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再入宫学
沈统领一脸无奈的退出大殿, 一转头就见卫景晔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沈统领尴尬的挠了挠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卫景晔。
卫景晔见状，了然道：“父皇不同意是不是？”
沈统领无奈的点了点头, 随即道：“这几日就要麻烦殿下跟着臣了，不过殿下放心，臣不需要殿下端茶递水, 殿下尽管待在一旁便是。”
卫景晔勾了勾嘴角：“那就麻烦沈统领了。”
说罢当真跟在沈统领身后，亦步亦趋, 宛如一只小尾巴。
卫景晔但凡出行，身后必然会跟着几个內侍，尽管如今他在接受“惩罚”，这几人却也是不能离开左右的, 是以如此一来，沈统领身后顿时又多了许多人。
沈统领原本就没打算“使唤”卫景晔, 是以凡事还是亲力亲为, 只可惜，他不“使唤”卫景晔, 可不代表卫景晔会老老实实待在一旁, 他这边刚一动手, 卫景晔立刻就窜了上来, 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沈统领要喝水吗，让我来吧？”
说罢当真要伸手帮忙, 沈统领哪里敢让他帮忙，连忙一抬手躲闪到一旁，但他躲得了卫景晔，却躲不了卫景晔带来的人，转眼间手里的水壶就被人夺了过去。
“殿下, 这么点小事哪里需要您动手，还是让我们来吧。”
“就是就是，沈统领，您也不需要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们几个干活利索着呢，包您满意。”
沈统领哪里见过这般阵仗，不由得压力倍增：“不劳烦几位……”
可惜几个人还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没人搭他的话。
这几个人不仅干活利索，还颇有眼色，一天下来，别说是端茶倒水了，只要他稍稍转个头，就立刻有人将他想要的东西递了个过来，递错了也不要紧，还有另一个人呢，总有一个能蒙对的。
卫景晔也没闲着，围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会问“沈统领饿不饿，要不要吃块点心？”，转头又关心“沈统领渴不渴？喝口水吧！”，末了又道“沈统领累不累，需不需给您捶捶背？”。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沈统领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这被人伺候的压力居然不亚于行军打仗。
沈统领忍无可忍，终于忍不住抗议道：“殿下，您好好在一旁待着便是，臣绝对会在陛下面前帮您说话的。”
卫景晔眨了眨眼睛，拖长了音：“可是……我无聊呀……”
“……”
这就有些无解了，不过想想也是，让一个小孩子陪着他处理事务，确实是无聊了些。
沈统领想了想，道：“殿下，平日里您在琼华殿时都爱做些什么？但做无妨。”
卫景晔有些犹豫：“这……只怕不太方便。”
沈统领闻言大喜：“没什么方不方便的，殿下随自己喜好就好。”
卫景晔扭着手指：“确实不太方便，我平日里无聊时最喜欢看书了，但我听父皇说沈统领一看到别人看书就会发脾气，所以我还是不看的好。”
沈统领脸一黑，感觉自己似乎被针对了。
卫景晔摊了摊手，笑道：“没关系，沈统领忙你的就是，不用管我。”
沈统领心道：我倒是不想管你，关键是你无聊了就会来缠着我啊！
然而腹诽归腹诽，沈统领却也没有松口允许卫景晔看书。
卫景晔没想到自己都做到了这个份上，沈统领居然还不松口，只得变本加厉的往前凑：“沈统领忙了一天，累了吧，我来给你捏捏腿吧，父皇最喜欢我给他捏腿了。”
沈统领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盯着卫景晔的双手，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殿下您歇着就好。”
这可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的手，是给陛下捏腿的手啊！他还不想英年早逝！
但卫景晔是那种听话的人吗？自他出生以来，除了皇帝陛下，他还真没听过别人的话。
是以一大一小僵持了许久，终于还是沈统领败下阵来：“殿下，天色晚了，我要回去了，您请回吧。”
卫景晔一怔，瞅了瞅天色，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既如此，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找沈统领。”
说罢转身离去。
沈统领暗暗松了口气，看着卫景晔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一日，卫景晔vs沈统领，平，但卫景晔很高兴。
