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榨油
第二天一早, 卫景晔就收到了太子殿下送来的一张“银票”。
送银票的內侍态度很是恭敬，对卫景晔道：“太子殿下知道十一殿下如今正是缺钱的时候，这是火锅和炒菜店的分成, 太子殿下已经派人将钱送到了您的钱庄, 这是钱庄开的银票, 还请殿下收好。”
卫景晔这才想起, 之前太子殿下开火锅店时就曾说过要给他分成, 不过后来也没有送来, 他原以为太子殿下忘记了这回事, 没想到他却一直记在心里，不仅如此，就连炒菜的店铺也有分成。
卫景晔看了看手中的银票, 五十万贯, 确实是个不小的数字, 他卖奶糖和水果糖, 辛辛苦苦一年，也才赚了十几万贯而已。
卫景晔捏了捏手中的银票，问道：“除了这个, 太子哥哥还说了什么没有。”
那內侍低头道：“太子殿下说，您的托付他没有做到, 希望殿下另寻他法。”
卫景晔沉默着点了点, 挥了挥手, 示意他退下。
高和看着卫景晔，不由得有些担心：“殿下，今日天气正好，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卫景晔点了点头，带着高和出了琼华殿, 行宫作为皇家园林，倒是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如今又到了开放的季节，整个宫苑姹紫嫣红，看起来美不胜收。
只是景致虽美，卫景晔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高和劝道：“殿下，您做的已经够多了，您要对陛下有信心，相信陛下一定有办法解决问题的。”
卫景晔抬头看了看天空：“我当然相信父皇，我也知道父皇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些事情，可是时间不等人啊，父皇的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奏效。”
高和沉默不语，皇帝陛下对此确实有了动作，只是正如卫景晔所说，等到皇帝陛下的办法奏效，只怕还得等些时日。
卫景晔漫无目的的走了许久，抬眼看到几个人正抬着一个麻袋往这边走，路过卫景晔身边时，几人按照规矩放下麻袋，站在路边给卫景晔行礼，等待他过去。
卫景晔看了他们一眼，觉得有些面熟，不由问道：“你们抬得是什么？”
领头那人回道：“回殿下，这是黄豆，是小厨房做酱油用的。”
卫景晔一愣，这才认出这几人正是前些日子给小厨房送黄豆的杂役。
卫景晔点了点头，示意他们离开，几人连忙又行了一礼，抬起麻袋匆匆离去。
卫景晔看着几人的背影，道：“可惜这酱油制作时间太长了，若是现在拿去卖，定能赚不少钱。”
高和笑道：“如今已经入夏，內侍监已经开始卖冰了，加上卖糖的积蓄，相信这钱财方面，应该还是供应的上的。”
卫景晔点了点头，嘟了嘟嘴，气道：“有钱又有什么用，又买不到粮食。”
一行人又走了一会儿，忽然闻到一股猪油的香味，卫景晔抽了抽鼻子：“是有人在熬猪油吗？”
高和道：“如今宫里的人都喜欢吃炒菜，这用油比之往日确实增加了不少，原本的羊油不够吃，尚食局只好杀猪炼油了。”
卫景晔想了想：“我记得之前有百姓说如今京城中的达官贵人都喜欢吃炒菜，这猪油比之以前贵了不少？”
高和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会劁猪的人很少，市面上的猪油大多还是有些异味。”
卫景晔心中一动，这大豆虽然做酱油很慢，但是若是改成榨油，却是很快，如今达官贵人都喜欢吃炒菜，连一向嫌弃的猪油都趋之若鹜，若是他把豆油弄出来，岂不是更受欢迎，如若操作的好，或许他还可以利用豆油换取粮食。
想到这里，卫景晔便道：“这华林苑中可有榨油作坊？”
高和虽然不明白卫景晔为何忽然对制油产生了兴趣，不过既然有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高和还是很乐意看到的，闻言便道：“畜牧司旁边就有一个制油作坊，每年皇庄收获的芝麻，大多都会送到那里制成芝麻油，以供宫中食用，如今虽不是芝麻收获的季节，但听说前几日陛下下了令，命他们日夜赶工制取麻油，若是殿下感兴趣，可以去瞧瞧。”
卫景晔当即一挥手：“走，我们去瞧瞧。”
高和欣喜的点了点头，带着卫景晔到了制油作坊。
