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操纵者
这一球本就很过分，判给稻荷崎得分无可厚非。如果是在正式比赛中，晴花这种做法必然已经被罚下场了，严重些可能还会被终生禁赛。
没见过这种架势，连裁判也艰难地吞了口口水，接着示意稻荷崎方的发球员发球。
这个人……
开局1 - 0对于稻荷崎来说不是优势，更像是晴花狠狠一巴掌打在他们脸上。她在用这一分告诉他们：即使把这一分送给你们，你们也不会赢。
看着晴花冷漠的神色，接过排球的宫侑一时不知道该是气是笑，他把怒火对准又开始隐隐有些骚动的人群：“喂！来看比赛就安静点！这是社团活动时间不是表演赛！不会闭嘴就滚出去！”
看台上的观众们见不仅是宫侑，几乎所有正选都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们，这才彻底安分下来。
观众席终于不再闹腾，宫侑松了口气。他看了眼神色依旧冰冷的宇内晴花，然后站到了发球区。
如果在之前，有人告诉他仅凭一个人就能截住全场的球，他绝对会认为是天方夜谭。可如果这话是宇内晴花说的，他就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了。
站在发球区的宫侑习惯性搜寻对面防守的薄弱点，面对只身一人站在场地中央的晴花，他莫名觉得这比面对六人还让他难对付。
宫侑咬咬牙，随着哨声响起，他毅然决定把这球冲着宇内晴花发过去。
他当然知道，很多队伍靠着看他发球时迈四步还是迈六步来判断他到底会发跳飘球还是跳发球，抱着下马威的目的，他故意只走了四步，转身站定，准备给这骄傲的傀儡师来一个强力跳发。
晴花的大脑终于在发泄似的一球后恢复了正常转动，她平静地观察着对面队员的站位和宫侑发球时的动作。
后撤四步的宫侑转身，抛起球后助跑跃起，晴花如同山鹰一般的优秀视力紧紧抓住他挥动双臂时肌肉和关节的状态。
……这是一记冲着自己来的大力跳发。
晴花在宫侑手掌触球前便分析出这个讯息，然而她却没有随之调整动作，而是等宫侑的手真正接触到排球的瞬间，才微微后撤一步，准确接起这记近乎扣杀的发球。
因为没有队友，被她下手接起的球高高弹起，她甚至有意把球托得更高些，使球能够飞到更高处，越过拦网砸向另一边----尾白阿兰的位置。
……这是在干什么？
看着晴花奇怪的举动，不论是观众还是场上的选手都感到十分疑惑。
抛高球，不是在给对手创造攻击机会吗？即使无法攻击，也不用自暴自弃地把球抛得更高吧？
虽然觉得奇怪，场上的队员们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阿兰看着终于开始下落的球，才发现这球是冲着自己来的。
“我来！”赤木路成迅速接替阿兰的位置，站在快速掉落的球的正下方，摆好接球姿势。
看着从高处砸来的球，赤木瞳孔一缩。
不对！这球下落速度越来越快了！
估算了错误的时间，赤木略微慌乱地把球抛给宫侑。
“阿侑！”
宫侑迅速在排球的落点站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晴花的视线黏在他身上，或者应该说……黏在所有人身上。
她的目光就如同丝线，把他们所有人紧紧绑在一起，而最终的操纵权却握在她手上，不曾松动分毫。
宫侑咬牙，想摆脱那种奇怪的附着感，他快速把球托向已经开始助跑的宫治。
然而在他接到球的前一刻，宫侑猛然发现晴花像是已经洞穿他的想法，微微向宫治助跑的位置侧移了一步。
宫侑心头一紧，他的托球被她看穿了吗！
于是在摸到球的时刻，他毅然决定即使冒着托球准度可能下降的风险，也要把这球托给同样在助跑的银岛结。
然而在他改变想法的同时，晴花瞬间如同利箭一般窜出，冲着银岛的位置。
此时宫侑手中的球已然脱手，飞向同样看到晴花动作后，瞳孔一缩的银岛。
晴花随着排球在银岛面前“嘭”地起跳，加入了助跑的拦网轻易达到了位于银岛扣球位置之上的高度，分明只有155公分的个头，却给人近乎两米的压迫力。
