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损友鲤鱼
闵岚这种人也是有发小的。
天水玄镜之变后，她名为贬离发配实则长老暗保，被送到陇州。
换作哪个如她这般贵重身份却受此不平待遇的人，都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惨剧，偏她拍拍屁股就走一点啊没在意，跟鱼入活水青鸟上天似的，在山沟沟里反倒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天高皇帝远，彻底丢了顾忌，浪到没边。
而李瑜同志，非常不幸，小小年纪就遭遇了这个大魔王。
李家上数三代都是国家挂得上名的科学家，动乱年代都是被人暗中死保的那种大牛，当年他父母调职陇州的航天基地顺带把他捎了过去，后来签署保密协议干研究去了，虽说见不到儿子也不想他离太远，于是就近找了个村子把他塞去读书……
家学渊源天赋异禀、从小具备高智商高素质高文化修养的新时代科学家幼苗李瑜同志，在亲身经历了一系列诸如水鬼阴织娘阴兵借道活尸的事件后，成功崩坏了三观粉碎了认知，怀疑了人生。
但这厮在绝望了个把月之后，坚强地站了起来，倒没说对玄学燃起了浓厚的兴趣，而是转头研究生物学去了！
后来天天哭爹喊娘抱大腿求闵岚给他找妖魔鬼怪进实验室切片！
闵岚拿这种人没办法。
如果说她是打小霉字顶头老天不放过，李瑜就跟他名字一样是活鲤鱼在世老天爷私生子，随随便便走路捡钱彩票中奖这还是小意思，出门考察泥石流冲了整个小村就他一个活口这种事你敢信？
闵岚抹把脸：“先说说那什么小白鼠。”
“哦，被路灯杆砸了的那小子。”对面兴致勃勃道，“我都盯三年了——三年被雷劈两回车祸七回掉阴井盖十一回被花盆砸三回……刺激不刺激？icu都进了十几回了居然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有意思吧！”
“关我什么事？”
“你离他远点啊！”李瑜大叫，“他身上的磁场很奇怪，我好不容易才研究出点规律，你个霉神在普通人身边路过都能把人带衰，再在他身边晃一圈，我都怕他直接被你冲死了！”
闵岚翻了个白眼：“少来，我身上的能量早被收束了，要真无缘无故冲到人，早八百年就被天雷劈死了，你实验出了问题关我什么事？别赖我身上。”
闵岚打小运气就不太好，但因为某种奇妙的体质，这不但对她没什么影响，反而尽数报应到她的对头身上。
大概是一种“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一样的诡异因果，老天爷不想她好过，但也不会放过任何在这基础上还加诸给她困难的人，所以与她为难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李瑜一副你竟敢怀疑我专业性的暴躁：“你懂什么！好不容易找到这样好的实验材料，都足足列了一百多条观察项目，那小子身边全是我的人，我都差把他布置成楚门了！”
闵岚当然不知道楚门是谁，但大致意思是懂了。
“你这家伙是自己倒霉，坑的却是别人，那小子刚刚相反，别人倒霉，坑的全是他。”李瑜飞快解释，“无论如何你给我离他远点，我肯定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到他！”
闵岚：“……”妈的还有这种鬼操作？
说得她还真有点兴趣。
李瑜哀嚎：“老大，你们这种玄乎的人我不敢碰，好歹这是个普通人——给我留点样本好不好，我就这点追求了别剥夺我的兴趣爱好！”他话题一转又连忙道，“当然，要能给我整点妖怪的样本就最好了，你走到哪破事撞到哪，给我搞些样本就是顺手的事啊……”
闵岚无语，想了想道：“你不是一直在燕京混么？怎么跑魔都来了？”
李瑜说来就气：“我从中科院跑出来了，那群渣滓全特么跟民科一样，见识忒低，根本不能理解我的研究追求！”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亲证“里世界”的科学家，比那些视野狭窄被蒙在鼓里的凡人可说是完全高了一个档次，绝不能放任自己堕落到把研究范围定在“普通生物”上，“我在魔都开了个生物科技公司，顺便搞点钱撑我的实验室——嗷，给我搞点妖怪样本啊，我都求你了——”
闵岚觉得烦，啪地把手掌贴过去，报废人家一台手机，留下目瞪口呆摆弄手中通讯工具的胡子男，她手揣在兜里叼着烟摇摇晃晃往高家走。
还别说，末法时代，在如今这人间界，妖怪是真难搞到。
天地屏障那么厉害，将那些东西全排斥在外八界，能在人世流窜的，最厉害也不过是精怪妖物，就像民五仙那种具备一定的灵识能修炼懂规则的精怪。
那种修炼成人形能变化的妖类，已经能叫大妖了，抠着手指找遍全华夏估计也能找到几只，但无一不被天地屏障压制得奄奄一息，还不如精怪活得自在呢。
