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见宁堔没有要离开教室的意思, 沈默坐回座位，终于说：“你要去就去吧。”
沈默的话让邢舟和宋羽扬都一愣，看向宁堔。
虽然沈默同意了让自己一起跟着, 宁堔脸上也没露出太明显的表情变化，而是和平时一样, 神色安静。
宁堔表情温吞看着沈默，又不着痕迹将视线收回, 让自己像个影子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从提出要帮忙的那一刻, 宁堔就开始后悔了, 他不应该管这种闲事的，沈默认识的人那么多, 压根轮不到自己来插一脚。
见沈默已经答应了让宁堔跟着去, 宋羽扬只好挠挠头：“也行, 多个人就当凑数了。”
邢舟问：“现在就过去吗, 你们约哪了？”
宋羽扬：“在老易的店里集合，他人都给咱们叫好了。”
老易全名叫易远博，年龄不过三十出头, 以经营娱乐场所为主业，属于全市范围都有分店的那种，平时好结交各路朋友, 也算是年轻有为。
因为沈默他们经常去老易的店里消费, 一来二去的双方就熟了, 老易从不因为沈默还是个在校学生就产生什么偏见，而是当同龄人一样来往。
老易这人本身就讲义气, 听说沈默在找人，二话不说主动要求帮这个忙，可以说是动了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和人脉, 才终于将秦正浩给找出来。
如果不是老易，沈默他们大抵也不会这么快寻着人。
到了老易开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娱乐场所，老易亲自在旋转门处等着，见了沈默眼睛一亮，隔老远挥手打招呼。
安静跟在后面的宁堔，抬头就看到个身高一米七几，一身休闲打扮五官还算俊朗的男人。
男人脸上蕴着笑，走过来说：“等你们老半天了，人手我都给找好了，有二十来个，不够我再打电话联系叫人。”
宋羽扬一听，激动起来：“可以啊老易，二十个人那必须够啊，是不是默哥。”
沈默说：“用不着这么多，有两
个人开车带路就行。”
“车我也给你准备好了，现在就过去还是？”老易点点头，还想说点什么，突然注意到沈默后面站着个穿蓝色校服的身影，话头一转，“这位倒是之前没见过，他也跟着过去吗？”
沈默往身后看了眼，点头：“他也一起。”
老易说：“那赌博厅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穿着校服怕是有点不合适，万一被认出你们是哪个学校的，只怕后面会出乱子。”
邢舟觉得老易的话很有道理，问：“那怎么办？”
沈默：“他不跟我们进去里面，没人看的到。”
宁堔目光顿了顿，依旧没说话，视线四平八稳落在几个人中间。
“对，他就是过来涨涨见识，本来默哥不让他跟着的，非要来，嗐。”几句话在宋羽扬嘴里一说出来，就有些变了味。
那意思好像宁堔是沈默不懂事又粘人的女朋友，沈默去哪都要跟着，不让跟来还不行。
老易笑了笑，说：“原来是这样，那也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们多带点人，万一出啥事还能有点准备。”
“不用。”沈默说。
宋羽扬也说：“没事，我默哥一个能打八个，再说了我们就是去找个人，又不是去砸场子。”
“到那种地方找人，和砸场子也差不多。”老易皱起眉，一脸见多识广地说道。
邢舟微微一愣：“不至于吧。”
老易：“要真出什么问题你们就联系我，再不行直接报警，你们好歹都是学生，他们应该也不敢乱来。”
沈默看着老易：“谢了。”
“多大点事，谢什么，车就停在地下负一楼，我安排的人也在，准备带多少人过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老易拍了拍沈默的肩膀说。
“嗯。”沈默领着三个人坐电梯往负一楼去了。
老易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刚才无意间对上了宁堔的视线，不知道怎么的，从宁堔的眼神里，老易看到一种说不出来的锐利生冷。
他活了三十多年，自从开始做娱乐行业，形形色色的人基本都见过，也算是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阅历比同年龄的人要丰富许多。
像那样的锐利眼神，老易只见过一次，还是国家扫黑除恶没有完全实施起来的年代，从一个背了几条人命的杀人犯脸上所见到的。
