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修车铺会客的地方很小，只是用两条长椅圈起来的一块空间。
徐展呈解开西装的纽扣，在靠外侧的长椅处坐下，张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谢谢池老板给我这个闲谈的机会，徐某不胜感激。”
池野观察着面前的人，没有说话，转身从小冰柜里取出两瓶饮料放到桌上。
“我和徐总素不相识，您不如就开门见山了吧。”冰镇汽水开瓶之后，发出“嗞啦”一声，池野仰头缓缓喝下一口。
两人谈话的地方，和外头的店面只隔了一堵墙，徐展呈扭头对外轻咳了下。等听到成笠气急败坏的脚步声，他才重又朝池野笑了笑，“池老板见过袁氏集团的袁董事长了？”
瓶身上化开的水渍溜到池野的指缝中，他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喉结。
“你什么意思。”池野直视着徐展呈，说出的话也没有温度，与其说是质问，不如将这句话看作一种警告。
池野在警告面前这个陌生，且危险的男人。
看池野忽然警觉起来，徐展呈连忙干笑两下，从桌上捞起汽水灌下好大一口，放松语气说：“关心一下罢了，既然池老板不爱听，那我就不问啦。”
“不过池老板知道我们三秋和袁氏集团是属于竞争关系吗？”
池野捏着瓶子的手一紧，发出不容忽视的塑料摩擦声，他把视线从徐展呈精致的脸上移开，盯着冒泡的汽水儿看了两秒，忽然开口道：“跟我说这些干嘛，我和袁家没有关系。”
时间在这刻静止，徐展呈没有再说话，他观察着池野。观察这个年轻人脸上的每一寸表情，观察他的犹豫和斗争，然后，等池野走到最后一道防线时再出击。
“池野”，徐展呈自进门起第一次叫他的全名，咬字很重，像是要强调什么，“你和袁家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有关你的任何信息，我也随时可以调查到。”
“所以呢？”池野抬头，语气还是生硬。
徐展呈的指尖在腕表上滑过，忽然站起身，甩一甩西服下摆，“所以，你甘心吗，池野。甘心看着他愈发风生水起，而你却为欠下的那些钱四处奔忙。明明，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啊。”
汽水瓶已经彻底湿透，池野松开瓶身，带出一串的水珠。
八年来所积蓄的情绪，就像得到了一个合适的发泄口，在池野胸口瞬间喷涌而出。关于母亲的，关于袁立琨的，这些复杂的情绪搅和在一起，堵得池野眼眶发涩。
“你，咳，你要我做些什么？”池野终于开口，声音却是哑的。
徐展呈定在长椅边，嘴角缓缓拉开一个笑，伸手将西装的纽扣重新系上，“池老板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留在袁立琨身边就好。”
池野不解，正要抬头，就看到一张卡被放在了桌上。
“这里面是五万块钱，算作三秋送给池老板的见面礼，那么下次见？”徐展呈像刚才在门外那样，对池野伸出了一只手，擎着笑看向他。
五万，是池野欠虎哥的最后一笔款。是池野东拼西凑，也没能凑出的五万。
徐展呈从店门口一离开，在旁边窥视已久的成笠马上跑过来，压着声音问池野：“野哥，刚那骗子和你说什么呢，你可千万别被他给骗了！”
池野愣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握着徐展呈给的那张卡，忽然，他把卡往兜里一揣，扭头对成笠交代：“我过几天出去一下，你看着点店里。”
再到袁立琨住的那块富人区，池野感觉自己还是冲动了。
他穿一身网上淘来的便宜衣服，脚上是最简单的帆布鞋，站在袁家的大门前，接受着来往每个人的目光审视。池野始终冷着一张脸，却依然昂首挺胸，用力按下了铁门上的门铃。
门铃只响了两下，就莫名奇妙断掉。
池野抬手正要再按一次，便看到黑色大铁门里远远走来一个人，越看池野就觉得越眼熟，直到看见那一头被挽至脑后的长发，池野脑中突然“叮”地一响。
是他。
来人穿一件白衬衫，下身是笔挺的西装裤，衣摆扎进裤子里，勾勒出一道劲瘦的腰线。看清池野的脸之后，那人撩了下垂落到眼前的头发，然后对池野微微勾起嘴角，丝毫不见那晚的狼狈样。
“你”
“小少爷吧，第一次见面，果然长得很标志呢。”
男人的声音是温柔却不细长的清冽嗓音，赶在池野开口的同时，就截下了他的话。池野看着面前这张脸，怎么也不能将其同那间暗屋里的人联系起来，那日的红光又浮现在池野眼前，他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选择不说话。
像是早就料到池野的反应，男人只顿了一下，便微微转过身，“先生在家里，我带你进去吧。”
池野跟在他身后，看到男人用黑色皮筋随意扎起来的长发，还有他后脖颈上的一颗小痣。没来由地，池野想到那晚仰躺在床上的人，想到他用破碎声音说出的“娇娇”两个字。
所以，这不是袁立琨金屋里藏的“娇”？那他又是谁呢？
“到了。”走到熟悉的二楼尽头，男人忽然刹下了脚步。
池野心里正想着事，脚下一个没止住，径直往那人身上撞去。男人的脸庞在面前越放越大，眼瞅着自己就要贴上去，池野腰间忽然搭上一只手，轻轻搂了他一把。
“当心点，少爷。”
男人的话里带着点撩人的尾音，在池野耳边炸开，但他很快就松开手，规规矩矩站在离池野一步远的地方。池野觉得刚才被触碰的地方正发着烫，甚至连男人带过来的木质香都还在他鼻间萦绕。
“先生，小少爷来了。”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池野面上的变化，然后伸手在门上轻轻一叩。
“进。”
袁立琨低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一下将池野拉回到现实里来，他抬起头，正好对上男人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不带考究，而是很纯粹的，似乎只一眼就能让人陷进去。
所以池野很快就移开了眼神，直到听见那人离开的脚步声，他才重新抬起眼眸。
娇娇。
池野看着消失在楼梯口的清瘦身影，脑中忽然又蹦出这两个字。他使劲揉揉脖子，直到把关乎那人的记忆从心底里暂时除去，才缓缓扭动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