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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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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的天气着实奇怪,夏季长且燠热,整体干燥,海上又不停地蒸腾。潇湘只骑在马上不动,就觉得自己像蒸笼里的包子,肺都要熥熟了。

    江雪寒还是平时的装束,纤尘不染。潇湘也借着他身周溢出的灵气,慢慢地调息,倒也不算太难熬。早晨和入夜时风大,她就从纱笠下面钻出来吹风。

    终于在某一天的傍晚,潇湘看到了海岸线。天阴着,海是汹涌的、灰色的海,一波一波冲刷着海岸。海雾充斥在天地间。

    他本意是先到海边,让小孩子开开眼界,却见她一脸深沉地放眼远望,嘴里念念有词,仔细一听,不禁失笑。

    她念道:“海鲜,有海鲜吃了”。

    二人在临海的小城过夜。晚饭时,江雪寒破天荒地给潇湘点了一份鱼汤。他一直吃素,潇湘也不得不跟他一起吃素,此时终于开了荤,十分感动,把鱼汤喝得干干净净。

    与灵枢城、素心城那样的繁荣大城不同,冷冷清清,城墙低矮。过了中午就没得逛,只好窝在客栈里,听路人用晦涩难懂的方言谈天。

    次日一早,二人吃过早饭,继续前行。小城早上有集市,江雪寒牵着马,走着走着发现潇湘没跟上,回头就见她在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前逗留。

    他随口问:“喜欢哪个?”

    潇湘拿起一条下品灵玉的手串。

    这座小城偶尔有散修来往,有人卖灵玉也属正常,实属难得的是,潇湘恰好挑中了一种很常见,但对灵脉有蕴养作用的灵玉。

    “不错。”他付了款,心想,封几个防御法阵进去正好。她在灵气微弱的地方几乎没有修为,如果有意外,也可以阻挡一下。

    二人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终于来到南海边的一个小渔村。

    正午阳光酷烈,潇湘只站着就喘不来气。他们被就近安排在村长家空置的一座小竹楼上,江雪寒接了村里的除妖委托,出了门。潇湘就在屋里打扫擦抹。她在屋子的角落里和四个床角放了驱赶蟑螂的草药,又把这几日的衣服洗了,拧干晾到屋后,然后坐在床上调息。

    她没有江笠的天资,也从来没指望过能成为强大的修士,但既然成为了修士,还是要做做功课的。

    入夜,江雪寒才从远地归来。他以一敌多,十分艰难,浑身上下都是大妖的血腥味儿。

    江雪寒在屋里沐浴,潇湘坐在门外洗血衣。她把洗净的衣服拧干挂到屋后,顺手摸了一把中午搭上的衣服,觉得不对劲儿,一拧,又拧下一些水。

    潮气太重,又把衣服沾湿了,只能等明天晾干再收了。

    “得,白干了。”潇湘认命地走回屋前。

    一门之隔,屋子里油灯昏暗。江雪寒搓洗着沾血的头发出神。大妖的血腥臊难闻,他却恍如不知。

    明月珠的事急不得,急也没用。

    二百年前,江雪寒游历时曾至此处,因缘巧合结识了一位鲛人朋友。他那时爱交游,便向他学了一口流利的鲛人语,也读得懂他们的文字。他选择这里,一方面是接受了桃十三的嘱托来取明月珠,另一方面也想顺道看看这位老友是否安好。

    这位老友曾经说过,明月珠是鲛人族的特产,在他们那里不算珍贵。但鲛人难遇,明月珠也成了难得一见的宝物。

    以素心城的财力,应该不至于找不到明月珠才是。为什么要他来走一遭呢?

    江雪寒从浴桶里站起来,昏暗的灯光下,雪白匀称的身体如同妖精。他把头发拢到一边,用布巾绞干,露出了脊背上那道长而狰狞的伤疤,以及大大小小的新伤。

    然后,他擦干身体,开始给自己上药。

    当晚,江雪寒意外得到了一个来自宗门的消息:派去北方调查之人受到大妖暴烈的攻击。古怪的是,各大仙门世家都派出了人手,其中或有被大妖击杀者,但是,只有江笠所在的那一队失踪了。

    仙门与世家并非一体。

    仙门如北斗宗,以师承为联系;世家如江家,以血缘关系为媒介。仙门与世家的关系,总体来说以合作为主,却又有些微妙。世家子弟可以拜入仙门,却极少见非世家出身的仙门高徒投奔世家。世家本身没有足够的修行资源,依然得送子弟过去,指望他们学有所成之后报效家族。