卫景晔兴致勃勃的踏进门中，看到一群人正在忙碌，当即就要凑上去，被高和一把拉住：“殿下小心，还是先看看再说。”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的转过头来，他们虽然未曾见过卫景晔，但看卫景晔的服饰，也知道这是一位皇子，当即便停下动作，纷纷行礼。
卫景晔挥了挥手：“你们忙，我就是来看看。”
众人这才起身忙碌起来。
卫景晔看了半天，慢慢的摸清了他们的制油过程，当下便有些无语：“他们平日里都是这样榨油的？”
高和看卫景晔的表情，就知道他对这榨油过程有异议，他看了看忙碌的众人，没看出什么问题，便道：“老奴也是第一次见，不如叫个人过来问问。”
说罢，招手叫来了管事。
管事一路小跑着来到卫景晔身前：“请问小殿下有何吩咐？”
卫景晔指了指作坊，问道：“你们平日里都是这么榨油的吗？”
管事笑道：“回殿下，正是如此。”
卫景晔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他们的榨油技术非常简单，简单来说，就是将麻籽炒熟、磨碎、加水煮浆，因为水重油轻，这些磨碎了的麻浆在煮的过程中就会分离出油脂，那煮浆的人，一边煮浆，一边搅动，待看到油脂浮起，便用勺子捞起，放入另一个锅中继续煮，直到水分煮尽，留下油脂为止。
这种方法，不仅慢出油率还很低，那油中所含杂质也多，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烂！如果按照这种方法榨取豆油，只怕根本就不能吃。
卫景晔非常失望，他看了一眼管事：“我有一个更好的榨油方法，不知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管事不由自主的看了高和一眼，有些迟疑：“这……小殿下，这麻油是陛下特意交代下来的，停工不得。”
高和看到他的动作，便知他对卫景晔的话抱有怀疑，这也难怪，毕竟任谁都不会随便相信一个小孩子的话。
不过高和对于卫景晔却是很有信心，便道：“这位是陛下最宠爱的十一殿下，只要是他想做的的事情，陛下都会支持，管事不用担心。”
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施礼道：“殿下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卫景晔看了一眼制油工坊，这里已经被占得满满的，已经没有自己发挥的余地了，便道：“这麻油十分重要，耽搁不得，你们尽管做你们的，我另寻一处便是，这附近可有闲置的工坊？”
管事连连点头：“有有有，旁边就有一个，那工坊原本是做饴糖用的，只是后来不知何故，陛下将工坊的人全部调走了，这工坊便也闲置了下来。”
说罢，便带卫景晔来到了隔壁。
卫景晔踏进工坊一看，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地方挺大，很好，你先找人把这里收拾收拾，这两天我就要用。”
管事连忙答应。
卫景晔这才带着高和兴冲冲的回了琼华殿。
卫景晔一踏入殿中，便一叠声的吩咐众人给他准备纸笔。
因他每日里还要练字，纸笔向来都是常备的，他这边刚一吩咐，那边便有人把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
卫景晔撸了撸袖子，端坐在书案旁，拿起毛笔便画了起来。
高宁一边给他磨墨，一边凑过来看了看，只是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便好奇道：“殿下，您在画什么？”
卫景晔沾了沾墨汁，道：“我在画榨油机，你看这里，只要把包好的油饼放到这个槽里，用力一压，那里面的油脂就会压榨出来了。”
高宁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原来这榨油还有这么好的方法？”
卫景晔得意道：“当然，我刚刚去了榨油作坊，他们的技术也太落后了，等我这个榨油机制成，保证让他们大吃一惊。”
高宁好奇道：“殿下弄这个榨油机也是为了榨取麻油的吗？”
卫景晔顿了顿，不禁思量起来，父皇之所以让榨油作坊制麻油，大概也是治理蝗虫，自己若是弄好了这个榨油机，到底该榨麻油，还是榨豆油呢？
高宁见卫景晔半天没有言语，不禁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殿下？”
