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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缘尽蓬莱,终极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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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遥再不管不顾, 直冲上去!师悯慈见曲遥赤手空拳冲上来,只觉得可笑,却是不想, 那拳风力道竟无比骇人!曲遥一拳砸在师悯慈脸上!生生将师悯慈砸的后退数步,砸至震海柱下……只这一拳, 生生将师悯慈的脸砸肿了起来!

    “这一拳!是替桃溪涧上被你戕害的所有医者打的!”

    师悯慈一愣, 但见曲遥又挥着拳头砸来!他想避开, 却不料身后便是震海柱,师悯慈避无可避。

    这两拳打的仿佛有如神助一般, 师悯慈方才被打愣了, 一时躲闪不即, 右脸也挨了一拳……

    “这一拳!是替戚晓打的!”

    师悯慈大怒:“曲遥, 你究竟想死的多难看……”话音未落, 曲遥再一次扑上来……

    “这一嘴巴!是替杨绵绵和广陵的百姓打的!”

    师悯慈啐了一口,竟也舍弃了手臂上的肉刃, 转身和曲遥扭打在一起!

    众人皆想不到,即便没了武器, 曲遥依旧如此强悍彪勇!二人你一拳我一脚互殴起来!可却无人敢上前, 二人竟如同神话里共工与颛顼, 每一拳每一脚里都藏着顶级的修为和罡猛的气刃!即便是拳脚相抗, 依旧要叫天柱崩摧, 地微断绝!

    “这一拳, 不是为任何人!是我要打你的!!”

    “枉我那般信任你!讲你作兄弟一样看待!师悯慈!你就是个天杀的畜牲!!”

    只听噗通一声,师悯慈被曲遥狠狠按在身下!曲遥目眦欲裂瞪着师悯慈——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为了一己私欲,毁掉这么多人!?”

    曲遥嘶吼着质问身下那个披头散发的怪物。他长发如同剧毒之蛇一般蜿蜒,两颗眼珠像是蒙翳一般,泛着诡异的青色, 师悯慈的脸上身上此刻遍布着诡异的花纹与结印,即便被曲遥压在身下,他依旧狞笑着看向曲遥。

    丑陋、扭曲、诡异、可怖。

    曲遥不知为何,脑中竟浮现出了第一次看见师悯慈的时候。

    温柔干净的小道长,一说起师父就会羞怯地笑起来,他

    垂下修长如小扇一般的睫毛,大口大口喝着澹台莲做的难以下咽的鱼汤……

    广陵的那场大雪,他为了修改天时,耗费了那样多的功力,可当他在大雪中看着季天端和白藏之紧紧拥抱在一起时,他明明那样虚弱,却又笑的却那样温暖。

    “呵,因为——那些都是假的。”

    师悯慈浮肿的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那么在广陵城,你违逆天道将季天端的魂魄聚回来,为了他们降的那场大雪……”

    青年眼里尽是即将倾盆而下的难过泪花。

    曲遥迫切地想知道那个真正的师悯慈,可却终究被打断了。

    “打架便打架,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做什么!”

    随着一声冷笑,手臂在无人察觉之时猛地幻化成巨大的肉刃!但听“噗——”地一声,穿过曲遥的心脏。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曲遥身体里涌出,洒落在师悯慈脸上身上,鲜血四下喷射,将苍白的震海柱再度染红!

    “不要!!曲遥!!!”

    澹台莲咬牙撑起最后一点力气向师悯慈飞去!不料却被挡在了层层叠叠的结界之外!

    那竟是师悯慈在方才对话时暗暗设下的结界!

    “不准……过来!”

    曲遥忍着钻心的痛苦大喝道。

    “曲遥你……”师悯慈妄图抽出肉刃,却发现自己幻化成肉刃的胳膊已经死死卡在曲遥的身体里!他猛地向外拔,却发现对方的肋骨便如刑具一样,活生生将他卡住不能动弹……

    “太清尊者!趁现在!快啊!!”