鬼怪倒是多得很，邪祟也不少，李瑜一直称作“里世界”的那个，其实就是所谓的暗界。
天路断绝，灵气稀薄，什么修仙修真全是妄谈，暗界最顶尖的功法也不过延年益寿而已。
修炼有个屁用，出门行走收拾鬼怪邪祟全他妈靠天赋——对，靠老天爷给的本事。
什么能为都是出生那刻就注定的，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么？
当然像赵家姚家端木家这种能留下些传承的，全背着各自的职责，这得另说。
闵岚晃悠回去，电子锁按了个密码，踢掉鞋子，推开门才跨进去一只脚，就听到一声凄厉到极点的叫声：“姐——”
高鹤同志狰狞着脸径直扑过来，唬得闵岚条件反射侧身拉门一挡，又下意识抓住门板往里一拍——直接把摔门上的某人又给狠狠拍到了玄关墙上。
拍完她才意识到这是熟人，不是敌人……僵了两秒，慢吞吞进门，看到被贴门拍了个狠的高鹤瘫在那，顶着红彤彤的额头鼻尖看上去没反应过来，但在看到她的瞬间整个人就不对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连滚带爬扑过来抱她大腿。
“姐！”他凄厉又后怕地喊，“我今天见鬼了——我见鬼了啊！”
一大小伙不要脸呜呜哭起来的样子，就算再俊俏的脸都丑爆了。
闵岚嫌弃地甩甩腿，没甩脱，高鹤拼命抱着她腿跟抱救命稻草一样：“是鬼啊！活的！活的！！半个身体都被融掉了的！就在我眼前那么爬过啊啊啊——”
闵岚只好拖着这一坨腿部挂件进客厅，抓了个大红苹果在沙发上坐下。
高鹤惊魂未定，但总算还有点智商：“可清晰了！看得清清楚楚啊！我以前从没见过这种玩意儿——”哭得稀里哗啦，“姐你来了之后我才看到的——肯定有点关系吧！姐你帮帮我我快吓死了呜呜呜……”
又不是生来开天眼的，忽然就能看到脏东西了，必定有因啊。
闵岚咔嚓咔嚓啃苹果：“沾上点阴气呗。”她仔细瞅了眼，继续咔嚓苹果，“老实交代，昨个偷摸小黑多少下？”
高鹤呆了下，忽然哀嚎：“我就摸了两下！老头都摸了十七八下！”
闵岚嗤道：“你爹娘有我亲手做的护身符，别说是见鬼了，鬼想见他们都不容易。”
高鹤这下哭得真心实意了：“姐！你是我亲姐啊——你可不能厚此薄彼！”他都委屈死了，“我就是一时好奇……呜呜呜让我回归普通人的世界吧。”
红旗下长大的优良青年，虽说被昨天的事搞得三观有点崩，但都没有活生生见鬼的冲击来得大啊！
等等，大白天见鬼？
高鹤捂着脆弱的小心肝，很想忘掉那么可怕的画面，但有些念头就是止不住往脑袋里钻，他确定那就是鬼，要是人身体能是虚的，他当场就该报警而不是被吓尿，可是大白天就那么出现还是太玄乎了吧！
此人脸青一阵红一阵，犹豫地看向已经在啃第三个苹果的闵岚：“姐……白天，鬼能……在白天出现啊？”
“能啊，”闵岚啃得正欢快，“怨气足够多就不会被阳气冲散了。”
绝大多数人死了就是魂，浑浑噩噩没有知觉，时间到了会自己到指定的地点集合，通过鬼道去地府——阴阳之间有鬼道，因为关系密切，当年天地屏障重组的时候直接绕过地界把地府合入了人间界，然后隔开阴阳，区分生死。
少数执念未消的就成了鬼，本能地会选择隐蔽的地方避开阳气，在人间界逗留得越久记忆就恢复得越多，这种就是需要鬼差来勾的。
而无论是魂还是鬼，大多被太阳一晒就会魂飞魄散，只有极少有怨气护身执念蔽体的能稍微不惧阳气，当然，鬼成形的时间越长，聚拢的阴气就越多，它的能量也就越大。
高鹤百般挣扎：“那……那个鬼是在学校里啊……它会不会害人啊……”
闵岚瞥了他一眼，明明白白是关你什么事的意思。
“我说，姐，真的很吓人啊……”高鹤弱弱道，“都说死前什么样子，鬼就是什么样子……我看那鬼……好像是被什么强腐蚀性的酸活生生给融成那样的……怨气那么大的话，它很有可能会复仇啊……”
鬼要报仇，要遵从什么人类道德法律？
这么简单的事很难懂？
鬼害人还需要什么道理。
“如果伤及无辜就不对了啊！冤有头债有主那没什么好说的，可要是恶鬼，无差别害人——电影不都是这么演的么！”高鹤一下子认真起来，抱着闵岚大腿就跟抱住什么依仗一样，“姐，这种事你们管不管的？”
看不见自然不知道，看见了那什么烦恼都来了，既然这世上真的有鬼怪这种东西，那岂不是说他的生活中其实都充斥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那到底是看不见好，还是看得见好？
高鹤打了个寒战——更别说他现在还知道了，鬼怪复仇大概都是真的。
“反正我不管。”闵岚随手把果核扔垃圾桶，苍白妖异的脸上露出抹奇怪的笑，“你想管可以报警试试。”
在高鹤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她慢悠悠起身，嗖一下就把自己的脚拔了出来：“那鬼的尸身应该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