卫景晔猛然回神，想了想，道：“到时候弄两台榨油机，一个用来榨麻油，一个用来榨豆油。”
高宁一愣：“豆、豆油？豆油是何物？”
卫景晔笑道：“豆油当然就是指大豆榨的油啊。”
高宁目瞪口呆：“大豆？这行不行啊？奴婢可从未听说过大豆还能榨油！”
卫景晔看了他一眼：“能不能榨油，你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高宁还是有些震惊：“这……我只听说芝麻、麻籽可以榨油，真没想到这大豆也可以，如果这大豆也能榨油……那估计畜牧司的人要疯了。”
卫景晔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高宁道：“这大豆我们吃得少，大多都是喂牲畜的，尤其是养马场里，最爱用大豆了，据说吃了大豆的马匹个个膘肥体壮，畜牧司的人就靠这个挣功劳呢，如果大豆真能榨油，那大家必然会把大豆都搜集起来榨油，没了这些大豆喂养牲畜，畜牧司的人可不得疯了吗？”
卫景晔笑了一声：“用大豆喂牲畜确实不错，这点你倒是不用担心，榨油剩下的豆渣用来喂养牲畜最好不过了，可能比之前的大豆效果还要好一些。”
高宁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睛：“此话当真？”
卫景晔认真的点了点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高宁一拍大腿：“这么说来这大豆全身都是宝啊，早知道这大豆这么有用，那些百姓肯定就愿意多种一些大豆了。”
卫景晔一愣：“怎么？他们以前不乐意种大豆吗？”
高宁叹了口气：“因为蝗虫不吃这个，所以朝廷一直以来都鼓励百姓种大豆，以防万一，但是这大豆不管怎么做都有一股子豆腥味，吃了以后还会胀气，所以很多人都不爱吃，这价格上自然也很便宜，要不是因为这大豆还能做豆腐，只怕更是没人愿意种，皇庄之所以种那么多，除了做豆腐以外，最主要的还是要喂牲畜，可是百姓们又没有牲畜要喂，那会做豆腐的也没几家，自然就都不想种了。”
卫景晔顿了顿，感觉有些不是滋味：“这么说，遭遇蝗灾的那些地方，大豆种的很少了？”
高宁点了点头道：“想来是。”
高和闻言，不禁白了高宁一眼，道：“殿下不要听高宁瞎说，据说西北地区种植大豆的人家还是很多的，因为那边经常闹蝗灾，百姓们也不是不长记性的人，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同一个地方跌倒？”
卫景晔不禁讶异道：“那边经常闹蝗灾吗？”
高和道：“基本上四五年就要闹一次，只是规模上略有差异，这次的蝗灾，主要还是夏国那边过来的，算是近几十年来最大的了。”
卫景晔点了点头，画下了最后一笔：“好了，榨油机画成了。”
说完，他冲高宁招了招手：“这榨油机的构造我刚刚也跟你说过了，你拿着这个图纸，命人赶制两台榨油机出来，越快越好，还有旁边这个铁箍，大小尺寸我也标上了，让铁匠尽快打出来，越多越好。”
高宁连忙应了一声，拿着图纸跑了出去。
高和看了看高宁的背影，道：“不知殿下这时榨豆油有何用处，如果是为了提高大豆价格，只怕用处不大，这蝗灾过后，百姓们主要就靠大豆来维持了，哪怕大豆再贵只怕也没人肯卖。”
卫景晔笑道：“我当然不是为了提高大豆的价格，这榨油机另有用处，你先等着看吧。”
……
“哎呀！陛下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
皇帝陛下冷着一张脸：“朕原以为皇叔是站在朕这边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拖了朕的后腿？”
敬王爷眨了眨眼，装傻道：“老夫年纪大了，不太明白陛下的意思。”
皇帝陛下无奈的坐了下来：“明人不说暗话，朕今日来，只是想问问皇叔，之前说的那句话可还作数？”
敬王爷捋了捋胡须：“不知陛下指的是哪句话？”
皇帝陛下道：“月前朕曾问过皇叔，是否会像当年支持朕那般支持晔儿，朕记得皇叔是答应了的。”
敬王爷笑道：“原来陛下问的是这件事，老夫自然是支持十一殿下的。”
皇帝陛下有些不解：“那为何皇叔要告诉晔儿实情？你明知他的脾气，定不会按照朕的安排走！”
敬王爷眯了眯眼：“之前十一殿下对我说觉得陛下自私，老夫还不以为然，如今看来，陛下确实有些自私了。”
皇帝陛下一噎：“朕怎么自私了？”