第二日，卫景晔准时报道，态度比之昨日更热情了许多，他觉得按照他的计划实行下去，今日沈统领怎么都得松口。
没想到一夜过去，沈统领俨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比之昨日明显淡定了许多，面对卫景晔的种种殷勤，也能招架的住了。
卫景晔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沈统领一夜之间怎么忽然变得这般淡定了。
但想不明白就去做，卫景晔很快就放弃了思考缘由，全心全意的为沈统领服务。
而沈统领呢，则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是卫景晔端的茶，最后都被他喂给了卫景晔，卫景晔递过来的点心，最后也进了卫景晔的肚子，总而言之一句话，卫景晔经手的东西，他不敢吃，但可以顺势接过来反喂回去。
最后卫景晔打了个饱嗝，打消了这个念头，转而要给他按摩，没成想他的手才刚刚碰到沈统领的腿，就被沈统领一把抓住。
“殿下，您这个手法不对，我来教教您。”
然后卫景晔免费享受了一次按摩服务，这学武的人都懂得穴位，手法确实比他专业了不少。
一直到天色渐晚，卫景晔才心满意足的被沈统领客客气气的送回了琼华殿。
第二日，卫景晔vs沈统领，沈统领胜，但卫景晔很高兴。
接下来几日，卫景晔享受到了沈统领全方位照顾，端茶递水喂点心，揉胳膊捏腿教穴位，至于读书的事情……完全被卫景晔抛到了脑后。
读书是什么？免费按摩不香吗？
第三四五六日，卫景晔vs沈统领，沈统领胜，卫景晔……很享受。
待到第七日，回宫事宜已经准备就绪，皇帝陛下一声令下，回宫。
整个行宫的人，浩浩荡荡的往皇宫进发。
皇帝陛下坐在马车里，抬眼看了一眼神态轻松的卫景晔：“这几日你与沈统领都做了些什么？”
卫景晔笑了笑：“当然是陪沈统领聊天了。”顺便享受一下沈统领的贴心服务。
皇帝陛下挑了挑眉：“我怎么听说某人在沈统领处作威作福，连吃饭也要沈统领喂？”
卫景晔道：“嗨，沈统领太热情了，我没办法拒绝。”
皇帝陛下不再跟他打哑谜：“你到底要做什么？准备如何说服沈统领？”
卫景晔摆了摆手：“这个不急，我看沈统领似乎也挺乐在其中的。”
沈统领真的乐在其中吗？
其实不然，虽然他的所作所为成功的阻止了卫景晔的一些行为，看似是他占了上风，但同样的，也耽误了他的许多正事，他每日里单是为了应付卫景晔，就已经分心乏术，哪里有功夫再去处理别的事，一日两日还不显，这时日一多，他就感觉出不对劲了。
不行，得想个法子打发了他去。
但卫景晔贵为皇子，岂是他想打发就能打发的？所以沈统领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求助皇帝陛下，但很显然，皇帝陛下并不买账。
“沈统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朕让他去给你端茶递水，本意是让他吸取教训，怎么你倒反了过来，这样可达不到朕惩罚他的目的啊，唉，朕本来觉得现在回了宫，打算这两日就召他回来的，但听你这么一说，朕觉得还是过一段时日再说吧。”
沈统领一脸木然的退了回来，他觉得他就不该走这一遭！
现下该如何是好？难道要当真接受十一殿下的“伺候”？
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原因不是他觉得不行，而是高平悄悄的追了出来。
“沈统领，这事您做的对，还请继续保持，陛下现在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过几日给个台阶就好了。”
沈统领觉得，出门之前得看黄历，不然真的跟不上这世界变化的节奏。
于是，卫景晔得以继续在沈统领处作威作福。
沈统领给卫景晔捏完了腿：“殿下，这腿上的穴位可是记住了？”
卫景晔点点头：“嗯嗯嗯，我记住了，辛苦沈统领了，您快坐好，我来给您捏一捏，您看看对不对。”
沈统领连忙拒绝，摆手道：“不急不急，臣相信殿下的记忆力，既然这腿上的穴位记住了，咱们再来看看这肩颈上的。”
卫景晔享受完了肩颈按摩，继续跃跃欲试：“来，沈统领坐好，我来试试。”
沈统领“噌”的一声站起身：“臣忽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处理，先行一步。”
卫景晔连忙跟上：“沈统领等一等，我陪您去！”
沈统领：“……”
如此又过了几日，沈统领终于败下阵来：“殿下，您到底想怎么样？”
卫景晔眨了眨眼：“给沈统领端茶递水啊，这不是父皇的旨意吗？”
沈统领揉了揉额角：“臣说过很多次了，不需要殿下伺候。”
卫景晔道：“我知道，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吗？”
沈统领一顿，又想起那日卫景晔说无聊时喜欢看书这句话了，他默了半晌，对比了一下如今的情景，居然觉得看书似乎也没那么不能接受，想到这里，他试探道：“不如殿下拿本书来看看？”
卫景晔眼睛一亮：“真的可以吗？”
