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渡劫
啪！
说书人一拍醒木, 朗声道：“上回书说道，自上一次人魔大战之后，魔族日渐式微……”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唐樱周身幻景变幻不断，藤蔓与蛛网齐飞, 将那几个天魔困得严严实实！那刀魔浑身生出刀刃, 将藤蔓与蛛网切断，探身挥刀斩向唐樱！电光石火之间, 那魔尊之子燕无咎徒手握住刀魔背后生出的刀刃, 将那与天魔共生的刀生生从他体内拔出！刀魔吃痛, 攻势一弱，唐樱铁藤便继续缠上去！……天魔一一倒下, 太极塔下血流成河, 天公作美, 凄然落雪……唐樱一步步走向燕无咎, 两人在夜雪中……”
唐樱霍然起身，狂奔出茶馆。
通生俊在她后头追道：“唐姑娘！唐姑娘，你跑啥啊！”
唐樱站在丹黛城大马路上，喘着气想, 这还不跑？听说书人将她跟燕无咎怎么接吻？太羞耻了。
当初在茶楼酒肆听得都是惠虚他们除魔的故事, 唐樱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这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主人公。
通生俊追出来, 笑道：“现在整个丹黛城的说书人都在说这一段呢！还有被请去别的州说的，都当他们亲眼见过一样。”
唐樱说：“毕竟是发生在丹黛城的事。”
通生俊说：“哈哈, 是啊。只是到底比不上亲历者, 唐姑娘要是愿意, 可以和在下说一说？”
“啊, ”唐樱看到不远处的一人, 道，“多谢通生兄陪我喝了这一顿下午茶，我等的人来了。”
通生俊朝她看过去的方向张了一眼：“您是约了空成上君啊！那您二位忙吧，我在采星驰，有时随时找我。”
唐樱说：“行，辛苦了。”
通生俊大方地一挥手，与她作别。
空成的神情，比唐樱与他初识时更冷峻了。
见到唐樱，他先问了一句：“燕无咎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
那天太极塔一战后，唐樱和燕无咎都晕了过去，因两人都是云山的学生，故而凤乖来将他们领回了云山。一开始是苗如查看他们的情况，唐樱醒得很快，而且身上几乎没有一点伤，晕过去只是因为太累了。
醒来后，唐樱马不停蹄去了几个州镇魔，再回云山睡了沉沉的一觉。
再次醒来，她查看了她的秋考成绩，收到了空成的消息。
空成说，华韵留了东西给她。
直至唐樱出发来丹黛城见空成之前，燕无咎还昏睡着。
空成道：“别担心，蛮霓去找吟屏来了。”
“吟屏上君？”
“嗯，她也是医修出身。最迟今晚就能到云山，我收到她出关的消息了。”
唐樱松了口气：“那太好了。”
聊完燕无咎，唐樱才想起问华韵：“她……华韵，留了什么东西？”
“画。”空成说。
“啊？”唐樱愣了一下，“什么画？”
“你的画像，”空成说，“还有许多，应该是为你那个游戏画的，还有一封信。她……她之前不是说，想跟你提一个要求吗？那封信，大概是说这件事吧。”
“我的画像画完了吗？”
“画完了。”
“不是说还要好几个时辰……”
空成顿了顿，回忆确认了一下，说：“画完了。她在丹黛城租了个小院子，我带你过去。”
院子离太极塔不远，在丹黛城最繁华中心的一处幽静之地。这里出了名的租金昂贵，底价以上品灵石起论。
华韵不喜欢待在一个地方画画，除了和唐樱约好时间地点的时候，她常常四处走动，相对来说，这个院子是她待的比较多的地方了。
空成推开院门。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恍如隔世。
“这里是华韵的书房，”空成说，“画都在里面。”
唐樱推门而入，一时间，引入眼帘的是无数画卷，空气里还残余着笔墨清香。
计划中的新游戏《九天霓裳》是一款换装游戏，唐樱和紫雀馆谈成了合作，华韵将那些衣服的神韵完全融入了画里。