“天呐，这…这也太能跳了吧？”亲眼目睹了傀儡师惊人的弹跳力，阿兰忍不住震惊地喃喃道。
排球是个靠高度取胜的运动，而宇内晴花，就是最接近胜利的那颗星。
不行，这球扣不过去！
即使她单人拦网的破绽看上去很多，银岛却有一种这球绝对会被拦下的预感。然而起跳时已经决定好的扣球想法，在半空中很难中途发生大的改变。银岛只能尽力错开她正面的拦网，用尽全力朝斜角的空处打去。
这时，一条纤细的，看上去轻轻一折就会断的胳膊瞬间挡在了他的扣球路线上。
就是这条白皙瘦弱的胳膊，一下封死了他所有扣球成功的可能性。再想改变进攻方式已然不可能，这一刻，银岛有了一种窒息感，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打出的强力扣杀被一只白嫩小巧的手掌拦下，狠狠压回他们的场地。
这仅仅一瞬发生的事，却给银岛一种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在宇内的拦网下成功扣球的印象。
落地后，他忍不住踉跄了一下。除了他自己，可能没人知道他到底在那一刻经历了什么。
被预知的扣球方向、难以企及的拦网高度、故意露出引他慌乱的破绽、异于常人的观察和反应能力……
银岛愣愣地看着自己扣球的掌心，忍不住生出了“难道自己一直在按照她的剧本走”的恐惧感。
但是怎么可能啊！在排球比赛这种每一刻都瞬息万变的赛场上，操纵排球这种事情……想想都绝对不可能的好吧！
可银岛就是压制不住自己的这种想法。
其实在大见教练要求他们每个人都要去研究宇内晴花的比赛视频时，银岛是十分不以为然的。
一个初三夺冠的小鬼而已，还是力气小很多的女排，有什么值得研究的。
即使之后被她的弹跳能力和最后那场一人吊打全场的决赛惊到，他依旧没怎么把这个傀儡师当回事。在他看来，男排和女排差距宛如天堑，而且报导有些言过其实了。
直到这次真正站在赛场上面对面，银岛猛然醒悟，他错得离谱。
他呆呆地看着球网对面整理着自己护膝的宇内，突然理解了大见教练对她的那句评价：如果以后连宇内晴花都无法站在排球界的顶端，那他想不到还有谁可以。
当时大见教练还接了一句：她还在不断变强，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喂银岛，你没事吧？”阿兰看他一直愣在原地，忍不住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银岛猛然回神，刚好看到整理完护膝的晴花身起身。
注意到他的视线，晴花朝他回望过去，勾唇露出一抹邪邪的笑容：”没想到前辈的打法这么单纯直接，之前高估你了，真是抱歉。”
银岛垂下眼没有开口，阿兰却开始替好友不平起来，他有些生气地开口：“喂！你……”
“阿兰。”
银岛制止了他。
他走上前向饶有兴趣挑起眉的少女珍重鞠躬：“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一方，之前因为宇内同学是女生，所以我并没有重视和你的这场比赛。”
银岛缓缓站直，紧盯着晴花的目光中充满了严肃和警惕，他再次开口：“但现在不会了，我会用尽全力来拿下这场比赛。”
说完，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轮位。
晴花静静地看他归位，没有说话。她暗地里张了张被打麻的左手，面上却轻蔑地笑了声，接着转身朝发球区走去。
送给稻荷崎的一分，扳回得如此轻易。
事实上，比起银岛结，宫侑受到的打击更大。发球与传球接二连三被晴花看穿，甚至临时改变主意时，晴花都能跟上他的变化，这对他的压力可谓不小。然而与银岛的心情不同，他却感到越来越兴奋。
“好厉害……简直太帅了！这样的弹跳力、反应能力和爆发力，简直是……”宫侑目光灼灼地看着晴花，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太棒了啊！”
