志平。

    她不动声色,放轻脚步走过去。

    看着他将白色磨成粉的调料,放在装着盐巴的罐子里。

    方志平拿着勺子搅拌均匀,确定融为一体,分辨不出来。

    他将罐子放回原处。

    到底做贼心虚,回头望一眼门口,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吓得方志平心脏猛地一跳,他捂着心口,往后退,身后是砌到腰间高的灶台,退无可退。

    方志平心脏扑通扑通地急促跳动,他用力吞咽口水,紧张地看着顾芸娘。

    他算好时间,平常顾芸娘还要两刻钟才会回来。

    之前厨房里一直有人,他也不好下手。

    没想到被逮个正着!

    方志平看着顾芸娘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扫过盐罐子,他脸色僵硬,张口解释,却又无从去解释。

    “你到我这边灶台,做什么?”顾芸娘没等他回答,扣着盐罐子,端到面前。

    舀一勺子,她放入口中,咸与甜两种口味刺激着味蕾。

    糖的颗粒粗糙,他怕发现,用了点心思,研磨成细末,混合在盐巴里,的确很难分辨出来。

    而一个厨艺高超的厨子,多少份量,放入多少比例的调味,早已熟悉入骨,根本不需要去品尝。才会让他们钻空子。

    如果不是苏景年来厨房找吃的,两个人交谈,她尝了一口面条,只怕最后被辞退都找不到理由。

    方志平见她发现,也没有狡辩,爽快的承认,“你的厨艺一般,就是凭借姿色进来,我不服气。只要你离开苏府,我就能够取代你!”

    顾芸娘看着他身上的新衣裳,这段时间,第三套新衣裳。

    他家中虽然世代为厨,家境并不好。

    初次来的时候,穿着粗布短褐。

    “你最近穿的这几身细棉布衣裳,得不少银子吧?”顾芸娘并不理会他的话,自顾说道:“你有一门手艺,穿好料子的衣裳,并不稀奇。”

    方志平高高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在听到顾芸娘后半句话时,稍稍松一口气。

    “你的老子娘好赌,你挣的银子,大多被他们挥霍一空。你若是有这个条件,何必等到这几日才穿新衣裳呢?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你换上新衣裳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我给主子做的饭出问题的时候。你不打算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顾芸娘早在知道有人在她做的饭菜里动手脚之后,就打算将人揪出来。

    而那个时候,能够接触食盒的只有管家与迟曦。

    她问过管家,食盒他亲自送到正院,没有经其他人的手。

    管家对苏景年忠心耿耿,绝无可能在饭食里动手脚。

    排除之后,只有与她一起共事的方志平有嫌疑。她想到方志平突然换上簇新的衣裳,问了管家关于方志平的情况,她认为有八九成是方志平做的。

    可接下来几天,他都没有动静,或许是苏景年的到来,打草惊蛇了。

    她还以为方志平不会再动手,今日被她撞个正着。

    方志平心里一慌,眼眸闪烁,“你说的是没错,我的银子都被老子娘给赌掉了。我来苏府掌勺,主子给开五两银子一个月,要身家清白的人,他们已经戒赌,我买几身衣裳犒赏自己,难道也不行?”

    顾芸娘没打算和他废话,“你是想和我私底下解决,还是要我将你扭送到主子面前?”

    方志平脸色发白,送到苏景年面前,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他强作镇定,“随你怎么说,爱信不信!”将盐罐子扔在水桶里,他对顾芸娘冷笑一声,“你要去告就告,拿出证据来。”

    顾芸娘意味不明的看方志平一眼,如果他知道苏景年是什么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

    他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交代出来。

    有没有证据,重要吗?

    “你动的是主子的食物,你觉得……毁灭证据,我就不能将你如何了?”