这么多年过去，竟然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眼底出现相同的神色，老易摇了摇头，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某隐藏在闹市里的地下赌场门口，突然停着一辆黑色越野，越野车上下来的六个人中间，还有个穿校服戴眼镜的学生。
宋羽扬一下车就东张西望，半天找不准地方，邢舟走过去指着旁边的地下通道：“瞎转悠啥，在这底下呢。”
“我去，藏的够深啊，这犄角旮旯还能开赌场？”宋羽扬蹲下去往地下通道瞄着。
老易叫来的两个男人也猫腰和宋羽扬一块蹲着，说：“就得找这种地儿，要开在那种显眼的地段，被举报是分分钟的事。”
“是吗？”宋羽扬偏头看向身旁的男人，说，“对了两位怎么称呼啊，我叫宋羽扬，他是邢舟，旁边内俩一个是沈默我默哥，另一个是他同桌宁堔。”
两个男人一笑，从衣服口袋摸出烟递过去，说：“叫我阿黄就成，他姓成，成进。”
“哪能叫阿黄，以后你就是我黄哥了。”宋羽扬挑起眉。
阿黄笑笑，瞟了眼正和宁堔说话的沈默，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几个人准备进赌博厅之前，沈默让宁堔在外面呆着，免得被误伤，要是出什么事就负责报警。
沈默：“情况不对我会给你发微信，剩下的你不用管。”
宁堔视线停在赌博厅入口位置，点头说：“好。”
“你自己注意点，不行就回车上待着。”沈默冷眼环顾四周，街道两边路过的都是些打扮流里流气分辨不出职业身份的人，看起来就不怎么好惹。
“没关系，车上太闷了，我就在这里站着也挺好。”宁堔低头含混着说
，又冲沈默笑笑。
沈默看着宁堔，没再说什么，转头对蹲在入口位置的几个人说：“走了。”
沈默他们进地下赌博厅后，独自等在外面的宁堔找了个角落，靠在街边。
宁堔穿着一身校服，还戴了个眼镜，因为太过斯文与整条街的气质不太符，路边有几个人都朝他看过去。那些人嘴里嚼着槟榔，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凶狠劲。
注意到那些人，宁堔先是迎面看过去，在对方快以为是在挑衅他们之前，宁堔又立马把视线给收回来，安静看着脚下。
没站多久，宁堔突然直起身来，先是活动活动手腕，在原地蹦了几下，接着伸展了一下双臂，做着热身运动。
做完这些宁堔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靠在街角的墙根旁，微微抬眼盯着地下赌场的方向。
嚼槟榔的几个人目睹了宁堔的这一系列动作，完事都一脸诧异，心说这小孩别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像是怕被智障传染似的，几个人再也不朝宁堔这边看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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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带着几个人走进赌场时，发现里面人也不是很多，十几个赌桌，只有三四个开着的。除了那些围着赌桌抽烟打牌的，旁边还有好一些人零散站着，看起来像守场子的安保。
他们进去的时候，有个穿皮夹克的男人走了过来，打量着问沈默他们来干嘛的，眼神里带着警惕。
沈默扫过那些赌桌上打牌的人：“来找人的。”
皮夹克眯缝着眼，看着沈默几个人的打扮，也拿不准他们是学生还是在社会上混的，于是说：“到这里都是来发财的，你们要玩可以，找人就去别处吧。”
说完就招呼着几个人围过来，一副赶人的架势。
邢舟笑着说：“人就在你们这儿，别处找不了。”
怎么说伸手都不打笑脸人，皮夹克也笑：“是这样的，只要进了这个门都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得罪不起，要不你们去外面守着，出了这里就不归我们管了，随你们怎么
找，行不行？”
宋羽扬没忍住脾气：“等我们出去守着，怕是人都跑没影儿了吧，你当我们傻逼，在这糊弄着玩儿呢？“
皮夹克笑容一收，冷冷道：“好话说不听，是要来硬的呗，快滚！”
沈默点点头：“嗯，就是来砸场子的，有意见？”
这话说的太云淡风轻，就跟聊今晚天气不错一样，皮夹克显然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对方就这么几个人也敢撒野，愣了半天说不出话。
