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想要把林月珑案子真正的幕后主使查出来, 并没有那么简单。
除了没有陆执寅那么广的资源和人脉外,苏曼对金钱,对人性显然都缺乏透彻的认知。
眼看着她跟沈樱的约定的期限就快到了, 再过几天林月珑也要跟着赵彦去瑞士。
要是再查不出来, 她不仅要从君衡和陆执寅的团队离开,更重要的是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林月珑跟赵彦出国, 有可能真就回不来了。
想了一宿的案子没睡好, 第二天她又起了个大早。
顶着两只熊猫眼,拿上给陆执寅带的早饭,一早就到了办公室。
接了杯高浓度的咖啡,苦的直皱眉,灌了两口后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上午,她在裁判文书网上找了一上午案例都没太大收获, 从电脑桌前仰了仰疲惫的脖颈, 伸了个懒腰。
望到手边早已经凉掉的早饭,她才后知后觉。
咦——陆执寅上午好像没来?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下一秒她就被闪跳的微信拉回了注意力。
陆执寅给她发来短信:商务谈判刚结束, 有酒会中午不回。
苏曼回复:知道了。
那头输入框还在显示, 很快又过来一条:自己去楼下吃饭,不许点外卖。
他都不回来, 却连自己点外卖都要管, 有点不服:你都不回来吃饭,还管我点不点外卖,我点了你又看不到。
后面又加了一张经典野鸡撒欢表情包:【谁能管得了我jpg】
陆执寅面不改色,坐在谈判桌上, 扫了一眼手机,轻点着屏幕,随后发出去三个字:
你试试。
虽然语气过于平静,但不掩这三个字下面浓浓的威胁。
虽然心里在叫嚣,极度想跟陆执寅唱反调。但点开外卖软件看了一圈,不知是不是陆执寅的话过于威慑,顿时觉得这个油腻,那个高热,很不健康。
算了,姑且听他一次。
下楼,点了一份低卡少油的轻食快餐。
一直到下午,陆执寅都没有回来,给他发了两条短信,也都没有回音。
她猜是会议谈判内容涉及保密,通讯工具被暂时移交了。
林月珑的案子情况那么紧急,联系不上陆执寅,她心里总有点七上八下。
随后又在心里忍不住鄙视了自己一把,以前的自己独立执业的时候也没人指点,怎么现在跟陆执寅在一块后,反而变得矫情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
暗暗唾弃自己一把就把求助的事情抛开了,不信离开陆执寅,她就没法独立办案了。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苏曼关闭了对话框,重新打鸡血,投入到工作里。
下午三点多时,赵楠踩着高跟鞋进来,她脸色有点萎靡,眼下也挂着淡淡的鸦青,若仔细看,还能发现她穿着昨天衬衫裙。
苏曼见她回来,顺便给她端了一杯咖啡,她案子上有些难点要请教赵楠。
“你今天上午怎么没来?”
“有点事。”赵楠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热气蒸得她脸上有了点血色。
“昨晚你电话怎么一直没打通?”苏曼昨晚找过她,十点多那会儿她收到一个邮件法律咨询,原先是赵楠服务的顾问单位,现在转给了她。
“昨晚昨晚我有点事,手机关机了。”赵楠支支吾吾,目光错开,虽然极力掩饰,但脸上还是出现一丝慌乱。
苏曼没说什么,只当是赵楠有什么私事不方便说。
“下午有空吗?我有点事想请教你”
“嗯,有空。”说完,赵楠端起咖啡,一口喝到底,像是彻底要把自己弄清醒。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跟孟长鹤的酒后误睡的事情,“现在就说吧。”
果然一说起工作,赵楠就像是变了个人,眼神专注,思维灵敏。
苏曼将林月珑的案子以时间为顺序做了一个记录表,随后又打开一份证据清单。
“这是案子的全部材料了。”
“赵彦以公司义借了这么多钱,你查财务了吗?”
“查不到,林月珑虽然是公司法定代表人,但是有无实,连对公章都没有支配权,更别提说财务账本了。”
赵楠很快注意到了那几分担保合同,“这是什么?”