    曲遥向震海柱上方看去,于此同时,师悯慈也向那震海柱上看去!只一眼,师悯慈的瞳孔便猛地放大!

    “澹台微!!”曲遥迫于无奈,将规矩礼法全都扔在脑后,他颤声嘶吼道:“快啊!!”

    他明白了曲遥要做什么。

    但见澹台微手中执着毗蓝紫金钵,紫金钵内是混合着硫磺的滚烫铅水!那小小一个紫金钵,可以容纳下半个东海!

    这是海浮屠!看见紫金钵的一瞬间,师悯慈猛然反应过来!若是这铅水浇下,那

    么他和曲遥将被一同封死在震海柱里!

    “今日若是必死,你我二人便一起封印在这柱子里!若我没有武器,我便用自身幻化成枷锁!锁住你这罪大恶极之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先将你带走……”

    澹台微哆嗦着,满脸苍白,此刻她再也不是那个杀伐冷厉的蓬莱太清尊者,无论如何,她都倒不掉那毗蓝紫金钵里的铅水!

    武器,武器……

    翳风之穴,翳风之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灵光猛地闪过季源远的脑中!

    “展眉!”季源远立刻问到:“你那里还有银汞了么!?”

    “有……不过只剩下最后一点了……”宫展眉抿了抿唇,艰难地从怀中掏出最后一个瓷瓶。

    季源远咬着牙,接过瓷瓶,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个她一直贴身带着的东西,她这一生,从未这样颤抖着拿起一样物事……

    那是杨绵绵的遗物啊!

    那是一根海天霞色的通草杏花钗。

    那是她最爱的姑娘生前戴过的发钗啊!

    “这……”宫展眉看向那根弱不禁风的小花钗疑惑道。

    “这钗子不是武器,也没有修为,不过是件装饰罢了。”季源远压着嗓子沉声说。

    “可即便是最柔弱的装饰,若有了要保护的人,她亦是天上地下最坚不可摧的强大之物!足以杀灭一切邪恶!”

    季源远将那根小花钗贴向嫣红的嘴唇,亲吻着那只小小的钗子,她闭上双眼默默地祷告,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她心爱女孩娇俏温柔的样子。

    只那一瞬,季源远便泪流满面。

    钗头的杏花在烟尘和血腥之中依旧夭夭绽放,海天霞始终未曾褪色,像极了少女腮畔的嫣红。

    “绵绵,绵绵……你若在天有灵——”

    “求求你!求你助他一臂之力!!铲除邪魔!捍卫正道!”

    季源远将那簪子淬炼进水银之中!一股白烟腾地升起!在澹台微那一紫金钵的硫磺即将倾泻而出前一秒,季源远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淬炼了水银的钗子向着师悯慈暴露在

    外的翳风穴扔了出去!

    “绵绵!!!”季源远两指夹着那支钗子大喝一声!

    “为明日而战!”

    海天霞色花钗离手那一瞬,似乎化成一道霞光!光晕之中似乎藏着女子手执双剑的窈窕剪影,宛如女武神的圣光,裂风之声伴着千军万马的嘶鸣向前直冲而去!

    “兰卿!晓师弟!夜光师弟!”宫展眉提起天泉咽,用那伤可见骨的双手最后挽起琴弦:“杀师悯慈,长白宗不能没有出力!我们助它一程!”

    “去吧!”

    天泉咽直挽至“羽”弦!宫展眉用尽全力大喝一声!劲风似带着日月之光!天泉咽虽然已无法力,却凭借着强劲的罡风,将那钗子生生送了出去!

    然而季源远隔的本就遥远,再加上罡风劲力,花钗逐渐偏离,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花钗似乎在半空之中被一只无形的手抓握住。

    玄青色的衣袍闪过苍茫的远海,有温润的眉眼闪过,医者执针的手那般安神定志,明悯仁慈。

    “皆为明日。”

    执针的医者在天边轻声说道。

    澹台莲额心的莲花泛起明亮的光芒!殊胜的赤金色剑刃破开一切诅咒,鹤影寒潭再度亮起光芒,替那簪子开路!只这一下,竟生生劈开了那道结界!