说完他又一顿，连忙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知道沈统领不喜欢别人看书，我还是给您按摩吧！”
说着就要往前凑。
沈统领连忙把人拦住：“殿下，臣不介意，您随便看，想看多久就看多久，臣堆积了许多事情要处理，实在没功夫陪您玩了。”
卫景晔这才勉为其难道：“那好吧，既然沈统领要忙，那我就勉为其难的看一看书吧。”
说罢唤来高宁，让他去取一本《孟子》来。
高宁去的快，来的也快，卫景晔接过《孟子》，终于找了个地方消停了下来。
沈统领见状，拔腿就往外走。
卫景晔“噌”的一声站起来：“沈统领要到哪里去？”
沈统领道：“殿下先忙，臣去处理一下公务。”
卫景晔哪里肯放过他：“我也去。”
沈统领一脸崩溃：“殿下，您带着这么多人跟着，臣不太方便。”
卫景晔道：“没关系，我远远跟着，绝对不打扰您。”
于是，宫中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沈统领训话，卫景晔坐在不远处看书，沈统领操练，卫景晔站在不远处看书，沈统领巡视，卫景晔跟在他身后念念有词。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
沈统领一脸崩溃，深吸了口气：“殿下……”
卫景晔疑惑的抬起头：“沈统领有什么事？”
沈统领平了平呼吸，道：“殿下，您读书就读书，没必要念出来。”
卫景晔顿了顿，指了指高和手中的书：“我这是在背诵，如果不背出声，高和怎么知道我背的对不对呢？”
沈统领寻声望去，果然见高和手中捧着书本。
行吧，左右都是他有理。
卫景晔看了沈统领一眼，笑道：“沈统领可知道我背的这篇文是什么意思？”
沈统领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有人来跟自己讨论学问，闻言漠然道：“臣不知。”
卫景晔笑了笑：“这篇文出自《孟子》告子篇，主要就是教我们做人的道理。”
沈统领并不想听他说这些，闻言只敷衍的点了点头：“哦，既如此，殿下继续背吧。”
卫景晔笑了笑，转而问道：“鱼和熊掌放在一起，沈统领会选择哪个呢？”
沈统领想了想：“熊掌吧。”他觉得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傻气，鱼随处可见，熊掌却很难得到，正常人应该都会选择熊掌才是。
卫景晔道：“沈统领的选择是对的，那如果在生命和正义之间选一个，沈统领会如何选择呢？”
沈统领一顿，想了想，道：“若是让我来选，自然是要选择正义的。”
卫景晔笑眯眯的夸赞道：“沈统领真是一个高尚的人。”
被人当面夸赞“高尚”，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沈统领不禁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脸红：“这是大多数人都会做的选择，哪里算得上高尚。”
卫景晔却认真道：“沈统领这话可就有些不对了，这世上贪生怕死的人还是很多的，即便平日里这人再是品德高尚，面对死亡的时候，难免不会生出贪生怕死之心。”
卫景晔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沈统领以前也曾遇到过许多这种人，一时倒也无法反驳，只得道：“你说的对，即便是很多人做了选择，但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也不一定能真的到。”
卫景晔笑道：“所以那些面临死亡依然选择正义的人，都是品德高尚的人，值得我们学习。”
沈统领点了点头，眼中不禁露出佩服之色，感慨道：“是啊，这种人才是真英雄。”
卫景晔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道：“我听父皇说，当年他领兵作战时，许多人为了忠义，哪怕是明知不敌，也会一往无前，这些人虽然没能立下什么不世之功，但他们这种舍生取义精神，都是值得我们尊敬的，足以照耀后世，您说是不是？”
沈统领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不禁感慨道：“是啊，陛下能取得一次又一次胜利，确实和那些奋不顾身的士兵脱不了干系，有些人明知不敌，也会拼死拖住敌军，只是为了后面人可以取得胜利。”
卫景晔继续道：“那您觉得这些人为了所谓的正义就舍弃了自己的生命，会不会很傻？”
沈统领顿了顿：“怎么会是傻呢，这是正直的人都会做的选择。”
卫景晔道：“可惜我听说，这些人的家人朋友都不能理解他们的选择，反而觉得他们傻，明明有机会苟且偷生，却还要选择赴死，不是傻是什么。”
沈统领严肃道：“大丈夫怎可苟且偷生？即便当时他选择活下来，日后回想起这件事，都会觉得是一辈子的污点吧！那些人的亲人应该以他们为荣才对。”
卫景晔看着他：“沈统领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罢了，若是将来沈牧做了类似的选择，只怕您也会耿耿于怀、无法理解的。”
