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七零年代（八）
顾晨星只觉得耳旁叽叽喳喳，像是有几百只鸭子在叫，她一言不发进了院子，也懒得去管仍然围在门口的妇女们。
刚在院子把背篓猪草放下，林荷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拉着顾晨星的手，悄然走向角落边缘，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这次你芳婶给你介绍的人还不错，家境好，四肢健全，关键长相周正，你待会儿给我好好表现，不要乱说话，听见没有？”
“好。”顾晨星点了点头，她既没有羞涩期待，也没有仿徨紧张，仿佛待会要面临的事情，和平时吃饭、割猪草没什么区别。
系统当即出声：「宿主，你等会记得拒绝他们，包办婚姻是不对的！只有两个人互相喜欢才能结婚，你这么听话，万一将来嫁给一个会家暴的男人怎么办？」
这是它忧心忡忡的原因，它家宿主在人情世故上太单纯了，这要是被哄骗着嫁给一个对她不好的男人可就糟了。
“没事，他未必打的过我。”顾晨星一边跟着林荷进了屋，一边用灵识回答着系统。
系统……系统无法可说，想想也是……有它帮忙盯着，宿主肯定没事！
大堂的屋内，方椅上坐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是顾晨星认识的芳婶，她家住在村口，上次给顾晨星介绍过一个瘸子。
另外两个人，是一男一女，顾晨星并不认识，他们大约看上去也才三十出头，面容气质显得很年轻，男的身上穿着崭新整洁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黑亮皮鞋。
女的穿着同样时髦洋气，烫染的头发打着卷，红艳的薄唇抿着，脚上穿的是一尘不染的尖头鞋，鞋跟很高。
顾晨星的目光在她的鞋跟上停留了一会儿，心头泛起疑惑：这么高的鞋跟，是怎么走路的呢？
他们同样在打量顾晨星，隐晦的目光中含着轻慢、倨傲的神色。
最后那时髦女人轻抬下巴，微可不见地点了下头。
一旁的芳婶顿时笑开了，笑吟吟地开口道：“这顾家丫头啊，在我们村可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能干又勤快，长相又端正，将来一定好生养！”
林荷摆摆手，拘谨又谦虚地说：“哪里哪里，闺女就是比较听话老实，让人省心，可不比那皮小子窝心多了！”
顾晨星奇怪地看了林荷一眼，这和她平时泼辣的模样判若两人。
那坐在椅子上的时髦女人清了清嗓子，声音娇柔好听：“你叫什么名字？”
“顾晨星。”
“名字倒不像是农村人取的。”那女人咕哝一句，又问道：“你可读过书？上过学？”
顾晨星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时髦女人的眉尖蹙起，似乎有话想说，但碍于什么顾忌，没说出口。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
林荷干巴巴的打着圆场：“这孩子爹走的早，两孩子的名字是她爹取的，我也没那个能力送她去上学，不过她聪明，都不用认真学，也能识得一些字。”
“哦？都认识哪些字？自己名字会写吗？”时髦女人听见林荷的话后，硬挤出一个笑容，却由于不够真诚，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
“会写，大部分都认识。”顾晨星老老实实的回答着，系统为了加快她摆脱文盲的速度，用不上的生僻字没有教。
一旁的林荷反倒表情有些惊讶，她刚才只是场面话而已……毕竟一二三四五六也算是字！
不知道是因为顾晨星的眼睛太清澈，还是因为她看上去不像会撒谎。
时髦女人的表情放松下来，她和丈夫对视了一眼，一个默契的眼神交流了彼此的想法。
“咳，晨星是吧，到我这边来。”时髦女人清了清嗓子，朝顾晨星招手，她的手白皙修长，柔软无骨，手腕上一抹碧绿让人眼前一亮。
顾晨星下意识看了眼林荷，林荷却道：“快过去呀，没听到人家叫你？”
顾晨星只好上前，走到时髦女人的面前。
“第一次见面，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过来，这只手镯就算是送你的见面礼吧。”时髦女人从手腕上褪下那只碧绿手镯，拉过顾晨星的手，亲自给她戴上。
当不经意摸到她掌心粗糙的厚茧时，时髦女人的脸色僵硬了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一旁的李芳见到这一幕，眼里飞快闪现羡慕垂涎之色。
林荷连忙推辞道：“哎呀，这怎么使得，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丫头平时若没轻没重，弄坏了可怎么办哟！”
她们家可没那个钱再赔人家一个镯子！
顾晨星盯着手腕上出现的碧绿手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嗯，没有星源碎片，就是一个普通的手镯。
“没关系，这孩子我一眼就喜欢上，很有眼缘，我们家也不讲究什么门户之见，就是想给我们家孩子找一个质朴又乖巧的媳妇，城里的那些姑娘都娇生惯养的很……”时髦女人说起话来，声音婉转动听，她见顾晨星还在站原地，便打开手里的包，葱白指尖夹出一张六寸大小的彩色照片，笑着说道：“都忘了给你看我家那孩子的照片了，你看看？”