    “为……明天!”

    鲜血自白衣剑仙嘴角喷涌而出!他拼尽整条性命驭起长剑。

    于是,在那最后的关头,淬炼着银汞的花钗不负众望,狠狠地插进师悯慈耳后的翳风大穴之中!!

    随着一声清脆的蜂鸣,尘埃落定。

    曲遥猛地察觉到,体内的肉刃一滞,紧接着便被拔了出来。曲遥失去支点,压在师悯慈身上的他猛地向后倒下。

    “曲遥——”

    众人一齐向震海柱下的曲遥身边跑去,澹台莲死死抱住曲遥,仿佛抱住险些丢掉的半条性命一般。

    水银迅速蔓延至师悯慈四肢百骸,师悯慈震惊地看向曲遥,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和绝望!!他颤抖着想要站起身来,可巨大的痛苦却在他体内如刀刃一般翻搅,直叫他痛的跪倒在地上!

    “你

    们为什么……会知道……会知道……不!”

    “不可能……不可能……你们不可能知道……不!!”

    银汞带着极强的腐蚀性,师悯慈所有触碰至银贡的血管都被腐蚀成灰烬……漆黑的烧焦瘢痕逐渐浮现在他皮肤上,师悯慈的皮肤此刻像是被火一点点吞没一般!

    他在无法言喻的苦楚和疼痛里,一点点从那个浑身扭曲肢骸无数的魔鬼变回了那个单薄的小道长。

    “你们不可能知道这件事……不……”

    远处浓烈的烟雾之中,龙骊之舰停在蓬莱宫前,有轮椅的“吱呀——”声逐渐传来。

    消退的烟尘和火光里,似有仙者驾临。长发皆白,睫羽如银,宛若冠玉的大舜国师驾着轮椅缓缓而来。身后推着他的,是那个熟悉的小童松风。

    师却尘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立在震海柱不远处,静静看着那将死的师悯慈。

    曲遥被简单医治后,从濒死的昏迷中转醒,醒来见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在布满迷雾的震海柱下,将死的师悯慈静静地跪在那里,与他师父对视。

    曲遥看向师悯慈,心中突然泛起难以言说的酸楚。

    他并不是什么慈悲心极重的圣母大菩萨,师悯慈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曲遥本不该同情这个魔鬼的。

    只是他想不到,原来魔鬼也会哭,也会难过委屈的崩殂嚎啕。

    下雨了。

    两行眼泪合着雨水,从早已堕落的不人不鬼的师悯慈脸上滑落。

    师悯慈静静看着师却尘,突然抽噎起来,只哭着哭着,便成了泪如雨下的嚎啕,那一张破碎的脸哭至扭曲。

    师悯慈眼中逐渐浮现出恨意,那恨意蚀骨剜心一般浓烈!!周身遍布黑色焦糊瘢痕的师悯慈从怀中摸出那根他素不离身,每日都要精心擦拭养护的崖檀木簪,然后哭着用尽全力向师却尘扔去。

    师却尘没有躲开。

    崖檀木簪擦着师却尘的脸,死死钉在师却尘身后的轮椅上。

    “还……还你,还你。”镇海柱像是块高大的墓碑,碑下的师悯慈捂

    着心口,小声说道,整个身体似乎要弓成虾米,这早已不人不鬼的魔鬼即将燃成一堆余烬。

    “是你……你要杀我……你要让他们杀我?”

