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故事
叶晨微弯腰给小梅花盖好被子，将将躲过去。
箭头割落她的一缕发丝。
叶晨微恍若未觉，腰身一转，坐在床上躲过了第二支冷箭。
第三支，朝着她的眉心飞速袭来。
默念着再一再二不再三的少女微微后仰。
箭很快，不如她看似无意的一仰快。
最后一支仍未完成使命的箭刺在床的后壁上，发出一声瓮鸣，然后被叶晨微折断了尾巴。
“要我是你们，第一次失败后就不会再有剩下的两次。”叶晨微站起，看向窗户纸上的三个小洞。
无用功也就罢了，还可能惹怒敌人。
她将箭尾巴扔回去，在窗户上留下第四个洞。
门外始终安静。
叶晨微安顿好熟睡的小梅花，走出屋门，看到地面零星的血迹。
井边用来栓木桶的绳子断了，露出整整齐齐的割痕。
木桶与一只麻雀在地上并排躺着。
井水有毒。那伙人本意是下毒杀她，被小梅花打断后，就改用暗箭。
但是不知后来为何又放弃了。
叶晨微只看了一眼，便穿过院子，推开院门。
小巷幽静，巷中有一颗大槐树将槐花洒了一地。
风走过树梢，偷来街上早市的喧嚣，还有丁香馄饨的味道。
叶晨微走到槐树下仰头看了会儿，又看会儿掉落的槐花，捡了根光滑的槐枝，作为簪子束起长发。
然后去逛隔了一个巷子的早市。
早市上有招呼着卖热汤的，早起不愿起灶烧水的人家可以直接买来用。
叶晨微在摊位前买了点，兑了凉水梳洗完毕后去了对面的馄饨摊。
她点了碗丁香馄饨，一手支颊想事情。
当是隋舟的地方早已暴露了。
下毒不成改用暗杀，暗杀不成被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女嘲笑了一下竟跑了。
要知道，从槐树下那些掉落的槐枝来看，他蹲守了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所以可以排除掉那些人跟着寻主的小梅花来到这里的可能。
她正想着，旁边来了两名官员打扮的人。
话语间，透出“将军府”、“大火”、“灭门”等词。
叶晨微侧起耳朵去听。
其实平时出任务，佟师兄都会带着她去套话。
一般都是佟师兄负责交谈，她负责坐着当一个吉祥娃娃。因为长相甜美，不说话时又带了点清冷的易碎感，她在那里，旁人就会忍不住放柔声音，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虽然不用开口，但是跟着佟师兄，也学了些问话的技巧。
可惜现在她是将军府大火中逃生的人，扮作男孩打扮上街已是极为大胆的行为，凑上前去攀谈虽然更为高效，但一不小心玩脱的可能也大大增加。
两名官员细细描述了昨夜大火后的惨状又说了些业障因果。
“要我说也是活该，身为一个将军，不想着保家卫国，反而勾结承平侯通敌换取军功，定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才降下这么一场大火。”
承平侯？什么承平侯？叶晨微不由端坐。
有点熟悉。
“你说哪个承平侯？”另一个人道出了叶晨微的疑惑。
“还有哪个，承平侯陆泽呗。上面怕引起太大轰动，把消息都封锁了，我这也是因为我三姨夫的表兄的舅老爷的侄孙在大人那里当差才知道这件事。”
承平侯陆泽。
承平侯陆泽。
承平侯陆……馄饨来了。
叶晨微默念着这五个字，谢过老板，握着小勺看着碗里飘飘荡荡的五彩小馄饨，自己也有些混沌。
怪不得她会觉得熟悉
她己也出过不少任务，不知见过多少王孙贵族，什么侯爷国公更是一个没记住，偏偏对承平侯有印象。
因为她没见过承平侯，这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而是存在于一个魔头梦境中的人。
根据书中所言，当时她与佟师兄、虞师兄被困在阵法中，沐知景、乔镜、燕云山则入梦成了梦中人。
承平侯陆泽便是乔镜所在梦中人陆欢意的父亲。
他们会失去原本的记忆，继承当事人的过去，以当事人的身份在梦境中生活。
但这个梦境的情节，并不该出现在湄海之行中。
叶晨微心中愁苦，一口气吃完了一大碗馄饨。
这段梦境里没有她的身份，自然也不会需要她对沐知景做些什么，但这也是逼沐知景入魔、压死骆驼的稻草之一。
在山海宗之前，沐知景是妄生门的小鬼，燕云山是大黎皇朝的祁王。
在梦境里，沐知景则是骊朝楚王，燕云山是杀手组织风雨楼的杀手。
互换了起点，终点却是没变。
隐隐透露出一种，即便丑角与主角互换了身份，丑角也依旧是下场凄惨的丑角，主角也依旧是光风霁月的主角的轻蔑。
叶晨微又在早市给小梅花买了两条小鱼，想着心事慢悠悠往回走。
人之初，不是性本善也不是性本恶，不过是一张白纸，被身边的人、事影响着，渐渐有了色彩。