敬王爷道：“陛下问我是不是支持十一殿下，我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十一殿下原本就不想当那什么太子，我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证明了我支持的态度，说到这里，我倒是想问一句，陛下如今来质问我，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十一殿下呢？”
皇帝陛下一愣，半晌喃喃道：“自然是为了晔儿……”
敬王爷认真的看着他：“当真如此吗？”
皇帝陛下想了想，不禁有些恼羞成怒：“皇叔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何必拐弯抹角。”
敬王爷叹了口气：“其实，若是没有接触过十一殿下，单凭你对他的赞赏，我确实是希望他能够当皇帝的，只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我发现，或许你我都看错了，其实他并不适合当皇帝。”
皇帝陛下一怔：“为何？晔儿聪明伶俐、爱民如子……”
“爱民如子？”
敬王爷嗤笑一声：“你当真以为这‘爱民如子’在大卫可行？”
皇帝陛下怔愣的看着他。
敬王爷道：“十一殿下确实‘爱民如子’，只是对于如今的大卫来说，这最不需要的恰恰就是一个‘爱民如子’的皇帝。”
皇帝陛下哽了哽：“朕不明白皇叔的意思。”
敬王爷眯着眼看他：“陛下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半会不愿意接受，陛下应该已经发现了，十一殿下似乎从未将那些世家大族放在心上，陛下可曾想过，一旦他当了皇帝，那些世家大族将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
皇帝陛下顿了顿，这个他其实隐隐已经有所感觉，卫景晔爱憎分明，对于不喜欢的人向来都是不假颜色，他也不只一次在自己面前说过讨厌那些世家大族之类的话，只是自己一直觉得他是孩子心性，常常避重就轻，不曾把这些话当真。
敬王爷见皇帝陛下沉默不语，又烧了一把火：“我敢断言，若是十一殿下当了皇帝，那些世家大族必会遭到灭顶之灾！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那些世家大族？陛下应该清楚，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一旦感觉到危险，只要稍稍扇一扇风，那全国各地就要有人揭竿而起了。”
皇帝陛下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晔儿还小，说话有些孩子气也是正常的，皇叔为何要如此揣测他？”
敬王爷看着皇帝陛下，忽然笑了：“陛下，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你对十一殿下的态度实在是有些矛盾。”
皇帝陛下不明白他的意思：“皇叔何出此言？”
敬王爷道：“对于十一殿下平日里的行为，陛下总能以平等的姿态看他，无论他说了什么事情，只要陛下觉得有益，就会把他的功绩无限拔高，从不因他是小孩子就抹杀他的功绩，但对于十一殿下的错误，陛下总是无限的压低，常常用一句‘晔儿还小、不懂事’给蒙混过去，陛下难道不曾想过，一个人怎么可能既懂事又不懂事呢？”
皇帝陛下愣愣的看着他：“所以，皇叔的意思是……？”
敬王爷道：“十一殿下确实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的所思所想皆是出自他的真心，陛下可还记得以前玩过的‘建塔’游戏？”
皇帝陛下点了点头：“听说，皇叔也曾与晔儿玩过。”
敬王爷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陛下，这个游戏，我确实与十一殿下玩过，你猜殿下怎么说？”
皇帝陛下黯然的摇了摇头：“朕不知，想来那结果并不能使皇叔满意吧。”
敬王爷笑道：“果然，知我者，陛下也，殿下说，一根一根的换太麻烦了，如果是他，必然会重新制作一批木条，将那座塔推翻，再用他制作的木条重新建一座塔。”
皇帝陛下一震，抬手揉了揉额角，下意识道：“晔儿还小，他的话怎可当……”