    江笠兼具仙门和世家的双重身份,双方都派出了人手去寻找。然而至今仍未找到,便有人推测他们已经遇难。

    江笠是江家子弟,江雪寒亦十分忧心,掐指一算,半凶半吉。

    他写了一封信,在桌子上用茶水画了一个法阵,注入灵气,法阵发出淡淡的光彩,他把信放在上面,信倏忽消失了。他等了一会儿,有一封信出现在眼前,却不是宗门的事务,而是江笠写给潇湘的。

    次日,潇湘一睁开眼,就看到了床头江笠的信。

    先是问身体好不好,有没有水土不服,又是问路上有没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兜兜转转,说到正题:

    “北方严冬百年不遇,妖兽出没反常,日前与吾师动身前往。途中常见飞鸟哀雁,心甚凄凉,望君保重。”

    潇湘看了几遍。她拿出纸笔回信,简单地写了筑基的过程,又写了在素心城的趣事和途中所见所闻。最后写道:“我和仙尊在南方海边热得不行,好想玩雪啊。”

    二人几年的情谊养成了别样的默契,想必江笠见信,也是会心一笑。

    她把信放在熟睡的江雪寒枕边,就出去晨练了。

    然而江笠那边情况十分棘手。不知是何方高人布局,将他们师徒数人困在了冰洞中,此人意图难明,好像仅仅怕他们出来碍事似的。性命无虞,却出不去,至今已十日有余。他们种种方式试遍,无奈之下,才向宗门发出求救信息。

    江笠看了看或东倒西歪,或坚持打坐,或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师弟们,想:不知道潇湘有没有收到信,她在仙尊身边,应该没有危险吧?

    心中忽然遗憾,她走之前,自己竟然没有要一件随身之物带在身边留个念想。倘若就此殒命,实在不甘。

    他看了看已经入定的师父,飞快地思索着各种典籍中解禁制的方法。

    海边一早就远远地喧哗起来。

    渔民们在海边捕获了一个年轻的鲛人——或者说是看起来很年轻的鲛人。他被宽而韧的海藻包裹着,静静地搁浅在沙滩上,只从海藻的缝隙间露出一头乱发。他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有胆大的人上前,拨开乱发,露出他的面容,就被惊呆了。

    在传说中,鲛人有很多用途:纺织精妙的布匹,妖异又美丽的容貌,落泪成珠,天籁般的歌喉,至死不老的身体……甚至有流言说吃掉他们,就会得到长生。

    但传说也说,一到夜间,鲛人就会变成勾人魂魄的恶鬼。

    渔民们以前也碰到过这种事,便理所当然地把他装进笼子,等着金主来买。少年在木笼里蜷着身体,从乱发间不知世事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看他的表情,竟然是没有搞清楚状况一般,好奇又天真。

    鲛人珍贵,围观者个个啧啧称奇,但大多数人都出不起高额的赎金,只能望美兴叹。

    江雪寒带着潇湘,站在人群后面,远远地看着这场面。

    他活得长,见多识广,知道鲛人避世而居,被流放到人类地界是十恶不赦之徒才会得到的、比死亡还重的惩罚。鲛人深知人类的贪婪,明白如果把同类如此流放,连遗体都不会再回到海中。这些犯罪者会在人类对异族的贪婪、猎奇和恐惧中,受尽精神和□□的折磨而死去。

    江雪寒一个不留神,潇湘就挤到了前排。他忽然想起什么,向那少年望去。

    鲛人少年正看着潇湘所在的方向,乱发下的眼睛透出十分令人信任的温顺。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嘴唇微微地动了一动。

    潇湘的背影僵了片刻,便恢复正常。她回到江雪寒身边,抱怨道:“人太多了。”

    江雪寒微微颔首,二人便回村里吃饭了。

    江雪寒看着潇湘摇头晃脑地往前走,心想,真是个傻孩子,等到半夜,他就会要求你放他走了。

    渔村天黑得早,大家也都休息得早。

    半夜,潇湘悄悄地从外间过来,给江雪寒掖了掖被子。他睡相很好,刚躺下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连被子都没有乱过半分。

    江雪寒静静地等着,果然听到“吱呀”一声,她掩上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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