沈统领昂首挺胸道：“若是牧儿做出这样的选择，我只会以他为荣！”
卫景晔撇了撇嘴：“我不信。”
沈统领登时气结：“殿下信与不信，我都是这么想的，殿下爱信不信。”
卫景晔道：“若是沈统领的朋友做出这样的选择，沈统领也会这么想吗？”
沈统领昂首道：“那当然！我以有这样的朋友为荣！”
卫景晔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即便您的朋友，是为了救您？”
沈统领一愣，一段记忆迅速在脑海中炸开，他想到了自己逝去的朋友，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卫景晔：“你……”
他说为什么卫景晔忽然与他讨论这个，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卫景晔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沈统领，如果当年您与您的朋友立场对调，您会抛下他苟且偷生吗？”
沈统领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怎么可能抛下朋友苟且偷生，若是他的朋友有个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想到这里，沈统领不禁有些痛苦，想来当年，他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做了那样的选择，说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他。
卫景晔见他神色不对，立刻道：“沈统领，您了解您的朋友吗？”
沈统领茫然的看着他：“当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了。”
卫景晔道：“若是当年率领另一个军队的人不是您，而是另一位与您的朋友素不相识的将军，你觉得您的朋友会弃他于不顾吗？”
沈统领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若是当年率领军队的人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人，那他还会不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呢？
沈统领不禁陷入了沉思，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朋友的死亡归咎自己，因为他很愧疚，如果不是他执意从军，他的朋友也不会选择进了军队，最后更是为了救自己而选择与敌军同归于尽。
可是正如卫景晔所言，如果当时领兵的是另外一个人，他的朋友到底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的，若是会，那他这么多年的愧疚、执着为的到底是什么，若是不会，岂不是说自己的朋友是贪生怕死之徒？
不，他怎么可能是贪生怕死之徒！
沈统领沉默半晌，终于艰涩道：“想来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吧，如果是我，也会那么做。”
卫景晔笑了笑，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单看沈统领的选择，大约也能猜到您的朋友会做什么事情了。”
沈统领痛苦的捏了捏眉心：“但他从军，却是因为我的缘故，若不是我执意从军，他也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
卫景晔道：“您的意思是说，即便是看到国家生灵涂炭，您的朋友也能袖手旁观？”
沈统领眼睛一瞪：“他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卫景晔道：“这是您自己的说的呀，您不是说如果没有您，他就不会从军吗，我听说当年大卫内乱，战火四起，许多有识之士都纷纷投军，因为他们心怀天下，想要为天下出一份自己的力，我听父皇说，您的朋友也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所以才从了军，但是到了您这里，却说他是为了您，我真不知道该信谁的了。”
沈统领听完，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变成了浆糊，一直以来他都觉得朋友是为了他，如今到了卫景晔嘴里，貌似这个行为很……自私？
他的朋友怎么可能是自私之人，他从军，必然是因为心怀天下！
对，他想起来了，他的朋友，本就是心怀天下之人。
他饱读诗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报效朝廷，只可惜因为出身寒门，他越是才学出众，就越是为世家大族所不容，没有门路，他根本就没法入朝做官。