顾晨星接着那张照片，直播间镜头也随之将照片内容呈现给观众。
那是一个笑得十分阳光开心的男孩，打着领结，穿着西装，模样清秀，唇红齿白，不过很稚嫩，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
弹幕上顿时刷过「6666！又一个帅哥啊！」「哇哇哇，好好看呀！」之类的弹幕。
“长得挺好看。”顾晨星眨了眨眼睛，又将照片还给面前的女人。
女人听见这话，满意地点了点头，小心慎重地将照片重新放进包里。
“诶哟，顾家闺女这是瞧上了！之前给你介绍过好几家，都不满意，现在看来还真是缘分呐！”李芳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酸，不过若是两家真的结婚，她作为媒婆也可以拿到不少好处。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彼此心照不宣。
时髦女人又问了顾晨星几个问题，顾晨星听从林荷的话，言简意赅的作答了。
最后时髦女人和那个男人谢绝了林荷的午饭邀请，起身告辞离开。
林荷和顾晨星、还有李芳将那两人送出了院门口，院门口外已没了看热闹的人，她们都回家吃午饭去了。
“怎么样？这回我给你家闺女介绍的对象不赖吧？”送走那两位后，李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如果长了尾巴，只怕此刻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这回靠谱！还真不赖。”林荷脸上的笑容透着喜气，又说了几句好听的话，“不过还得麻烦芳姐你帮忙打听下，这何家在城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家，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她不傻，这样一个穿着气质都透着优越感的人家，怎么会看上她一个寡妇家的女儿呢？她担心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林荷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怀疑上人家居心不良了？”李芳眼神闪烁了下，声音不由拔高了起来：“你也不想想，就你们家一穷二白，能有什么好东西让人家贪图？”
林荷连忙讪讪笑道：“这不是心里不踏实嘛？”
她也不好直接得罪这李芳，还得靠她做中间人和何家联系呢。
“嗐，有什么不踏实的，人家不说了，想找个勤快能干又乖巧的媳妇伺候他们儿子么？看不上城里娇什么养的姑娘，你就放一百个心，我还能坑你和晨妞不成？”李芳嘴角一撇，态度流露出不屑轻蔑。
顾晨星默默小声补充了一句：“是娇生惯养。”
“不是，你这什么意思？什么伺候他们儿子？这是在找媳妇还是找保姆啊？”林荷柳眉一竖，李芳那话让她听着十分不舒服。
李芳不由火气上涌，阴阳怪气道：“哟，女人不就是这样吗？伺候老公伺候公婆，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就你一寡妇的女儿还比城里姑娘都娇贵起来了？人家何先生何太太能看得上你闺女，那都是你家俊笙坟头冒青烟了！”
林荷被这话气得脸色发白，转过身要拿扫帚，李芳见情况不对，连忙脚底一抹，直接溜出院子。
“这个臭三婆！早晚烂嘴烂屁股！”见人跑了，林荷气得把扫帚一扔，捂住胸口。
“妈，你没事吧？”见她表情十分难受，顾晨星连忙把人扶进屋里，从热水瓶里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林荷手边。
“就知道那个李芳不是什么好东西！”林荷喝了一口温水，想到刚才的事情，仍然被气得咬牙切齿，“听听她说的那叫什么话？！你爸要是还活着，我们娘两也不至于被人欺负成这样！当年我怀你的时候，都是你爸伺候我，连我坐月子都是他给你洗尿布换尿布，还女人不都是这样？放屁！她自己是个贱命，还巴不得别人也掉火坑了？真的是……”
骂着骂着，林荷忽然俯身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俊笙啊，你怎么就那么早就走了，抛下我们娘三……”
“妈，你不是说，爸在天上会保佑我们吗？”顾晨星不理解她为什么忽然那么悲伤得哭了起来。
哭声戛然而止，林荷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看着眼神天真的女儿，她若无其事地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声音沙哑：“嗯，你说的没错，你爸在天上，只是回不来了。”
儿子还小，女儿又不精明，她能怎么办？
日子还得过下去，沉浸悲伤又有什么用？
“其实订亲也没什么，只要晚点结婚就行。”顾晨星不是很在意地说道。
她到现在还惦记着林晓柔身上的星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