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血作红妆

    “按照原定计划，让乌尤黛率领北庭军出战，咱们也该准备动身了！”赵敏胸有成竹地下令道。乌尤黛乃是赵敏姨母的女儿，应昌郡主音音特穆尔的闺名，北庭语珍贵的玉石之意。十年前汝阳王府的一对姊妹花奉诏北征，虽获全胜，可凯旋之日却仅剩姊姊一人归来。汝阳王心疼自己的外甥女幼年丧母，便将她接到王府，与赵敏一起长大，两个人的感情比亲姊妹还要亲。

    距离主战场东北方向五里的密林深处，一面战旗高高飘扬，旗上绘着头戴玉冠的雄鹰展翅翱翔于九天之上，斗大的目光如炬，足以傲视苍穹；双翼若垂天之云，扶摇可直上九万里；双爪利似钢刀，誓将斩尽天下一应不服王化之虎狼，还九州以朗朗乾坤，正是号令草原万里之北庭王旗。

    猎猎王旗之下，赵敏的小表妹，应昌郡主音音特穆尔不戴盔鍪，仅用一缕抹额系住秀发，垂着两条发辫，着一袭胜雪白衣劲装，骑一匹通体枣红的汗血宝马，手提杨氏梨花枪，真真是飒爽英姿，绝世芳华。

    杨氏梨花枪乃是数百年前一位杨姓女将所创，她本出身将门，虽家中早已破败，可当外虏入侵，半壁河山尽数沦陷之际仍揭竿而起，屡破贼寇，尝以“二十年梨花枪，天下无敌手”而自诩。然其率部南归之时，竟为朝廷所猜忌，夫婿遭人暗算致死，更有甚者意欲霸占其为奴婢。杨氏一怒之下远走北庭，梨花枪遂在草原广为流传，然每读杨氏这段经历，赵敏仍不禁抚卷而长叹息。

    北庭铁骑虽不过两千人，却是一人五马，马尾处扎着树枝，万马奔腾之际飞沙走石，远远望去，在飘扬的王旗下，真好似有数万精骑杀奔而来。斡岚车悬之阵的四千轻骑此刻正下马列队，将倾盆骤雨般的漫天箭雨倾泻在已然动摇的代州将士身上，看着代州将士成片地中箭倒下，正鸣然自得之际，不防北庭铁骑从身后杀来，登时便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转瞬之间便是血肉横飞。

    对于这些轻骑兵而言，它们手中除了弓箭之外，仅有一把聊胜于无的防身短剑，为了灵活机动更只穿了一身轻便的皮甲，自是万万无法与北庭铁骑正面相抗的。可若是想逃，两条腿又如何比得过四条腿？刹那间便被杀得是哭爹喊娘，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一个个是抱头鼠窜。

    而与此同时，代州拓跋晃部已然被打得溃不成军，整个军阵眼看就要被打穿，斡岚狼牙军一路追杀，虽是收获颇丰，却也将自己的战线越拉越长。赵敏遥遥看得分明，不失时机地抽出悬在腰间的倚天剑，转身手下高呼道：“震旦虽大，身后即是家乡！众将士听令，随本郡主冲阵，守护万丈红尘，告诉斡岚人何为震旦，何为北庭！”震旦援凉大军的最后力量，两千重甲长戟也投入了战斗。

    长戟兵衣甲鲜亮，手中兵刃寒光凛然，更有赵敏与天玑皆万夫不当之勇，赵敏手中倚天剑乃千载之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天玑手中的星璇剑亦非凡铁可比。两名女子一马当先，剑起翩若惊鸿，剑落宛似游龙，人群中绽放出朵朵殷红的血花。一员狼牙大将手持宣花大斧对准赵敏的面门劈将而下，赵敏嫣然一笑，寒光闪过，狼牙大将连人带斧被斩作两截，剩下的狼牙兵心中皆为之一凛。

    重甲长戟兵列阵如墙，手中雪亮长戟似林，斡岚铁骑目标甚大，一旦失却冲锋之速，代州军拓跋余和拓跋睿率部从左右两侧包抄，音音特穆尔一杆梨花枪左刺右挑，策马横枪，如入无人之境，杀散斡岚轻骑后直直撞上重甲步兵的身后，震旦四路大军合围，竟将狼牙军团团围住。

    忽辛见赵敏事先安排好的两路援军皆已杀出，自己的大军已深陷重围，不怒反喜，开怀大笑道：“如今伏兵尽出，料想那个狡黠似狐的绍敏郡主也没了后手，曳落河听令，绍敏郡主身边有一群花容玉貌的女子，谁擒下本王就赏赐给谁！待拿下上阳府，三日不封刀！”对于跟着忽辛杀入凉州的西荒诸部来说，它们渴望的便是财富，还有美色，听了忽辛的话早已按捺不住内心深处的蠢蠢欲动，一个个仰天做狼嚎状，如恶狼般杀气腾腾冲将而出，在它们的眼中，绍敏郡主敏敏特穆尔仿佛已不再是震旦援凉大军统帅，汝阳王府世子，而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两支军队皆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实力，这场会战最残酷的时刻正式来临。从清晨战至晌午，斡岚人的不死军以及狼牙轻骑已然大部溃散，而震旦人的代州车阵亦折损泰半，北庭轻骑更是直接退出了战场。午后的烈阳照耀之下，赵敏亲率两千长戟拦住正面，拓跋余、拓跋睿二人尚有千余人马，从左右两翼包抄，音音特穆尔的两千铁骑直插后路，足足五六千震旦精锐铁壁合围，将三千余狼牙兵被困在阵心。四面八方皆是刀枪剑戟，尤其是两位出生汝阳王府的郡主姊妹花所领俱为生力军，更是将久战之下已是精疲力竭的狼牙兵打得是节节败退，行将崩溃。

    可北庭军的背后，斡岚统帅忽辛亲率的五千曳落河精骑也已杀到，怀揣着复仇的怒火，这名西荒王子面目狰狞到扭曲的地步，手中的狼牙棒乃是域外玄铁经百炼成钢术锤炼而成，无坚不摧。每一棒出，便有一名北庭勇士血肉模糊的倒下，而嗜血的邪神信徒们也因此而更加疯狂起来。

    然为了助同袍尽灭被四面围困的三千斡岚狼牙兵，北庭军虽遭腹背受敌，亦前赴后继，奋勇当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就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钢铁长城。应昌郡主音音特穆尔抹去唇角的一缕殷红，低头看胜雪白衣早已尽染朱色，不觉轻笑道：“血作红妆抹长缨，倒是省了本郡主的胭脂，再战啊！”正要提枪向前，一道香风拂过，好似万树琪花漫舞九重天，绍敏郡主敏敏特穆尔仗剑而来，嫣然一笑百媚生道：“此等恶獠，双手沾满凉州百姓鲜血，便让与姊姊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