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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山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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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寒的屋子里烛火明亮,火盆中燃着暗红的炭,驱散着山间的寒意和潮湿。

    他披衣坐在凳子上,旁边放着一摞书信,他照着灯火,仔细地一封封读着。

    这几年,经常有不同的人用普通人的方式给江雪寒寄来信件,看起来像是受过恩惠的普通人,因为修士有特殊的寄信方式,但也不能排除有的修士就喜欢走寻常路。

    大部分的信并不重要,他看完之后就放在一旁,有几封信,他单独放在一起,还有的信,连拆都没拆,直接扔进了火盆。

    潇湘把他看过的信放在一旁,又把另一摞书信放在他桌子上,小孩子眼尖,看到最上面信封上用暗红色的印泥印着个古怪的图案。图案虽是祥云的形状,但形状有些狰狞,有些凶煞之气。

    江雪寒也看到了这信封,“咦”了一声,好奇地拿过来。

    “暗门?”

    潇湘偶然间听说过暗门。相对于修士集中、各自独立的众仙门,暗门更像个联系紧密的大型江湖门派,三教九流都有,是一方强势而无孔不入的势力。

    江雪寒看着看着,发出一声轻笑,他向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姿态漫不经心,却把这张纸看得很仔细。

    潇湘待他看完,好奇问道:“暗门要拉拢您?”

    ——江雪寒已经是众所钦敬的仙尊,暗门用什么拉拢他?财色名利,世间珍宝,他只要稍微露个口风,就会马上有人巴巴地送来做人情。

    江雪寒手撑住头,似乎有点累。

    “我给您梳梳头吧。”

    江雪寒点了点头,垂目看着信封,若有所思。

    潇湘挽起袖子,踩着小板凳,梳他的长发。

    他的头发有淡淡的香气,即使没有到梳子卡上去会滑下来的程度,也是顺滑非常。潇湘梳着梳着,竟然有点爱不释手。

    梳完头,潇湘用发带松松地把他的一头青丝束在背后。又去厨房烧了壶水端过来,笑眯眯地跟他道晚安:“您早点休息。”

    潇湘住在厨房,几年前她请杂役做了张简单的绳结床放在角落里,上面铺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再铺上被褥。她觉得还挺好,没有什么不满足,至少每天有吃有喝,比小时候在那个家里住得舒服,也不会有人因为心里气不顺半夜踢她掐她,把她弄醒。

    深夜,江雪寒才从屋里出来。今夜无月,山风有点紧,院子里的两盏灯笼在风里摇晃。他捏紧领口,推开厨房的门,看到潇湘在角落里安睡,被子盖得很严实,便摇了摇头,暗叹自己瞎操心。

    他把一个新的乾坤袋轻轻放在潇湘枕边,就出去了。

    天刚蒙蒙亮,潇湘睁眼便看到了乾坤袋,知道是江雪寒送的,心里一暖。她探进去一丝灵力,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全是面脂梳子小花簪之类女孩子的东西。

    潇湘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只相处了短短几日,难为他记得自己是个女孩子……

    江雪寒:你这样说就是看不起我的记忆力了。

    江笠自从知道每天能和偶像一起吃早饭后,一夜辗转反侧激动难眠,晨练完就去打包了荤素甜咸各种馅儿的包子,生怕错过了偶像喜欢的口味。

    他熟门熟路地提着包子来到小院门口,整理衣裳,端正姿容。一进门,就看到江雪寒在院子里练剑。他的剑意犹如峭壁飞流,令人刹那屏息,心中惊叹。

    ——不愧是仙尊,连这种普通的剑法都能练出玄妙的味道!

    他的迷弟滤镜有五米厚,即使看到江雪寒站在街头吃烧饼,也能看出“玄妙的味道”来。

    潇湘从厨房门口探出头,向他招招手。

    片刻后,两人站在灶台旁边,一脸严肃。

    “我们是食不言寝不语好呢,还是愉快地讨论好呢?”迷弟笠愁眉苦脸。“你说仙尊会喜欢吃食堂的包子吗?”