    师悯慈抬起头,泪水划过已被银汞侵蚀至溃烂的脸,他就那样苦笑着质问,眼里全是讥讽。

    “是,我要杀你。”

    暴烈的雨声中,师却尘干涩的喉咙里吐出这一句话。

    “悯慈,悯慈……这个名字给我,还真是讽刺。”师悯慈别开脸,翕动着干裂的嘴唇,泪流满面道。

    “师父,你不知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悯” 和“慈”这两个字。”

    师悯慈缩回去,低垂下眼睑,看向眼前落雨的小小水洼。

    “因为悯前是“怜”,慈后是“悲”。悲微而可怜……这两个词太像我自己了,我是如此的厌弃自己,所以这两个字我厌弃至极。”

    师却尘晃了晃身子,他沉默着看向师悯慈,他依旧维持着国师的尊荣,只是身子晃了晃,仿佛随时都能消亡崩殂。

    “但是这个名字,却是你送给我的第一样东西。我明明这样厌弃这两个词,却又如此欢喜挚爱。”

    他的脸上,扬起一点嘲讽的笑,他看向地下积水中的自己,水面里映出那张卑微而丑陋的脸。

    “我可真是……喜欢的卑微,又爱的可怜。”

    噗通一声,师悯慈仰头倒在瓢泼的雨水里。污黑的血液在雨水中如同墨汁一般,散开在满地的雨水里。

    曲遥猛地支起身子,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澹台莲本想拉住他,却被曲遥挣开了。

    “师悯慈。”曲遥上前,最后一次看着那将死的罪大恶极之人,脸色苍白地蹲在他身旁默默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告诉我,在广陵的一切,那天的雪与烟火,都是假的么?”

    曲遥迫切地看向将死的师悯慈,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法相信眼前之人真的就那样罪大恶极。

    师悯慈涣散的瞳孔愣了愣,那清秀的脸上最终绽开一模讽刺的笑。

    “假的。”

    师悯慈拼尽全力,像是要守住自己最后一点骄傲

    ,黑色如同沥青般浓稠的鲜血从他指缝里渗出来。

    “那些东西……都是我演的。”

    曲遥静静地看着这个将死的最大恶极之人,眼中没有悲悯,亦没有恨意。

    “曲遥……”师悯慈用尽全力最后道:“你不是,很恨我么?”

    曲遥一默,静静地看着浑身焦黑,即将死去的师悯慈。

    “那便锉我骨,扬我灰……只是求求你们,将我的骨灰扬的远一点……”

    师悯慈整个人都开始溃烂的,曲遥看着那个不成人形之物,仿佛是一团会说话的灰烬。

    “来生,别让我投胎在大舜……来生,是做蛆虫也好,是做孢子也罢……别让我做人。”

    “…别再让我……遇见师却尘。”

    这之后,便再无了生息。

    大雨之中,那团略带肮脏的灰烬终究燃尽了。

    身后的轮椅声在雨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白发仙者静静地来到那团灰烬旁边,他默默看了它很久。

    师却尘最终拔下了那根插在轮椅上的崖檀木簪,他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上面仿佛还带着故人的体温。

    白衣仙者气度素来骄矜而尊贵,那人素来是个倔强而拧巴的人,他像是只濒死的白鹭,还未等曲遥制止,那根崖檀木簪遍插进了他的心口。

    快而狠。

    他只字未提,甚至没有看一眼旁人,就那样淡淡地结束了生命,然后静静地合上眼睛,死在了那摊灰烬身边。

    那摊灰烬可耻可憎,今生罪大恶极,染满罪孽无数。

    可他发过誓,愿意与那不肖的弟子荣辱与共。

    他面不改色地接过世人定予他徒弟的罪孽和羞辱,再慷慨地揉进自己的身子,之后决然地赴死。

    就这样,大舜的国师,淡淡地了解了自己这满是深情和讽刺的今生今世。

    作者有话要说:  矫情笔记:

    写这一段的时候,窗外真的是电闪雷鸣,就写到师悯慈倒在雨里的时候,雨突然停了。

    窗户外好像真的有个白发之人,在静静看着他罪大恶极又卑微可怜的徒弟。

    (马

    上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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