后来战乱四起，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声名鹊起，他觉得陛下有明君的潜质，这才决定从军追随。
想到了这一关节，沈统领心中不禁充满了苦涩，如果事情是这样的，那这么多年，他自己一个人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卫景晔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沈统领不禁苦笑一声：“这个小崽子……”
……
傍晚时分，卫景晔带着高和回了勤政殿，刚一进门就被皇帝陛下逮了个正着：“我听人说，沈统领站在太阳底下发了一下午的呆，你做了什么？”
卫景晔道：“没做什么，就是问了沈统领几个问题，谁知道这问题居然就把他难住了。”
皇帝陛下挑了挑眉：“哦？你问了什么问题？”
卫景晔便把下午的对话说了一遍。
皇帝陛下闻言，不禁叹了口气：“你这也太直白了。”
卫景晔道：“我觉得对于武人，直白一点并没有坏处，若是今日不直白，日后可就耽误了沈牧的前程。”
皇帝陛下一顿：“不过是个伴读罢了，也值得你这样。”
卫景晔理所当然道：“我与沈牧一见如故，如果不是他当伴读，我可不愿意去读书。”
皇帝陛下不禁哼了一声，吃味道：“你对那沈牧倒是情深义重，朕之前那么催你你都不去，如今为了一个外人，倒是愿意去了。”
卫景晔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父皇连这个也要比？若是您可以陪我去上宫学，我自然是愿意去的，但您能陪我去吗？”
皇帝陛下一噎，一时竟无言以对。
第二日，沈统领一大早就来回报，同意沈牧做卫景晔伴读。
卫景晔得到消息以后，很高兴，用过午膳以后，带着高和继续去沈统领处“嘘寒问暖”。
高和跟在他身后，不解道：“殿下，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什么还要去呢？”
卫景晔白了他一眼：“我有什么目的，我是为了给沈统领赔不是，你这人怎么把人想的这么不堪？”
高和：“……”
沈统领看到卫景晔，显然也很惊讶，他心中的想法也和高和差不多：“殿下既然达到了目的，今日为何还来？”
卫景晔无奈的摊了摊手：“你们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了，我何曾有过什么目的，父皇如今还没收回成命，我可不敢怠慢。”
说罢，当真凑上前去，殷勤的给沈统领倒了一杯水：“沈统领渴不渴？来，喝口水。”
沈统领：“……”
他还以为自己终于要摆脱掉这个小魔王了，没想到他还是太天真了。
皇帝陛下也有些不可思议，晚膳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既然你已经达到了目的，为什么还要去？”
卫景晔眨了眨眼：“父皇不是说让我去给沈统领赔不是的吗，您既然没有收回成命，我自然还是要去啊。”
皇帝陛下一怔，随即明白了卫景晔的意思，忽然笑了：“我儿说的有理，那你再辛苦两日吧。”
又过了两日，沈统领终于有些受不了了，再一次求见皇帝陛下。
“陛下，臣觉得对十一殿下的惩罚已经够了，还请收回成命。”
皇帝陛下披着奏折，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哦？晔儿表现的如何啊？”
沈统领咬牙道：“殿下表现的非常好，臣觉得天底下没有比殿下更乖巧懂事的孩子了。”
皇帝陛下闻言，抬手看了沈统领一眼，对高平道：“既如此，那就告诉晔儿，从今日起，不用去沈统领那里了。”
高平笑着答应一声。
沈统领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多谢陛下。”
卫景晔“凯旋而归”，整个人都很兴奋，一进门就招呼高宁给他准备书本：“多备一份，给沈牧也送去。”
高宁笑着答应一声：“殿下如今有了伴读，可要好好读书啊，万不能再惹夫子生气了，不然倒霉的可是沈伴读了。”
卫景晔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
第二日，卫景晔带着沈牧再一次踏进了文渊殿。
这一次他的待遇明显就与往日不同。
如今的他，人缘可比之前好多了，见到他来，那几个常常跟在他身后玩耍的皇子公主们就发出了一声欢呼。
“十一弟，你怎么也来宫学了？”
“十一弟，你身后的人是谁？”
卫景晔得昂首挺胸道：“从今天起，我就要跟你们一起读书了！”
说罢，转身把沈牧拉到了大家面前：“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伴读，沈统领的儿子沈牧！他可是我好不容易求来的，你们可不许欺负他，不要把人吓跑了。”
听到“欺负”、“吓跑”几个字，沈牧额角青筋不禁一跳，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怪的，不过他还是上前走了两步：“参见各位殿下。”