    潇湘也不知道江雪寒什么习惯,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我记得仙尊吃素。”

    潇湘把肉包子和素包子分装在两个盘子里,上锅热了一下。看江雪寒快练完剑,和粥、咸菜一起端进正堂。以往江雪寒不在的时候,除了打扫卫生,正堂的锁都没开过,他俩吃饭都是在厨房里,现下江雪寒回来了,就改在饭厅。

    一张圆桌,江雪寒坐在上首,江笠和潇湘坐在下首,两人等着江雪寒讲话,气氛有点忐忑。

    “下次下山的时候,潇湘要跟着我淬炼根骨。”

    “江笠,你参照这本功法修习,金丹指日可待。”

    潇湘和江笠对视一眼,二人心知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二人相处了五年,亲厚互信,突然要分别,心中不由得酸涩。

    “愣着干嘛,吃饭。”江雪寒就像个不解风情的直男,一点没看出来两个孩子的难过和错愕。

    他何尝不知道,可他又能如何。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这几天,北边又来了几封大妖出没的信件,江雪寒不得不再次准备出发。

    这次他终于不是独自一人了。

    潇湘换了身简便的衣裳跟在他身边。江笠请假去送他们。

    山门处,两个孩子含笑告别,眼眶却都有些微红。江笠把一个小包裹放到潇湘手里,道:“早日筑基。”

    潇湘回他:“早日金丹。”

    她凑近江笠耳边,小声说:“这边的‘生意’就麻烦你操心了,等货到了记得给他们送去。”

    “没问题。”江笠的心里不免有些酸涩难过,他鼓起勇气牵了潇湘的手,道:“我会给你写信的。”

    潇湘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笑道:“再见。”

    她转身走向江雪寒。

    江笠望着二人的背影,目光怅然。

    片刻之后,他也转身回去。

    江雪寒并未直接离开宗门,而是从另一条斗折蛇行的石阶上了七星山。

    七星山中野兽众多,却有一处隐秘的所在。江雪寒昔年无意间发现这条隐没于草木间的石阶,拾级而上,尽头是一泓温泉。这温泉可能是前辈祖师静修之处,附近灵气充裕,在其中修行,事半功倍。这地方对现在的他用处不大,但对于天资不高的潇湘来说,最适合洗炼筋骨。

    潇湘跟在江雪寒身后,从茂盛的草木和荆棘间穿过。

    腿酸。

    潇湘累得出了一身大汗,然而在前面不停斩断草藤和荆棘的江雪寒,背影依然飘然如仙。草藤极韧,在他剑下只如纸片般,一挥便断。

    江雪寒的脚步在石阶的尽头停下。

    “你有七天的时间。”他侧过头,淡淡地说。

    另一边,江笠却烦恼起来。

    他回到宿舍,隔壁有个小弟子刚探亲回来,路上看了场戏,便和师兄弟们嬉闹起来,掐着兰花指学给他们看:“恩公,奴家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小弟子们天真,不知大人那些是是非非,见状纷纷大笑起来。

    江笠懵懂,情窦未开,但心里的那种难受的劲儿无法掩盖。倘若他再长大一些,就会明白这种感觉,叫作沉郁。

    仙尊是潇湘的恩人,潇湘将来会不会也对仙尊以身相许呢?

    他躺到床上,脑子里还想着这个问题,只觉得整个人都很累,渐渐睡着了。

    温泉附近有间小石屋,被青苔和藤蔓包裹着。江雪寒斩断藤蔓,已经腐朽的木门也断为两截。他走进去,扫视一周,露出些许怀念的神色。

    他在这里度过了百年的时间。彼时他年少气盛,想看看父亲究竟是否关心自己,便离家出走,来到此处独自修行,未料百年之中,他一次都没来过。反而自己修行进境迅速。

    待他回到那个不像家的家里,父亲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嫌恶和冷淡。他的心中产生了裂痕,他怀疑父亲是不是只恨他没有死在外面。

    这一百年,就像个笑话。他不愿与任何人提起。

    石屋多年没有人迹,里面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潇湘用手帕捂着鼻子,从石床下面一堆破得不能再用的生活用品中扒拉出一个勉强能用的铜盆,铜盆锈得厉害,潇湘在温泉边刷了半天,打了点水,将屋子里的石桌石床等家具擦了一遍。

