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年前的遗言
“你师父没事吧？”
舒雅见到来吃饭的只有李琛，便想到了老赵今天在案发现场的反常，不免有些在意。
李琛是个没心没肺的。
下了班以后就能把今天发生命案的事，全都抛到脑后，开开心心来赴队里的聚餐。
直到舒雅提起他师父，他才注意到老赵竟然不在。“我师父怎么了？他什么都没跟我说啊。”
“你出来的时候没见到他吗？”舒雅自然而然地，把捞到的羊肉放进了李琛碗里。
她不断回想着老赵的反应，总觉得老赵今天的反常是在她说了那句话之后。
李琛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吞着肉，活脱脱的饿死鬼投胎。
塞了满满一嘴，连回答都十分含糊。“没啊，老赵今天走得比较早，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去呢，是不是查什么线索去了。”
“那他上午回去之后，跟你说过什么吗？”
舒雅虽不指望，能够从李琛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不过还是抱着试试的态度问了一下。
李琛是老赵这六年来唯一带的徒弟。
尽管舒雅怎样都想不明白，李琛在同期的新人里并不算特别出色，为何能让老赵对他 有所期待。
不过舒雅看得出来，老赵很在意李琛。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从傍晚就隐隐下起了小雨，一辆黑色的奔驰停在了墓园门前。
过了足有五分钟，身着黑衣的女人才从车上走了下来。
怀中抱着一束鲜花，缓缓撑起一把黑伞。
“在这儿等我。”她的声音冷静而温柔。
留下一句话，独自走进了墓园里。
穿过墓园的花圃，在守墓园的老吴头儿诧异注视下，径自走了过去。
黑伞遮去了她大半张脸，在黑漆漆的墓园里根本看不清她的样子。
她置身于墓园之中如鬼魅一般。
直到她停在一座墓碑前，静静伫立。
而早已等候在这里的老赵，破坏了她今晚的心情。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老赵身上的那件外套已经半湿，他的头发沾染着水汽凝成一缕一缕的，衬着棱角分明的那张脸，显得那双眼睛格外深邃。
脚边散落了一地的烟头。
他在看到女人撑伞过来的时候，才急着灭了手上又抽了一半的香烟。
瞥见她抱在手里的那束花。
老赵十分殷勤地接过，煞有其事的摆在墓碑前。
墓碑上，赫然刻着一个名字，陈忠信。
照片上的人穿着笔挺的警服，即便年过半百，头发白了一半，看上去也十分精神。
“ 想不到，一转眼已经十年了。我听人说你哥今天回家，还想着你会不会来呢。”
老赵一个人念叨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香来，却因为天气怎么都点不着了。
他显得有几分窘迫。“时蕴，你没去接你哥啊？这十年他在里面一直都挺努力的，变化应该挺大的吧？”
十年前的那件案子，让他们的命运自此有了交集。
那时候的老赵还是小赵，是那个刚调过来没多久。
跟在师父身后满腔热血的小警察赵定昀。
16岁的时蕴，是时家唯一的女儿。
自小养尊处优受精英教育。
在外祖父时南瑞的悉心培养下，注定是将来要接替时南瑞的时家继承人。
19岁的顾亦珩，是时蕴父亲顾兴茂与其前妻所生的儿子。
虽然寡言，但是成绩优秀，未来可期。
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是一名外科医生了。
而老陈也还是警队里德高望重的老警察，年过半百，一身的功绩。
应该马上，就要升为副局了。
可就是那件案子，彻底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时南瑞在雨夜里遭遇人为车祸，不治身亡。
骄傲的时蕴被人绑架，遭人侵犯，就像是碾进尘土里的那株茉莉花。
愤怒的顾亦珩亲手杀了那个欺负时蕴的畜生，然后被判了十二年。直到今天才因为表现良好获得减刑，提前出狱。
老陈死在了那一天的黄昏后，鲜血染红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警服。
今天，是顾亦珩出狱的日子。
