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那张惊慌的脸，楚燃很熟悉。
几乎是对上眼神后的三秒之内，那张脸就从自己眼前褪去，楚燃不得不佩服贺祯的反应能力。
在贺祯快速反应的提醒下，楚燃这才抬正靠着沙发睡歪的脖子。靠着沙发睡着，太久没有移动，一下子动起来，脖子上一阵酸痛感袭来。
抬手揉揉自己的脖子，眉头微皱，楚燃自己都没发觉地，因为脖子酸痛而轻微从嘴中漏出一点声音。同时也没注意到，那个快速退后的少年，在听到他这小声的声音时，曾看向过他。
楚燃坐在沙发上揉自己的脖子，贺祯快速逃到厨房门边，随后就是厨房推拉门关上的声音。
因是黑夜，电视声开得不大，推拉门关上的声音变得尤为明显。揉着脖子的楚燃被那声关门声吓到，抬头朝厨房看去，还是只看到关上的门。
都快习惯看到贺祯关上的门了，可方才那样慌张的贺祯，楚燃没见过。
比那次半夜在门口坐着，听到他开门声仓皇站起还要慌张。
靠得这么近，这个距离，是要给他盖被子吗？低下头，身上的小薄毯证实他的想法。
电视微弱光芒的照耀下，楚燃嘴角慢慢勾起。
贺祯和他多说一句话，他都得高兴一下，今天夜里直接给他盖被子？
这实在来得太突然，太令人没想到，以至于楚燃还有点不敢相信。
几个小时前才分别和老爸、贺阿姨说过相信贺祯其实是个好孩子，叛逆只是不习惯，现在看来他说的是正确的。
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楚燃揉脖子的手没停，酸痛感依然在，不肯消散，他看看那扇关上的推拉门。
夜里贺祯真的好像更乖一些。
夜里更乖一些的人躲在厨房。进门时匆匆忙忙却还假装镇定，此时靠在门板上，像楚燃是什么洪水猛兽，而他逃到厨房就是逃脱成功。
他只不过是肚子饿得不行，又没有洗澡，听着外边没声音了，就像昨天晚上那般，悄悄推开房门。有过昨天的经验，开门后贺祯先扭头朝阳台看去。阳台空旷，一个人都没有，一转眼，倒是在沙发上找到睡着的楚燃。
电视还在放，楚燃手中抱枕松松垮垮地抱着，远远就看到他的眉头与松垮抱着抱枕的姿势相反。
楚燃的眉头皱起，看来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楚燃会做什么样的梦呢？有什么梦会让他皱起眉头呢？
不够熟悉，昨天一阵烟味都能打破他对楚燃的认知，他实在想象不到楚燃做了个什么梦。
是和他一样的梦吗？
梦到那个名为上帝的人，那个满身圣光的老人指着妈妈说：“你和她都犯了错，你就去当她的儿子吧。”
肯定不是的吧？楚燃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呢？
楚燃不像他，楚燃有爱他的父亲，有那么多朋友，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
可这是真正的楚燃，而不是他以为的楚燃吗？昨天晚上抓住楚燃抽烟，只是抓住他隐藏的一角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知不觉走到沙发前。
楚燃的头因为靠着沙发而微侧，贺祯的视线扫过他的嘴唇，又转而直下，落在楚燃的手指上。
冲妈妈喊出学楚燃抽烟的话是冲动操控的，只是在想冲出家门的时候，被正巧回家的楚燃撞上，一见到他，猛然想起昨天晚上，想起昨晚白色的烟雾和白色的月光，转头就对让他向楚燃学习的妈妈喊出那句话。
他并不想的。
楚燃会生气吗？他说的话连他自己都嫌弃，可楚燃还是没有生气，反而对着他的视线朝他走来。
“你这人都没一点脾气的吗？”贺祯望着睡着的楚燃说。
肚中空空，看过沙发上的楚燃，贺祯转身朝冰箱走去。他太饿了，夏天太热，没有食欲，午饭没吃多少，晚上又没吃，自然饿得不行。
楚燃敲他房门说过会在冰箱里给他留蛋糕。虽然第二天会被发现，但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了。
打开冰箱，冰箱内橘色的灯光混合着冷气扑来。贺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蛋糕。摆在冰箱前边，盒子都还保存着，透明的盒子罩在留给他的蛋糕上。
蛋糕盒上还贴着一张便利贴，便利贴上写着几行字，饥饿的贺祯伸手取下。
冰凉迅速贴紧手指，很快又被冰箱外的热气包围，便利贴放在冰箱里太久，都带着层层凉意。
那冰凉的便利贴上写道：“贺祯，蛋糕是专门留给你的，你可以都吃完，还有记得洗澡。冰箱里有留给你的饭菜，如果想吃的话，自己热热。不想吃饭，电视下边的抽屉里还有零食，可以垫垫肚子，但晚上不要吃太多。”
在房间找出便利贴写下这几行字，不由想起上学时柳常就喜欢用便利贴给他传纸条，写完后像封信封一样对折粘上，不让别人看，还说这是缩小版情书。
已经结束了。
每次遇到悲伤的事，楚燃对待生活中那些让人烦忧的事倒是越有耐心，越宽恕，好像再不自产一点甜，就会被生活的苦淹没。