“赵彦对外借款的担保。”
“这几家担保公司跟赵彦的公司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里,也是苏曼一直以来不懂的地方,她强调:“我查过,表面上跟赵彦的公司没有任何关系。”
赵楠又问:“难道是外面专门做担保的公司?”
“不是专门的担保公司,工商信息网上显示,这几家都是以制造业为主的加工企业,经营范围里也没有融资担保业务。”
说到这里,赵楠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很不对劲,要是没关系,这几家公司怎么会愿意给赵彦提供担保,恐怕担保数额还不低。”
苏曼吸了一口气:“对,一共担保了八千万。”
这种案子赵楠之前也没碰到过,所以一时半会也给不出什么具体的建议。
“要不,你去这几家公司看看?”她指着合同上面的公司称 ,“都是在广州,说不定会有收获。”
事到如今都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苏曼知道自己只能亲自去一趟了。
当下就做决定,将所里的手续全部办好后,开始看机票。
下午的机票是来不及了,江城到广州最近的一班可售的飞机票是晚上,到广州几乎要凌晨一点。
出发前又回一趟家,将生活用品拿上。
虽然以前也经常遇到突然出差的情况,但进君衡后,这是她第一次出远差。
简单的将行李打包,便往机场赶。
临上飞机之前,她又跟陆执寅打了个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于是匆匆挂掉电话,上飞机后将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飞机准点起飞,白色的机翼向上倾斜,发动机巨大的声响冲着脑波,逐渐产生耳鸣。
适应一开始的不适后,她慢慢闭上眼睛,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机壳,脑海里的思绪在轰鸣声里逐渐变得清晰。
直至踏上去广州的路程,苏曼才明白自己这一腔的勇气,来的有多孤掷。
这个案子查到如今,混杂除了案件本身之外越来越多的感情,已经让她对这个案子埋下了深深的执念。
她是一定要把这个案子做好的,不管付出多么大的努力。
在飞机上睡了一会儿,落地前的空姐甜美的广播提示声让她渐渐苏醒。
从飞机窗向外看,漆黑一片,零星的牵引车驶过,掠过一闪而灭的灯光。
下飞机没两分钟,放在口袋里手机嗡嗡振动。
她提着装满文件的黑色公文包,一手提着行李箱,好不容易腾出一只手来接电话。
果不其然是陆执寅,苏曼接起电话正准备还告诉他自己来广州的事情。
“喂,我现在”
话没说完,只听电话那头,陆执寅的声音又沉又急——
“你去广州了?”
“是啊,那个案子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亲自调查一下”
“谁让你半夜一个人跑去广州?”黑夜沉寂,电话那头,陆执寅的声音提高几度,一改往日的沉着冷静。
“我临时决定的,这不是为了查案子嘛,才连夜过来。”苏曼还在认真的给他解释,恐怕是因为上飞机前没跟他留短信,让他担心了,于是语气也软下来,“我下午给你打电话,你那会儿手机关机。”
“那你就能一个人招呼都不打跑去广州?还搭夜里飞机,到广州得几点了,案子迟一天证据能飞了?”
“可我没那么多时间了”苏曼还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轻轻地缓了口气,抿住嘴唇,刚才差点就把跟沈樱打赌说了出来。
陆执寅手指紧握着电话,从会议场里一出来他便开始打苏曼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打回所里赵楠才告诉他,苏曼一个人去了广州。
观景台上,他心里不可抑制地想:不知道她是几点出发的,到广州是不是夜里,食宿怎么安排的,一个人在外会不会有什么为危险。
耳边的冷风呼呼而过,即使手脚冰凉,却丝毫带不走他心里的急躁和焦热。
直到苏曼的电话接通,他心里那股无状的担心和怒火,才微微有了消散的痕迹。
“你知道赵彦是什么人?就冒冒失失敢一个人跑去广州?他敢做这些就想不到会有人去查他,会蠢到屁股不擦干净就等着你去查?”