祁王会来到山海宗，楚王会困于皇室斗争。
世上哪有什么确定的事情呢？
这一次她来了，又何妨做出一些改变？
毕竟她不全是明桑，就算她完全还是明桑，在得知未来之后，也不想完完全全按照既定的轨迹走，让悲剧重演。
她回到巷口，看到槐花树下，立在树荫里的少年。
他手上淌着血，周身冷煞。
他看到了她，快步上前，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元小溪，别离开我。”
叶晨微不舒服，咳了两声：“咳咳，沐知景，醒醒了，没死。”
她意识到那个梦境其实很不公平。
温暖杀手的少女一直都在；而能够将楚王拉出泥潭的少女死在了飘散着槐香的幽静院落里。
沐知景松开她。
叶晨微：“我知道，是隋舟。”
沐知景要说的话在嘴巴里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他平复一下心绪，对叶晨微道：“我打算去风雨楼雇佣一些杀手。”
“为什么？”叶晨微很是不解。
按照书中的逻辑，隋舟前往风雨楼是因为小青梅元姑娘在他用来保护她的地方被杀，悲愤的少年决定借用江湖势力买下凶手的头颅。
现在元姑娘本人好好活着，那还去风雨楼做什么？
虽然她确实挺想去风雨楼看自己那向来正经的大师兄怎么跟乔姑娘进行充满张力的极限拉扯。
沐知景解释道：“隋舟的意志是要找出诬陷元溪父亲的证据，风雨楼有这个线索。”
叶晨微边回院边道：“等我收拾一下，我同你一起。”
院里的石桌上放了各式糕点，还有一碗红枣银耳粥。
叶晨微心中忽然有些抽痛。
满以为可以救下小青梅的少年，处理了一夜的事情，满怀期待地来到小院里，却只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在井边。
那该有多绝望？
“怎么了？”沐知景见她顿了好一会儿，不由问。
叶晨微笑笑摇摇头：“没，只是走之前还需要安顿一只小猫。”
“嗯。”
马车颠簸，劳累了一夜的少年端正地跪坐在叶晨微的对面，闭目养神。
叶晨微正掀开车帘看街景。
街景过眼，如云烟消散。
她怀中仰躺着呼呼大睡的小梅花。
本来小梅花被沐知景交给了府上的下人照管，结果他们刚出门，醒过来的小梅花就追了出来，赖着叶晨微不肯离去。
它平静了很多，似乎接受了主人不一样了的事实，暴露出黏人的本质，紧紧抓着叶晨微的衣角不肯撒手。
叶晨微丝毫没有心软，将它的爪子掰开，与沐知景登上了马车。
谁料没一会儿，这支小猫又自己寻来。
它向她展示自己已经恢复成雪白色的爪子，一会儿是用爪子开花，一会儿是踩奶。
它喵喵叫，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叶晨微，像是在说“我很乖，你不要丢下我”。
叶晨微索性便带上了它。
小梅花见没被主人丢弃，放下心，仰躺在叶晨微怀里与她玩了一会儿，自己又睡着了。
叶晨微柔柔小梅花的肚子，听到它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她想叫沐知景也来摸摸，叫了两声没回应，才知少年竟也端坐着睡着了。
她自己无聊，索性便掀开车帘看沿途的景色。
“喵~”
叶晨微放下车帘点头，发现刚刚睡着的小猫突然又醒了，爪子要去勾她腕上的平安扣。
叶晨微将它抱起，一脸严肃：“这个不可以碰。”
小猫勾了勾嘴角，做出了一个人笑的表情。
像珊瑚林的那只狐狸一样笑。
“原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呢。”叶晨微翻了个白眼，将小猫放到一边。
小猫坐起，很是优雅地舔舔自己的一只爪子：“只是邀请你们来看一个故事罢了。”
叶晨微冷哼一声。
“别着急下定论，这或许会帮到日后的你呢。”
叶晨微看着它，面无表情：“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猫摆摆爪：“我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只希望你们能将这个故事讲给世人听。”
“你不是人。”
“行吧我不是。不过这是湄海藏了很多年的故事，也是湄海祸乱的根源。看完它，你们就可以不废吹灰之力地完成这次下山的任务了。”
“为什么找我们？”
“啊，本来没想找你，他们三个天选之人差不多就够了。但是你身上有一点特质我很喜欢，你又有那件东西，所以就多带了你。”
“更何况，”小猫指指睡着的沐知景，“不让你在他身边还不知道他会发什么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