就算贺祯这么不耐烦地对他，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替他考虑好所有。
捏着手中略微冰凉的便利贴，贺祯站在冰箱前转头。楚燃和他一样，被不该用来照明的物品发出的光亮照耀着。
楚燃的眉头还是没有放下，是做了什么样的梦？还是纯属因为冷吗？
不能确定，手中却早早出现一张薄毯，犹豫再三，想着反正不是自己房间的毯子，楚燃也在睡觉，不会知道是谁盖的，只会认为是别人，贺祯才拿着毯子走近。
“工作很累吗？”拿着薄毯轻手轻脚走到睡着的楚燃面前，贺祯无声地问。
轻轻将毯子盖在楚燃身上，因楚燃是坐着，毯子总是不听话地往下掉，贺祯不断往上提拉。
比想象的多花了点时间，固定好楚燃身上的毯子，贺祯发现楚燃脖子边上有一粒细小的痣，再往下长一点就能搭上锁骨。
和平常的感觉不一样，平常远离楚燃，也不准楚燃靠近，看到的楚燃都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很少这么近距离、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他的脸。
只看他的脸，有一种不像他的奇异感觉。
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认识了另一个他。
才刚重新认识，楚燃就迫不及待地睁开眼和他打招呼，忽然睁开的眼吓了偷窥的贺祯一跳。
那个人醒了，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贺祯只有这个想法。听见他因为脖子酸痛而发出的声音，跑进厨房关上门，贺祯的想法转变成“睡这么久能不痛嘛”。
靠着锁上的门，头抵着磨砂的玻璃，贺祯抬头，窗外月光明亮，照得厨房微微亮，贺祯才刚松口气，又怕靠在磨砂的玻璃上，楚燃坐在客厅会看到他的影子，贺祯匆忙站直。
一来一回，一惊一吓，贺祯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慌张，来到这个家后前所未有的慌张。
强行收起自己憋得太久而出逃的慌张情绪，走到水池前，打开开关洗个手。水流哗哗冲刷着手掌，门外响起敲门声。
“你也别太晚睡，早点洗澡。”是楚燃的声音。
又是大哥哥模样的嘱咐，贺祯听得有些不爽，张口就是：“要你管。”
声音不大，可他能够断定门外的楚燃听得到。
门外的人还没有走，贺祯转头一直盯着那扇门，直至门外的脚步声响起。
他还是没有生气。他到底要怎样才会生气？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样子？他平常就是这样的老好人吗？
关掉开关，甩甩手，一转身，身后的磨砂玻璃门上沾满光亮，贺祯走过去打开那扇门。客厅灯光亮起，电视却关闭，不见楚燃，只见楚燃留下来的满屋灯光。
贺祯踩着楚燃留下来的灯光走到冰箱前。
第二天早晨打开冰箱门的楚燃嘴边勾起笑容，冰箱里的蛋糕不见了，让他发笑的主要不是蛋糕不见了，而是蛋糕盒还在冰箱里。
想象着夜里贺祯吃完蛋糕，再将盒子收好，送进冰箱的样子，楚燃就有些想笑。
初次在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身上感觉到可爱。
可爱的人非常凑巧地打开房门，冰箱门都还没关上，楚燃听到声音探头和他打招呼。
“早埃”
打开的冰箱门后探出一个脑袋，昨天夜里就是这张脸让他觉得像是重新认识这个人。贺祯不自觉地视线落在朝他打招呼的楚燃脸上，而不再像以前一样扫视他。
他好像心情很好，嘴角噙着笑。
贺祯收回视线，吃了冰箱里留的蛋糕，没有像奶油一样柔软，倒是像冰箱一样冰冷，看一眼和他打招呼的楚燃后，就自顾走向厕所。
一声回应都没有。
再次被冷落，楚燃耸耸肩。
照常冷落后是照常的洗漱，吃饭时贺祯还是一言不发，要是发了言又是那样争锋相对的场面。算是度过一个安静祥和的早晨，楚燃心情很好地走下楼，没有发现楼上窗边站着的那个少年。
开着车来到公司，刚进公司电梯就遇上昨天给他买蛋糕的周喆期。周喆期在电梯快关闭时挤进电梯，楚燃站在他旁边，对他说：“谢谢你的蛋糕。”
在家里还算开心，可通过那个蛋糕想到的不是贺祯，而是柳常的话，那就不是一个性质了。
楚燃学着不往那边去想，可总是有人要提醒他。
“今天不是‘可能’了吧？”一起坐电梯的周喆期问他。
“什么可能？”楚燃一时没听懂，在周喆期的眼神提示下，才想起昨天说的“可能分手”。
楚燃点点头，周喆期一下笑开，楚燃看向好像特高兴的周喆期，周喆期还是笑：“我是不是不应该笑？你失恋了，我是不是应该替你悲伤，然后不再提那个人？不过我今天还挺高兴的。”
“没事，”楚燃要强地说，“我也挺开心的。”
电梯抵达要到的楼层，电梯门打开，楚燃拉出一个笑容，快步走出电梯。
走出电梯的下一秒，嘴角的笑容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