“你一个女孩子,深更半夜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查到什么?有什么事情提前跟我说,我都会帮你解决,你这么冲动过去就算有证据怕也打草惊蛇了。”
“而且实话跟你说,这个案子我早已经查完,只等待开庭。”
苏曼从来没有听过陆执寅一次性说过那么多话。
而且还有一半的话,是在否定她能力。
陆执寅说的很对 ,赵彦那个人聪明狡猾,不会留着证据来等她查。
可苏曼也知道自己没去努力过的事情,她没法说自己尽力了。
“所以,陆律师你从来都没相信过我会办好这个案子是吗?”苏曼恍然明白过来,一直以来陆执寅从心底里并没有真正相信过她的能力。
说难听点,这个案子不过是陆执寅给她的一个应付罢了。
她想进君衡,陆执寅便招了她,还让她进了自己团队。
她想做案子,陆执寅便给了她,甚至不需要她费心调查案情。
她原先拎不清,觉得自己运气真好。
以普通的学历,一般的能力进了很多人都望尘莫及的业界精英所。
进来的每一天都打着鸡血,跟着团队的节奏,什么事情都做,只想有一天能够跟上大家的步伐,缩小跟赵楠他们的差距,离陆执寅的距离也更近一点。
可现在回想,其实他们这些人并没有想过要让她追上,只是觉得她不添乱,不拖后腿就行了。
从陆执寅她招进君衡,让她做他的助理,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那么的不真实。
她这一路走的来太顺利,进来就加入了陆执寅的团队,高品质的案源,一个案子的律师费顶别的律师一年的收入,甚至不用她出去找案源,像活在一个什么都有的象牙塔傻白甜一样,完全不用经历一个独立的执业律师应该有的辛苦。
越想心情越低落,她想不明白陆执原因到底拿她当什么,什么都不会的傻子,还是说给个案子做,分一些律师费就心满意足,从此就离不开他的人。
她心底里越来越凉,像是从未认识过陆执寅一样,语气冷冷地问:“你是在拿我当傻子吗?如果你不信任我,为什么要把林月珑的案子交给我做,给我开那么高的工资,好玩吗?”
陆执寅以为她跟自己计较钱的事情,“就算这个案子我帮你做了,但该给你律师费,一分不会少。”
苏曼哑然,他一声不响地把所有案件事实查的清清楚楚,最后带着她去法庭上溜一圈。
案子就能大获全胜,六位数的律师费到账,她躺赢地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目光。
轻松吗?
轻松。
憋屈吗?
憋屈。
想到这里,苏曼心底涌动的情绪,反而渐渐平稳了。
她握着手机,一直没说话,眼底波澜不惊,看不出在想什么。
宽阔的露台上,陆执寅一个人迎风站着,他从会议室出来得的急只穿一件衬衣,在露台上站久了,身上侵染上夜间的露水和寒冷湿意。
“怎么不说话?”他语气也终于缓下来,也不像刚才那般咄咄逼人了。
苏曼深吸一口气,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作娇拿乔的性子,但此时此刻对上陆执寅,她是真没什么好说的。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怀疑过自己,到底喜欢陆执寅什么呢?
“没什么好说的,我挂了。”
听她没两句就说挂了,电话这头陆执寅的语气忍不住又急起来,“你住在哪个酒店?”
来之前她在携程上随便订了个酒店,不是什么连锁品牌,一时也记不起来字。
“忘了。”她淡淡的声音,“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先挂了。”
说着,就将手机拿离开耳边。
“等等!”
手指停在半空,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听着。
“到酒店就把地址发给我,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晚上不要随便出来。我明天一早的飞机赶过来,你有什么事情不要随意行动,等我解决。”
见她不吭声,他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听见了没有。”
那头说了那么多,苏曼冷冷地问了一句,“你说完了吗?”