说的一半，皇帝陛下忽然停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正笑的意味深长的敬王爷，嘴里净是苦涩，他忽然想起之前高平说的那些关于卫景晔想要开一家书院的话……
所以，晔儿不只是说说，他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制作“木条”了吗？
皇帝陛下苦涩的笑了笑：“所以，皇叔的意思是……？”
……
高宁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仅仅只用了一天，他就已经做好了榨油机，并命人搬到了作坊里。
卫景晔得知消息以后，很是开心，当即便带着人去了榨油工坊，他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群人正围着榨油机转来转去。
“这个就是榨油机？怎么用啊？”
“不知道，瞧着怪奇怪的，这玩意真的能榨油？”
“我们殿下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你们这些没见识的，等会殿下来了，保证让你们大吃一惊！”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呢，我们只是问一问，又没说不行，你急什么？”
高和见这些人越说越乱，连忙咳了一声。
众人闻声转过头来，一眼就瞧见了卫景晔，当即上前将他围了起来：“殿下，您可来了，快来跟我们说说这榨油机怎么用吧！”
“对啊，我们大伙已经等不及了。”
卫景晔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安静，接着指挥道：“你们，去把那些麻籽和大豆炒熟，然后磨成粉末，你们，去寻一些稻草，越多越好。”
众人闻言，立刻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榨油工坊的人原本对于卫景晔说的“新的榨油技术”抱有怀疑态度，认为他一个小娃娃哪里懂得榨油，如今一见榨油机，着实吃了一惊，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个“新的榨油技术”充满了期待，是以干起活来，格外麻利。
没一会儿，寻找稻草的人回来了，拉了整整一车。
卫景晔看了看，命他们挑了一些长的，在一头扎了起来：“就这样扎，扎紧一些，扎的越多越好，扎完以后洗干净放到热水里煮。”
他的命令一出，立刻就窜上来几个人，扎的扎，洗的洗，还有那没抢到的，转头就去烧水，只等着那稻草洗完以后开煮。
一群人忙碌了大半天，等稻草基本上煮的差不多了，第一锅炒熟的麻籽终于也撵成了粉末。
卫景晔一面命他们将这些粉末蒸熟，一面又命他们把那煮好的稻草捞起来控水，最后命人找来几个大木盆，将早就打造好的铁箍放入木盆，铺上控好水的稻草。
众人有了盼头，干起活来有条不紊，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麻籽粉末蒸熟。
待到第一锅粉末蒸熟，卫景晔又命人将粉末填入稻草之中，做成一个个铁箍大小的胚饼。
这做好的胚饼，又在卫景晔的指挥下，填进了榨油机的榨槽之中，饼与饼之间，用油纸相隔，以免它们粘连。
众人精神一震，终于要用到榨油机了！
只是这一锅麻籽粉末还不够将榨槽填满，想要榨油还得再等一等。
好在卫景晔吩咐众人的时候，是按照流水线的方式来的，等到几个胚饼填入榨槽不久，第二过麻籽粉末又蒸好了。
众人如法炮制，立刻又把这粉末做成了胚饼，轻车熟路的填入了榨槽，一连蒸了三锅，这榨槽才被填满。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一脸期待的看向卫景晔。
卫景晔看了一眼榨油机，命人在出油口放了一个盛油的木桶，并在榨槽右侧装入了楔子。
待一切准备完毕，卫景晔看了一眼兴奋的满脸通红的高平，指了指旁边厚薄不一的楔子，对他道：“你来，把这些楔子打进去，先从薄的打，打完一个就把松动的取出来，换成厚的。”
高宁依言上前，拿起锤子，弯腰捡起一个楔子，按照卫景晔的吩咐，一个个打了进去，随着他打入的楔子越厚，那一个个油饼便慢慢被挤压在了一处，不一会儿，清亮的麻油就顺着出油口流了出来。
众人登时一阵欢呼：“出油了出油了！”
“没想到这个方法真的可行！这个榨油机简直就是神器！”