    顾芸娘嗤笑方志平太天真。

    方志平脸色一变,总觉得顾芸娘话中有话。

    这时,管家急匆匆过来,“顾娘子,主子说这里没有多味的衣裳,让您去拿一身。”

    顾芸娘指着方志平对管家说道:“管家,前几日主子的饭菜口味不对,就是他搞的鬼。今日我过来,撞见他将糖放在盐罐子里,如果我没有看见,这一锅汤就毁了!他将盐罐子丢水桶里毁灭证据,劳烦你将这件事告诉主子。我怀疑他受人指使,敢乱放调料,下次是不是就敢下毒了?”

    原先管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乱放调料,恐怕是方志平与顾芸娘的私人恩怨,他想要整治顾芸娘。可听到顾芸娘将问题层面上升到苏景年的安危,就不能小觑了。

    方志平听见顾芸娘污蔑的话,急眼了,“管家,不是这样的,你别听她瞎说!我是嫉妒她,同样在苏府做厨子,为啥她一个月二十两,我才五两银子?心里不平衡,才想将她赶走,这样我就能顶替她!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害主子!管家,我是冤枉的!”

    事到如今,方志平也不敢隐瞒,抵死不认。

    就怕管家真的信了顾芸娘的鬼话!

    管家脸色严肃,“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清不清白,得主子说了算!”

    方志平一脸菜色,哀求道:“管家,我来苏家做饭,你们也调查过我的家底,我真的冤枉!求求你,别将这件事闹到主子面前,我私底下与顾娘子求和!”

    他害怕丢了这份工作。

    主子只有一个,厨子可以再找!

    事关苏景年,管家可不敢马虎大意!

    “你有冤屈,去主子跟前说!”管家冷着脸,将方志平带走!

    方志平不敢不去,他如果跑的话,更加说明他心里有鬼!

    反正他也没有害苏景年的心思,也就跟着管家去了。

    顾芸娘见管家十分上心,她心里松一口气,准备回去给余多味取衣裳。

    管家对顾芸娘道:“你随我一起去见主子。多味的衣裳,让暗卫去取。”

    顾芸娘心想这样也好,管家毕竟对方志平的事情不了解,她去的话,也不容方志平狡辩。

    几个人,心思各异,去往主院。

    苏景年将余多味放在床上,盖上被子,不会凉着。

    见到他们几人过来,低沉地问道:“何事?”

    不等管家与顾芸娘开口,方志平扑通跪在地上,“主子,小人鬼迷心窍,嫉妒顾芸娘的月例比我高,而我们厨艺相当,实在是不公平!想替她的位置给您做饭,才在她给您做的饭菜里加重调料,让您厌恶她做的饭菜,将她赶出去。小人知错,下回再也不敢了!”

    苏景年看向顾芸娘。

    顾芸娘眼神冰冷道:“你雇用他的时候,查过他的家世,该清楚他家中的情况。你那一日来厨房找我,他就突然换上新的衣裳,一连买了好几身。我觉得他是受人指使。”

    她猜来想去,也不知道谁对她有敌意,想要将她给赶走。

    忽而,福至心灵,她顿时想起苏景年从余府将她救出来时,迟曦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眸。

    会是她吗?

    那一日迟曦在厨房央着她给苏景年做一个配菜,她的态度不亲近也不疏远,恰到好处,并没有嫉恨。

    顾芸娘垂着眼帘,握紧手指,才没有给自己一耳光。

    都死过一次了,还如此轻信他人。

    看人并不能看表面。

    她如果是文曲颜,或许迟曦会敬重她。

    而今她只是一个小寡妇,在苏府下人眼中,她是想要攀高枝,一步登天的女人。

    又如何能够容她?

    只是方志平没有交代出来,她没有证据,也不能将心中的猜疑说给苏景年听。

    方志平狡辩道:“主子,小人来苏家之后,爹娘再也没有进过赌坊。这几身衣裳,是爹娘给我买的,他们心里有愧于我。想让我穿的好一些,找一个媳妇儿。因为他们嗜赌,我如今二十出头,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我。”

    苏景年眸光冰冷,“我若没有记错,你娘去年给你订下一门亲事。”

    方志平猛地抬头看向苏景年,不可置信地说道:“您咋知道?”