“你怎么回事？”宫治看着一脸痴汉的宫侑无语道，“用不用这么夸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像个变态？”
“你不懂，阿治，”宫侑满足地叹息一声，活像一个得到了满足的瘾君子，“等你拿到球的时候就明白我的感受了。”
……他是不是该把阿侑手机里的网文都删掉。
看着不像是正常人的宫侑，宫治摸着下巴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虽然这样调侃，稻荷崎研究了晴花这么久，终于第一次直面她的实力。这一球，打醒了那部分对傀儡师真实实力抱着怀疑态度的人。他们意识到，宇内晴花敢一打六，不是为了说大话，而是真的有这个实力。
“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看不懂状况？”
“银岛前辈为什么要朝她鞠躬？”
“这么轻易就让她把分夺回来了，宫前辈他们是不是放水了啊？”
“这才刚开始，继续看着吧。”
看台上窃窃私语。
晴花抱着排球在发球区站定，看了眼神色终于严肃起来的五人和莫名兴奋的宫侑。来稻荷崎之前，她也看了他们的比赛视频，所以对他们每人的进攻方式还算比较了解。
宫家兄弟比较擅长快攻和出其不意的攻击，较少参与一传。尾白阿兰则属于力量型主攻手，擅长大力扣杀。另一个主攻手银岛结综合实力较强，在他们第一次交锋中，晴花发觉他似乎对战术方面比较苦手。副攻手角名伦太郎则属于敏捷型选手，必杀技是侧腰扣杀。最后一个场上的对手是在正式比赛中的自由人，赤木路成，晴花不清楚大见太郎让他作为练习赛首发mb的原因，但这点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既然宫侑开场对着她来了个大力跳发，那她就回敬一个好了。
晴花转了转手中的球，抛起后助跑起跳，如同鞭子般挥起的手臂带动整个手掌狠狠抽在刚好到达最高点的排球上。
排球高速旋转着笔直冲宫侑砸去，宫侑瞳孔一缩。
这种带起转速的技巧……她已经可以运用到发球上了吗？
他不会忘记他当时看到晴花比赛视频时候的震撼，傀儡师的球难接，并不仅仅是因为击球的力道和刁钻的角度，更在于球的转速。
在大见教练拉着他们一次次对着视频的研究中，他们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傀儡师的对手实力其实并不差，然而，几乎每次面对晴花打来的球他们总会失手。
起初他们以为是对手实力的问题，可能因为接球技巧太差才导致这种局面出现。忽然有一天，北信介拿着视频找上教练，他俩在研究几天后告诉其他人：傀儡师经手的排球，和其他人经手的排球转速和转动方向不一样。
排球是个不允许持球的运动，关于转速这种微不足道的事，在粗心大意的忽视下，最终都可能变为在傀儡师手里丢分的关键点。
宫侑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放在朝自己砸来的高速旋转的大力跳发上，他估算着排球落地的地点，迅速向后撤一步，同时并起双臂做好接球的准备姿势。
然而这一切就像无用功，宫侑准确接起了发球没错，但排球触碰到他的胳膊后，就像猛打急转弯的赛车一般朝着场外的方向侧飞出去。
“……哦呀哦呀。”宫侑呆呆地看着落到场外的排球，眼中的光越来越亮。
他猛地回头朝着对面对他露出挑衅笑容的晴花大喊道：“宇内！再来一球！对，就继续朝着我打！”
……这人果然脑子有问题。
自己的挑衅得到这样的回答，晴花顿时有点笑不下去了。她冷笑一声再次从球篓里拿出一个排球：“呵，满足你。”
“……果然接不到她的球啊，”大见太郎环臂笑叹一口气，接着转头看向身旁面无表情看比赛的北信介，“那信介，你上场试试吧。”
北信介看着再一次擦过宫侑胳膊飞出场外的发球，认真地点点头：“好的教练，我会努力尝试接下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