皮夹克后面的小弟也听到了，小弟们反应比较快，冲上前要揍人。
跟着沈默的宋羽扬几个也不虚，两拨人推搡着，眼看就要动起手来。
赌场里玩牌的人似乎对这种事见怪不怪，没几个人朝他们看，开牌算钱的喊声比沈默这边的动静还大。
这时另外一个戴着一身金项链金戒指，看起来像个佛爷的男人走出来。
男人慢慢叫了停，问怎么回事。
皮夹克冲那男人叫了声“熊哥”，盯着沈默几个人说：“他们来找茬的。”
宋羽扬一听就冒了火，嚷嚷：“谁他妈来找茬的，你是眼睛聋了还是耳朵瞎了，我们来找人！找人的！”
被称作熊哥的男人摆了摆手，打量了几个人一圈，最后看着沈默视线斜了斜：“腕上的表不错。”
沈默唇角勾了勾，摘下手腕上戴的理查德米尔，向前抛去，眼睛也没眨一下：“喜欢就拿去，给我把秦正浩叫出来。”
熊哥接住表，似乎也没想到沈默会来上这么一出，眉头皱起：“现在的年轻人不得了，九十来万的表说送人就送人。”
皮夹克一听，眼睛都快瞪出来了：“真的假的，这玩意值九十万？人民币？”
宋羽扬趁机羞辱皮夹克：“九十万算个屁，这对我默哥来说就是一小玩具，没见过世面的穷逼一边呆着去。”
激将法成功引得皮夹克恼羞成怒：“你他妈……”
宋羽扬越发来劲：“略略略，不服你咬我？”
除了沈默，邢舟和另外两
个人都乐得不行。
熊哥冷冷瞟了眼皮夹克，皮夹克立马不说话了，老实闭上嘴，任凭宋羽扬怎么挑衅都不开口发作。
熊哥指尖摩挲着沈默那块表，说话很有江湖味：“我要猜得不错，找人能找到我这地儿来的，多半都不是什么好事，那人估计是做了什么撞枪口上了，你们是寻仇来的。这样，我们赌一把牌，赢了我亲自帮你找人，输了表留下你带着你的小兄弟们离开。我这场子虽然不大，但来玩的都是些有点家底背景的人，不能你说找人就让你把人带走，让我这面没地儿放，也砸自己招牌，你说是吧？“
对方说了一大串，沈默显然并没听进去，十分不给熊哥面子：“我今天就是来找人的，其他不想浪费时间。“
熊哥脸色有些难看：“那只能请你们出去了。”
皮夹克立马附和：“听到没有，熊哥让你们滚。”
宋羽扬被这没完没了的你一句我一句搞得有点没耐心，不等那些人反应，抬脚就往里面冲，很快发现目标，大喊：“操/你妈的，终于让老子逮着了！默哥，那逼崽子真的在这里赌牌，穿白外套那个！”
赌场里有好几个穿白外套的，躺枪的人都伸着脖子往宋羽扬方向看，其中一个吼：“你他妈骂谁逼崽子，找抽呢！”
宋羽扬挑眉：“没说你，别自个上赶着领骂。”
那人“操”了一声，继续赌牌。
沈默：“梭/哈一把？看今晚我能不能把人带走。”
熊哥笑：“那你是要输的底裤都不剩了。”
对方一下子叫了十来个精壮的成年人，各个牛高马大的，显然是专门请来看场子的打手。
打架方面一对三沈默是不虚的，不过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老易叫来的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特爷们地走过去，冲在沈默他们前面。
熊哥一摆手：“把他们轰出去！”
对方在人数上占了优势，宋羽扬他们被那些人揪着就往外面推，眼看真要
被赶出去了。
沈默沉着脸出手利落地将拦住他的人给揍倒，又快步追上去对拖着邢舟他们的人踹过去，几乎是一个人干翻一群人。
熊哥对着沈默啧啧称赞：“身手不错。”说完阴着脸冲旁边的皮夹克使了个眼色。
皮夹克点点头，招呼着让剩下的人全部上。
邢舟打架经验少，很多时候就是起到个凑人数作用，猛然间真遇上这些揍人没个轻重的社会人，很快就招架不住，倒在地上护着头一时半会起不来。
沈默这边应付着好几个人，看到邢舟被揍趴在地，手肘抡在眼前挡住他的人脸上，冲过去帮邢舟挡架。
终于能松口气的邢舟吐了口血，低低骂了句：“这些人下手真的狠。”
然后他就看到宋羽扬被人捏着脖子气都喘不匀，喊了句：“沈默你别管我了，宋羽扬要挂了！”立马站起来四下找了椅子当工具，砸倒其中一个人。
沈默一回头，发现掐宋羽扬脖子的那人手里有东西在闪，眼神一收，冲过去一拳头砸在那人后脑勺上，那人吃痛松开了宋羽扬，手里的东西也掉了。
宋羽扬捂着脖子咳了几声：“草，他妈这是个老阴比，手上拿了家伙的。”
掉地上的是把军用刀，沈默捡起来，看向那个一脸悠闲的熊哥，晃着刀柄：“玩不起是吧？“
熊哥对于自己来阴的根本不觉得丢人，指了指邢舟那边：“你看，你输了。”
邢舟和另外两个人被几个男人拿着刀抵着，根本动也不敢动。