    这句话脱口而出,他愣愣的回过神来,慌忙描补道:“这门亲事,在夏末的时候,私底下解除了,只是没有宣扬出来。”

    顾芸娘看向苏景年,“你信他?”

    苏景年闻言,森寒的眸子望向顾芸娘。她仰着一张素净的面容,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灿若星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得仿若月牙儿,流动着一股灵秀之气。而今,她眼中只映照着他的身影,固执地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苏景年垂着眼帘,看着跪在他脚边磕头的方志平,开口道:“高非,带他下去。”

    方志平面色惨白,他虽然不知道带下去,指的是什么,但是心里有一种直觉,若是被拖下去,只怕他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主子,我……”

    “主子,云暮来信了。”迟曦手里拿着信封,迈进门槛,看一眼屋子里的情况,双手将信封呈给苏景年,“他怕您等急了,先写信过来。”

    苏景年接过信,信封上的确是云暮的字迹。

    他望向顾芸娘,眸光晦暗深沉。

    顾芸娘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

    苏景年并没有立即拆开,他将信放入袖中。

    迟曦建议道:“主子,方志平的话,奴婢在外面听见了。他胆子小,只怕受不住刑罚,还没有招供就死了。不如将他的爹娘抓起来,他若是不交代是谁指使,就当着他的杀了他的爹娘。”

    方志平惊恐地看向迟曦,冷汗涔涔,浑身发颤。

    喉口仿佛被扼住一般,吐不出一个字,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高非,你去抓他的爹娘,奴婢不信他看着爹娘被凌迟,还不肯交代!”迟曦眼底透着阴狠,令方志平心颤,他双手冒出冷汗,紧紧捏着拳头,想要招供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噎的他难受,鼓着眼睛,气息急促起来。

    他的爹娘,在迟曦的手里!

    她在警告他,如果敢说出来,就要将他的爹娘给凌迟了!

    管家不禁看向迟曦,有些讶异她的手段。

    顾芸娘也很心惊,迟曦的手段太过阴毒了。她之前性子柔,甚至有些胆小,不像是能够做这种事的人。果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心里却对迟曦上心了。

    苏景年轻笑一声,“凌迟他的爹娘?”

    他语气平缓,甚至带着笑意,却莫名地让迟曦皮肤上起了一层疙瘩,心里泛起一阵寒凉。

    她握紧袖中的拳头,硬着头皮道:“主子,您来梨花村,行踪没有泄露出去。又不曾与人结怨,谁会指使他害您?也有可能真的是一场误会。”

    “主子,求求您高抬贵手,不要抓我的爹娘。他们年事已高,禁不住吓唬。”方志平从迟曦那儿得到暗示,他脑子转过弯来,跪伏在地上,颤颤发抖道:“小人招!小人全都招了!是余财主,他记恨您断他的命根,让小人在你的吃食里下药。小人心里害怕,担心瞒不住您的耳目,才会先加入调料,应付余财主。之前不肯交代出来,是怕余财主会报复小人!”

    “他在撒谎!”顾芸娘细细分辨之前的话,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余财主知道将军的身份,他贪生怕死,会让你给将军下毒?”

    方志平瞪大眼睛,吃惊于苏景年的身份。

    苏景年并不是愚昧之辈,这是一桩小事,他不喜欢大动干戈。

    “拖下去,活剐了。”

    顾芸娘触及他眼底阴暗气息,紧了紧手心。

    迟曦正要开口,苏景年看她一眼,背脊一寒,立即闭嘴。

    苏景年对高非道:“他交代之前断气,唯你是问!”

    方志平早已被活剐两个字,吓呆了。

    顾芸娘心中一动,她看一眼迟曦,忽而开口道:“将军,如果是你身边的人,你会如何对待?”又补充一句,“方志平算起来,也没有做大恶之事,他听命于人,真正该受到惩罚的是背后之人。”

    “一视同仁。”

    苏景年这句话说出口,方志平看到希望。

    “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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