最早和华韵谈这个的时候，华韵就说了，她不会画衣服，只会画人，她要衣服的样品，然后要找人穿，她才能画得出来。
唐樱满足了她。
这些画像上，便是一张张迥异的面孔，一件件繁复美丽的衣服。
书桌上则放着一封信。
写着“阿樱亲启”。
唐樱一边猜测她到底写了什么，一边拆开信件。信纸薄薄一张，第一行只有五个字：“阿樱，我想活。”
-
阿樱，我想活。
但你若看到这封信，我定然已经死了。
我早猜到天底下没有能长生不死的例外，正如修道之人再青春永驻，寿数将尽之日也会刹那红颜枯骨。
我有一个要求，我想你应该会答应的。
叫《华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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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樱沉默地折起信纸，收入信封，再将信封收进袖中。
空成说：“这些画你都是要带走的吧？”
唐樱点头道：“嗯。”
空成说：“还有你的画像。”
他指了一下，唐樱这才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幅画，被用丝绸盖住了。她走过去掀开，丝绸水一样流下去，露出一位嫣然含笑的美人。
“哇……”唐樱喃喃，“我都不知道，我竟这么漂亮。”
空成说：“她的画是极好的。”
……
*
唐樱听说“空成这次真的被逐出浮空岛了”这消息，是在论坛。
得到确认，则是吟屏亲口和她说的。
“我们当年打过赌，赌空成还能在浮空岛待几年，他和浮空岛格格不入，欲念太重心思太沉，惠虚赌的百年，乌恪五十年，蛮霓二十年，我说十年。看来是我赢了。”
彼时吟屏在云山药田搭了个半敞开的小屋子，晒太阳，悠悠地和唐樱说：“不仅如此，当时我们还赌，是浮空岛先受不了空成把他赶出去，还是空成自己先退出，他们都觉得是前者，我赌的后者。又赢一着。”
网上流传的版本是浮空岛将空成逐出，从名册上消去他的名字，他的师父不再是他的师父，师兄弟不再是他师兄弟。
而吟屏所知的事实是，空成自己选择了与浮空岛断绝关系，还俗云游。
至于为何会如此，吟屏说：“为了渡劫吧。也到年纪了，现行的修炼方式走不通，就要试试别的，否则干等着大劫当头，一死了之么？”
唐樱心中隐隐想，吟屏赌对了前两样，但这一次，恐怕她错了。
空成的大劫在早些时刻悄无声息地降临，他无知无觉，等惊醒时，才发现决定他命运的劫难已经来过，而他没有渡过。
吟屏望着太阳叹息：“渡劫期太难，我看了陈此夜的事迹，心中颇羡慕。我也常被雷劈的。”
唐樱：“……”
吟屏和唐樱想象中不一样。
被韦照先生认证过的修真界的第一美人，传闻甚多，还制出了天下爱茶者交口荐誉的吟屏茶，又是医修出身……唐樱还以为她是恬淡的、素雅的美人，谁料，初见，唐樱在药室担忧地查看燕无咎的情况，都没发现一身黑衣坐在角落的花吟屏。
直到她出声：“你就是唐樱？”
唐樱吓了一跳，转身惊道：“你是谁？”
吟屏笑：“花吟屏。久仰大名啊唐姑娘。”
她站起身，手里正捏着一条蛇，将蛇牙中的毒液挤到她另一只手里的白瓷罐里。
唐樱莫名替乐九萤抖了抖。
吟屏道：“坐，歇会儿，我这味药还得再配小一刻钟。”
唐樱便眼睁睁看着她放完蛇毒放蜘蛛，放完蜘蛛放蟾蜍，然后是腥臭的泥土、灰尘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吟屏全程面不改色。
“……这是什么药啊。”唐樱不由地担心起来，吟屏上君的姿态一点都不像在炼丹药，而像是在炼什么黑暗魔药。
吟屏笑得露出森森白齿：“我看过了，这小子迟迟不醒，不是身体的缘故，我给他下一剂猛的试试。”
燕无咎就是这么醒的。
唐樱没敢告诉他这残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