“你们快看这个油，和我们之前做的一点都不一样！”
“好香啊，这个油能不能吃啊？”
“这么香的油，我觉得肯定是可以吃的，不信你们问问殿下。”
果然有人凑到了卫景晔面前，搓着手道：“殿下，这个麻油能不能吃啊？”
他们以前做的麻油，大多都是用来外用或者燃灯、点火用的，吃倒也有人吃过，不过那个味道可不敢恭维。
卫景晔看了他们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可以吃的，不过这个麻油不太好吃，用作护肤美容还差不多，真正好吃的，还是豆油。”
说到豆油，众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了隔壁作坊，一脸的跃跃欲试。
卫景晔直接带着众人去了隔壁，因为大豆比之麻籽炒起来费时间，磨粉也比较费力，等到卫景晔他们到时，正在蒸第二锅。
众人看着那些蒸好的粉末，眼睛里几乎都冒出了绿光，那麻油做好以后闻起来都那么香，不知道这豆油又是何等滋味。
卫景晔挥了挥手，命众人回去继续榨油。
这榨油，分三道工序，因为一开始的油饼是用铁箍箍住的，等到那些油饼被挤压成铁箍一般厚度以后，就再也不能挤压了，为了避免浪费，此时就需要进行第二道工序。
第二道工序则是把压榨完的油饼掰碎，入锅再炒热，然后再按照之前方法制成胚饼，不过这次要把铁箍换成更窄一点的，以便榨出更多的油来，待到第二道榨完，就可以直接把铁箍换成最窄的那种，进行最后一道压榨，如此，一整套榨油流程，算是彻底完成了。
众人看着油桶中清亮的麻油，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大卫国第一桶可以食用的麻油，可是出自他们之手啊！
此时又有一批新的胚饼出炉了，众人精神一震，纷纷撸起袖子，按照之前的样子，忙了起来。
卫景晔看了看油桶里的麻油，没有停留，转身去了豆油作坊。
此时榨油机的榨槽中已经被胚饼填满了大半，卫景晔到时，他们正在把第三锅蒸好的大豆粉末制成胚饼。
卫景晔之前站了半天，早就有些累了，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高宁正在兴头上，一进入豆油作坊，就撸起袖子开始帮忙填豆饼。
跟在他身后的人，纷纷上前帮忙。
有了新的劳动力加入，胚饼的制作速度陡然上升，没一会儿，就填满了整个榨油机。
高宁一马当先，轻车熟路的拿起楔子填进榨槽，开始锤。
紧接着，黄澄澄、清亮亮的豆油就顺着出油口流了出来。
豆油作坊里的人方才都在忙着制作胚饼，并没有看到麻油出油的场面，如今一见豆油，瞬间惊为天人：“哇！真的出油了！”
“好香啊！”
这些人向来只知道麻籽可以榨油，何曾想过这大豆也可以榨油，相比较麻油出油的场面，他们明显对刚刚发现的豆油更为热情。
自从小麦出现以后，数百年间，这大豆都沦为了牲畜的饲料，谁曾想过，这一直被人忽略的、其貌不扬的大豆居然能榨出金贵的油来！
许是大豆出油给人带来的震撼太大，众人兴奋了许久都未能平静下来，就连麻油作坊的人都忍不住跑过来看了一眼，待看到这大豆当真出油以后，俱都兴奋的跑了回去，大肆宣扬起来，一时间跑过来看豆油的人络绎不绝。
每个人都兴奋的又喊又叫，麻籽可以出油，大家都知道，也有心理准备，可这平平无奇的大豆也能榨油，这落在众人眼中，无异于点石成金啊，是以，待到众人兴奋过后，再看向卫景晔时，那目光里俱都充满了敬畏。
此时此刻，若是有人对他们说卫景晔是天神之子，他们也会深信不疑。
卫景晔榨油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皇帝陛下耳中。
皇帝陛下一惊：“什么？大豆也能榨油？”
高平兴奋道：“正是，殿下现在已经榨了一桶了，还说晚上要用这个豆油做菜给陛下尝尝呢。”
皇帝陛下又惊又喜，哈哈大笑道：“我儿果然不是平凡人啊，连这大豆都能榨出油来，还有什么是我儿做不到的！”
高平激动的老脸通红：“这是陛下之福啊，得子如此，想来是天佑大卫啊！”
天佑大卫吗……？