几个小孩子好奇的围着他。
“十一弟，你之前缠着沈统领就是因为他？”
卫景晔缠着沈统领的事情早就在皇宫中传的沸沸扬扬，如今大家见到沈牧，俱都好奇的打量来打量去。
卫景晔摆了摆手：“当然不是，我缠着沈统领，另有原因。”
皇帝陛下是不能撒谎的，尽管大家对事情的真相都心知肚明，但既然皇帝陛下陪他演了戏，那这个戏无论如何都得演到底，所以，别问卫景晔是为什么要缠着沈统领，问就是为了赔不是。
几人明显有些不信，但卫景晔既然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继续刨根问底，生活在深宫里的孩子从来都没有蠢人，是以纷纷转移了话题。
“十一弟怎么忽然想起来来宫学读书了？”
“对呀，以前你不是最不喜欢读书的吗？”
对于这个问题，卫景晔倒是可以回答，当即便叉腰得意道：“以前我觉得书本里的东西都没什么用处，但是前些日子忽然发现书本里的东西也不全是坏的，所以我想要好好研究研究这些书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整理成册，这样后世之人再读书时也不至于走了弯路。”
几个孩子闻言，俱都睁大了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他，虽然他们不太明白卫景晔这番话的意思，但听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总而言之一句话，崇拜就完事了！
“哈哈哈，好一个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十一殿下好气魄！”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便见侍读叶承龙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卫景晔眼睛一亮，这是个老熟人啊，他第一次入宫学的时候，遇到的可不就是这个叶承龙吗？记得当时他还训斥了九皇子卫景暄来着。
想到九皇子，卫景晔不由得环顾了一下四周，想要看看九皇子在哪，谁知他还没找到人，就被叶承龙笑呵呵的挡住了视线：“殿下既然有这样的志气，那可要好好读书才是，微臣先在这里预祝殿下早日达成所愿了。”
卫景晔收回视线，笑道：“承蒙先生吉言。”
叶承龙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落座。
卫景晔和沈牧也被叶承龙安排到了事先准备好的空位上。
早读时间正式开始。
卫景晔取出《孟子》，借着书本的掩饰，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快就找到了九皇子。
自从王贵妃失势，九皇子地位大不如前，为人也低调了许多，这次他虽然也跟着去了行宫，但每日里深居简出，除了宴会上远远见过以外，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了。
卫景晔好奇的打量了一眼九皇子，见他衣饰一如从前，想来有太后照拂，平日里并未受到多少苛待，但他脸上已经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整个人看起来很是阴郁。
这倒是奇了，他记得之前宫宴上见到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这大半年来九皇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即逝，毕竟九皇子如何，到底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他很快就将视线收了回来。
九皇子早就注意到了卫景晔的视线，待他转过头以后，便默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眼底神色复杂难辨。
卫景晔自己一个人看书时，向来能够沉得住气，这来到宫学以后，不知为何反倒有些坐不住了，他看了一会书，转身看向沈牧，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沈牧看了他一眼：“殿下现在应该好好读书，交头接耳是不对的。”
卫景晔一噎，他忽然有些后悔找沈牧做伴读了，这不是明摆着找了一个小学究来监视自己吗？
卫景晔眼睛转了转：不知道现在退货还来不来及。
沈牧眼角余光将他的反应看了个正着：“殿下在想什么？”
卫景晔脱口而出：“我在想你这么古板，我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沈牧一顿，白了他一眼，继续读书。
卫景晔颇觉无趣，百无聊赖的捧起书本看了起来，没想到这一看，还真让他看出了一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