    屋子里还是很潮湿。潇湘忙出一身汗,又被山风一吹,有些冷。她搓搓手,捂住耳朵。江雪寒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回到屋里,打开江笠给的小包裹。里面有一小包点心,一个小坛子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她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地嚼着,淡淡的甜慢慢地裹住了她的味蕾。

    信封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此去遥远,添衣加饭。山高水长,一路平安。”

    “附吾母手作糕点一份并西瓜豆酱一坛。”

    “本欲送君些许水土,以防出外不适,念君本是他乡之人,遂罢。”

    潇湘看着这句话,好像透过信纸看到了江笠纠结的模样,不由得微笑起来。

    江笠又写道:“闲时勿忘与我写信,盼早归。”

    谆谆教诲的二师兄气息扑面而来。

    潇湘收起信,一回头,便看到江雪寒站在门口,他似乎刚从不远处回来,手里拿着一枝含苞的梅花,只开了三两朵。

    一人一梅,人比花还好看。潇湘不禁呆住了。

    “江笠么?”江雪寒走进来,用陈述的语气问道。他从石桌下面摸出一个素陶的花瓶,掸去土灰,将梅枝斜斜地立在里面。让花香慢慢充盈在室内空气中。

    潇湘点点头。潇湘有江笠牵挂着,他有什么呢?一时有些茫然。

    江雪寒想起,他和云华仙子也曾有这么一段两小无猜的时光。两个人整天爬树掏鸟搞恶作剧,有一次还偷偷下山赌博,结果在赌坊撞见了师祖……

    “你就住在这里。”江雪寒说,“从明天开始,我助你调息,七天之内务必筑基。”

    潇湘好奇道:“您呢?”

    “附近树上。”

    对江雪寒这等修为高深的人来说,睡在哪里都一样。潇湘却冻惨了,棉被不够厚,一夜缩成团,早起的时候还没暖和过来。一早天还未亮,又被江雪寒叫起来,去附近晨练。

    打坐调息的时候,潇湘这天资平平的问题才显现出来。

    她的根骨差到与凡人无异,是云华仙子硬生生从一具本来没有灵脉的身体里,用灵丹妙药开凿出极为细弱的灵脉,少少的灵气像打点滴般,缓慢地流动其间。

    云华仙子没有隐瞒她。怎么看,江雪寒都是揽了个事倍功半的大活儿。即便他有能洗筋伐髓提升根骨的方法,她也未必能变成像江笠那样的少年天才。

    他逃离家族,逃离宗门,回避自己的心,又做这种看起来没有任何利益的事,就好像一直以来他都是为了别人活着,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不要胡思乱想。”江雪寒轻轻地敲了敲桌面,“从无到有最难,这样已经很好了。”

    江雪寒修长的手指搭在潇湘腕上,向她灵脉中缓缓注入灵气,以拓宽灵脉。

    这个过程必然浑身经络疼痛,云华仙子最初开凿灵脉的时候,潇湘几乎痛得昏死过去。好在总算坚持下来,一身灵脉也开了九分有余。

    ——所谓开凿灵脉,是云华仙子以自己的顶级灵脉回路为模板,在潇湘这身凡俗骨肉中重新凿出一身灵脉回路,并注入灵气维持的过程。

    好不容易结束之后,潇湘的后背都湿透了,浑身的疼痛使她头脑有点混沌。

    “温泉也有浸润灵脉的效果,去泡一泡吧。”江雪寒站起来向外走去,“这里不会有人来,不必担心。”

    “谢谢仙尊!”潇湘一听温泉可以泡,马上精神了。连浑身疼都不重要了。

    山中有野兽,没有江雪寒的准许不能乱跑,她现在还不知道山里都是什么样子呢。

    “但晚间,你不得靠近温泉。”江雪寒又道。

    潇湘耳朵支楞了起来:“为什么?晚上温泉里会出现怪事吗?”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怪谈的画面,奇怪的女性……

    “因为我要用。”江雪寒脸红了,他快步走出小屋,身形一闪,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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