皇帝陛下愣了愣，沉默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高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了嘴，安静的站在一旁装死。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转而道：“晔儿虽然屡次给朕惊喜，这次却是没能抓到好时机，如今粮食不足，朕原本打算收购大豆运往灾区的，现在这大豆榨油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想来他们已经知道了消息，这收购大豆的事情必然受阻，这下子朕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高平愣了愣，道：“这大豆吃多了，可是会胀气的啊。”
往年遇到灾年，灾民因为吃多了大豆，胀气而死的不在少数。
皇帝陛下道：“胀气也比饿死好。”
……
卫景晔看着面前黄澄澄的一桶豆油，别提多开心了：“高宁，把这个送去小厨房，今天晚上的菜全部用豆油做！”
高宁连忙应了一声，拎着豆油就走了出去。
豆油作坊的人都是卫景晔带来的，他们兴奋过后，很快就发现了不对：“殿下，我们榨了半天，怎么才榨了这么一点油啊，是不是我们的操作出了什么问题？”
卫景晔道：“你们的做法自然是对的，这大豆含油量本来就少，榨这么点是正常的。”
那人一听，不禁可惜道：“以前拿大豆喂马也不觉得可惜，如今看到这些榨油剩的豆饼，居然觉得有些浪费……”
卫景晔一怔，看了一眼旁边堆了满满一盆的豆饼，也觉得有些可惜，便道：“这些豆饼，加工一下，倒也可以吃。”
那人眼睛顿时一亮：“怎么吃？”
卫景晔想了想：“做成点心似乎不错，不过点心这种东西，费时费力还费糖，若是父皇知道了，必然又会说我。”
那人闻言，眼睛顿时一暗：“看样子，只能便宜给那些牲畜了。”
卫景晔好笑道：“本来就是从它们口中夺过来的，有什么可不可惜的，好了，我先回去了，这豆油你们可得好好帮我看着，万不能被人动了手脚。”
几人连忙应是，一个个低头恭送卫景晔离开。
……
晚膳时，皇帝陛下果然吃到了豆油炒的菜，往日厨房都是用羊油或者芝麻油炒的菜，虽然香，但吃多了也腻，如今换成豆油，不仅不腻，还别有一番滋味。
皇帝陛下吃的连连点头：“这豆油确实不错。”
卫景晔看着他，兴奋道：“父皇，你觉得如果用这个豆油与那些世家大族换粮，如何？”
皇帝陛下一怔：“你弄这个是为了换粮？”
卫景晔点了点头，兴奋道：“当然，我听高和说，那些世家大族之所以屯粮不卖，主要还是因为父皇控制了粮价，这个豆油这么好吃，那些人一定忍不住想要买，到时候我们卖的贵一些，完全可以用赚他们的钱买他们的粮，这样父皇也就不用再费心控制粮价了。”
皇帝陛下想了想，居然觉得卫景晔说的很有道理，那些世家大族之所以屯粮不卖，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卖，完全是因为皇帝陛下控制了粮价，他们一开始的计策只是想要抬高粮价，提高治蝗成本，只要国库为此损失惨重，这治蝗功劳自然就谈不上是什么功劳了，谁知道皇帝陛下一道禁令，逼得他们不能抬价，他们一计不成，这才决定铤而走险，将抬价改成了屯粮不卖。
屯粮不卖，虽然明面上是制约了皇帝，却也是个双刃剑，一旦灾民得知世家大族如此作为，必然会奋起反抗，这些屯粮的世家大族在各个城池几乎都有产业，只要稍微引导一番，这些灾民自然知道该如何做，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正是这个道理。
而皇帝陛下针对这一点，早已经做了部署，算算时间，想来如今灾民们已经知道这些世家大族合伙屯粮的事情了，只怕过不了多久，他们的产业就会遭秧。
卫景晔此举，虽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但若是真的成了，那些灾民们得了救济粮，必然会安生许多，那皇帝陛下的部署可能就会功亏一篑。
不过转念一想，卫景晔倒也可以借此树立形象、聚拢人心，即便自己的部署被打乱了，但最终改立太子的目的总能达到，倒也算是一个办法。
皇帝陛下思绪电转，转眼就将事情利弊想了个清楚，如果有办法既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会牺牲百姓的性命，倒也算是两全其美。
想到这里，皇帝陛下看了看兴奋的卫景晔，微笑道：“晔儿这个办法不错，倒是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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