陆执寅感觉心口堵着一口血,不上不下。
“听话。”
下一秒,苏曼挂了电话,陆执寅望着手机,眼神阴晦,表情不太好。
随后确定明早的航班,这次才从露台上下去,站的久了他连胸口的那点热气都被冻没了。
拿上大衣和公文包,打算今天在机场附近的酒店将就一晚,他定了明早最早一班飞机,大概上午九点不到就能到广州。
他心里盘算着,今晚放苏曼一个人在外面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将工作上的事情安排好,又临时打电话跟明天约见的客户说声抱歉。
等到了机场附近的酒店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他感觉头稍有点昏沉,估计是晚上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受凉,想着早点休息。
上了床头脑却越来越清醒,回想今晚跟苏曼说的那几句话,现在想想却有点不对劲。
心里头越想越后悔,恨不得现在立刻就能飞到广州去。
让她一个人在外面,他心里太不踏实了。
拎着行李赶到预定的酒店,苏曼被告知她的房间已经被取消了。
一晚上的奔波疲惫,好不容易到酒店想休息,却没有房间。
“订单已经支付成功,我的房间为什么会被取消了。”
“小姐,按照规定我们只为您房间保留到晚上六点,由于您未能及时赶到,也没有电话联系我们留房,所以房间现在是被安排其他人住了。另外等过了今天24点,没有入住的话,费用会自动退还至您的账户。”
苏曼本来心情就不好,今晚陆执寅这没由来的一通责骂,让她情绪低落到了极致。
她抬起头,眼神锋利,嘴角抿的死紧,一开口就是没有什么商量的语气。
“规定?你们是按照什么规定将我预定的房子给了别人?”
她举起手机,翻出订单,推至前台:“请看好,我下午三点四十在你们店里预定了房间,三点四十三交易成功并且生成订单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也就是这间房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除了我,没有其他任何人有权利入住。”
前台见她脸色不善,刚想堆起笑容推卸责任:“小姐,这是我们店里的规定,你这样为难我也是没有用的。”
苏曼眼睛直视,语气平静:“我入住自己预定的酒店,怎么叫为难你?”
“难道所有人订酒店来入住,你们都觉得客人生意是被“为难”吗?如果觉得被为难,你们为什么还开门做生意呢?”
前台被她三言两语堵得没话说,面色青白,满眼尴尬,“你等着,我叫经理来处理。”
苏曼点头,疲惫地靠在前台的前桌上。
过了三五分钟,出来一个穿着西装,挂带胸牌的经理。
“客人实在不好意思,今天酒店系统出错,您的这个房间按道理我们应该预留的,但是系统没显示被预定,所以被别的客人定了。”
经理不愧是经理,脑子转得快,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责任撇的干干净净,全都是电脑系统的缘故了。
“要不,我们再给您安排其他的房间,价格上跟您原来的差不多。”
苏曼累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疲惫,垂着眼神,点了下头。
好不容易入住,洗漱完躺在床上,她望着窗外的景色,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傻。
她这趟来是想着证明自己,没想到她根本不用去证明,因为在陆执寅的心里,她是什么样的人早已经定型了。
可她在陆执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她侧了身,枕着手臂,陷入回想。
恐怕她对陆执寅了解,远不及他对自己来的多,早在当初进君衡,有关她这几年的经历的简历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从高中毕业后她考上省外的大学开始,他们便断了联系。
大学四年,她一边读书一边享受离开父母的自由时光,除了一开始偶尔的思念外,她并没有对年少时曾经暗恋过的陆执寅怀有多少想念 。
大学实在太无忧无虑了,除了完成功课,追星吃喝玩乐旅游,无论哪一项拎出来都够苏曼回忆的。
唯独想到陆执寅,她却还停留在高中,偶尔遇见他时的那一两次光影记忆。
回到江城,遇到陆执寅那次也实属巧合。
江城那么大,律师圈子那么广,酒局那么多,她偏偏遇到了。
再后来,顺理成章的进了君衡。
仔细想想,回江城的这半年,她几乎每一天都跟陆执寅在一块,有时甚至是周末,他也会时不时地叫她回去加班。
有时候,就连苏曼自己也不确定,如果回到江城没有遇到陆执寅,没有进君衡,时隔六年那么久,她还喜欢他吗?
年少时的暗恋之所以甜蜜,无非是因为高三那段时间暗无天日的学习,蒙蔽了她能接触到的学习之外的美好东西。
而当时陆执寅又是近在咫尺美好,理所当然她喜欢上了他。
苏曼眨了眨眼,望向玻璃窗倒影下的自己。
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是25岁,不再是当初心里除了陆执寅什么都装不小——18的她,那时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事情莫过于周末去他家玩。她
可现在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
太快了。
她答应陆执寅做他女朋友太快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