“打架见点血很正常的，所以你们小年轻啊，就该在社会上多磨炼磨炼，吃点苦才会知道做事情要顾忌点后果。”熊哥把沈默那块表带在手上，一副过来人的腔调慢慢说着，“我也不难为你们，磕头道个歉，就放你们走。”
皮夹克小人得志的表情看着宋羽扬，宋羽扬气的不行又不敢正面刚，半天才低声骂了句：“他奶奶的。”
沈默没说话，看向赌桌那边专心赌牌，根本对他们这边的事见怪不怪的人，问宋羽扬：“
人就在那边？”
宋羽扬垂头丧气：“是啊，那孙子坐最里桌，从这里看不到。”
“嗯。”沈默从兜里摸出根烟，叼着朝那熊哥走过去，有两个人见状来拦，沈默眼皮掀了掀，微仰着头看向那两人，“别挡路。”
那两人被沈默的眼神唬得一震，没敢再拦着。
沈默对那熊哥说：“借个火？”
熊哥：“给他。”
皮夹克不情不愿摸出打火机扔了过去，沈默点完又抛了回去，抽了口烟说：“开价吧，多少钱你说。”
大概是从没见过上赶着主动被讹钱的，皮夹克接了打火机：“真他妈会装逼。”
沈默拿出手机低头划拉，冷冷说：“没钱才叫装逼，有钱叫炫富，我他妈是来炫富的。”
说着把手机屏幕转向眼前的人，刚才还云淡风轻的熊哥，顿时瞪着眼睛连话都说不出了。
皮夹克凑近看了眼，看清手机屏幕上的存款数额后，对着一长串的零低吼了句：“我他妈……操！
那熊哥目光刷一下亮起来，马上态度360度大转变，挥手让放开了邢舟他们，对沈默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你看看，一开始就好好说嘛，来来来都别这么站着了，到那边包厢坐下说。”
宋羽扬表情不屑，抓了把领子走到沈默跟前小声说：“这几个狗比，回去非找人弄他。”
沈默低头弹了弹手上的烟：“别让秦正浩溜了，盯着点。”
宋羽扬：“嗯。”说着冲老易叫来的两个人抬了抬下巴，那两个人立刻点头朝赌桌方向看过去，确认人还没有跑。
邢舟脸上挨了一拳，嘴角挂着乌青，跟在沈默后面，也小声说：“不知道宁堔报警没，这地方肯定不是正规场所，要是举报一抓一个准。”
“我刚给他发了微信。”不知道为什么，沈默想到宁堔反倒松了口气，还好没让他跟着进来，不然不知道会被揍成什么样。
沈默就发了几个字：报警，你先回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正往包厢走，突然
听到后面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宋羽扬先回过头一看，顿时有点傻眼。
沈默发完微信不到几分钟，宁堔就冲了进来。校服外套被他脱下来系在腰间，穿着个松垮垮的短袖，戴着眼镜看起来一身学生气，和这里的环境十分格格不入。
门口守着的人本来是要拦他的，这种地方不是让学生来的，哪知道他们根本拦不住宁堔。
但凡有谁靠近，宁堔举起拳头逮住人就揍，要么拽住对方头发一个膝踢让其倒下就起不来了，下手十分快准狠，甚至没让他们有掏出刀来的机会，专门朝要害处攻击，场面变得一片混乱。
赌牌的人都淡定不了了：“草，这他妈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好好赌牌了？熊哥！你还管不管了！”
熊哥没想到刚摆平眼前的人，现在又来一个，还是个单枪匹马的十几岁学生，有点没回过神来，心想现在的小孩都他妈是疯了吗？
宋羽扬看宁堔打架跟掰玉米一样轻松，一路上佛挡杀佛完全没有对手，瞬间有了底气，吼：“愣啥啊，揍他妈的！“
沈默踹开挡着他的人，快步走到宁堔跟前，伸手握住冲宁堔挥过去的拳头，一脚将人踹翻在地，对宁堔说：“他们有刀。”
宁堔像是没听见沈默的提醒，拳头直接砸在拿刀男人的腹部，男人松开手里的刀，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憋得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可见那一拳下手十分的狠。
沈默皱了皱眉，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宁堔动作非常熟练，像是久经战场的战士，把所有人一个一个打趴在地，根本没有他出手的机会。
此时的宁堔，仿佛变了个人，眼底所暴露出来的阴狠，和沈默平时见到的好学生模样完全相反。
确认已经没人敢再朝他们冲过来，宁堔才回头准备和沈默说话。却在余光看到另外一个人，于是沉着脸绕过沈默，对着全身冒起冷汗的熊哥，语调平直不带起伏说：“表。”
熊哥从没见过这么能打的，见宁堔朝着自己来心里当时就慌了神，嘴角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