也是老陈的十周年忌日。
“这十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当年的案子，可线索实在太少了。那家伙 他从那一天开始就销声匿迹，再没有犯过案子了。”
老赵呢喃着，说给死去的师父听，也是说给时蕴听的。
这十年来他吃不好、睡不好，就跟长在警队里了一样。
但凡听到一丁点，可能与当年那件案子有关的消息，都会立刻去求证。
可每一次，都是一无所获。
他真的想要找到，当年那个利用车祸害死时南瑞，绑架时蕴的家伙。
那家伙不仅毁了时蕴一家，还在逃跑的时候杀害了前去追捕他的老陈，赵定昀是亲眼目睹了，师父老陈死在血泊之中的
这个仇，这辈子说什么都要报。
“当年的事，你还能不能记起更多 ”
追查了十年的案子苦无进展。
他也很想体谅时蕴，不让她再去回想当年的可怕经历。
可真的没有办法了，那个惹出这一切的家伙，在当年的案子之后，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老赵真的试过各种办法，去查找他的下落，可始终一无所获。
而时蕴，可能是十年前那件案子，唯一的突破口了。
时南瑞遭遇车祸的时候，她正好就在车上。
凶手很明显是冲着时南瑞去的，引发车祸致使时南瑞重伤后，还对他进行了袭击，导致他重伤身亡。
出事时，时南瑞死死地护住了已故爱女的独生女。
所以时蕴当时，也只是受了些轻微伤。
再之后，凶手掳走了时蕴，并将她安置在了东城外那片早已荒废的民房里。
致使时蕴在落单的时候，被跟随而来的陆子昂侵犯。
这些，在当年案发之后，时蕴已经向他们说过无数遍了。
可她是唯一接触过真凶，目前还活着的人。
老赵只能将破案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希望她能够回想起更多的 线索。
“那个时候，我听到陈叔冲你喊，让你开枪，你为什么不开枪？”
时蕴在短暂的沉默后，出声质问道。
当时她看到了，老陈和凶手撕打在一起。
赵定昀明明已经拿到了枪。
在老陈一次次冲他大喊，让他开枪的声音中，他还是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这才导致老陈被凶手刺了多刀，而凶手趁机逃跑。
她看到了。
就是因为老赵当年的失误，导致了真凶至今在逃。
他放过了凶手，放过了那个将她推进地狱的家伙
这就是时蕴这十年来，一直憎恶老赵的原因。
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来拜祭老陈。
那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这十年来没有一次因故缺席。
而每一次，她都会遇见，故意等在这里的赵定昀。
十年时间，将他从当年的小赵变成了老赵。
他每次都会试探着询问时蕴，有没有想起什么新的线索。
可时蕴知道，他真正想问的，其实是 “你是想知道，陈叔最后跟我说了什么吧？”
在老陈的警服被鲜血浸透，只剩一口气的时候。
他曾拉着时蕴留下了最后的一句话。
那句话才是这十年来，老赵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
他害怕老陈最后的遗言里，是对他懦弱行为的不满。
也害怕时蕴会把老陈的遗言公布出来，让他成为警队的笑柄。
老陈的一句遗言，可能会是他赵定昀一生的软肋。
所以他再三向时蕴试探，以确认老陈最后留下的话，不会成为他的威胁。
看穿了赵定昀自私怯懦的一面，时蕴的笑声，令人心底发寒。
她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清冷，“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吧。”
十年前。
刚成为正式警察的赵定昀第一次面对杀人凶手时，因为他的犹豫不决，错过了最佳的击毙机会。
老陈倒在血泊之中，歪靠在墙边上。
身上数不清的伤口冒着鲜血，借着最后一口气拉住了时蕴。
“跟他走 跟着他就能，活下去。丫头 别怪他，他还年轻而已。记住 穿这身衣服的，就没有真怂的！相信他，他能把你带出去 好好，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