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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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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时辰到了该回宫的时候, 生辰宴设在酉时御花园,二人身为寿星又得提前到场,回到宫里景阳殿后还余一个多时辰的闲暇, 便都用来边整理仪容边闲谈了。

    秦洵还没忘偷跑出来前留了纸条哄清砚, 回宫路经集市,买了些姑娘家适口的零食,又给自己从牡丹亭戏楼隔壁的蜜饯铺子买了袋糖渍桃干, 回宫后齐璟屏退了宫人, 只与秦洵二人在内室里互相给对方整衣。

    秦洵弓下腰, 替齐璟将那块正式场合才佩坠腰上的龙案环佩系好, 耳中听齐璟对照着宾客名单向他提起今日生辰宴上, 殿试的文武前十中榜者也会赴宴,当中便有秦洵暗自盯了好几个月的广陵举子, 文举第三名的田书彦。

    现在放出的文武前十排名只是试前考核的结果,其实还是虚的, 只是由礼部和太学这样的考核部门共同商议而定、取得了入太极殿由皇帝亲试的资格罢了,等到这杏花落的时节里殿试放了终榜,方知谁才是从此平步青云之人。

    放榜还得过几日,但这些经历完殿试的举子们已有人迫不及待想涉入长安朝堂的交际, 在这档口的一场生辰宴,恰是极佳的媒介。

    或许其中有的人本意不着急, 但这二十人里但凡有一个赴今晚的生辰宴,其他人就算只是碍于脸面, 都不愿意给人落下“自恃清高”的话柄。

    初来乍到帝都京城的这些举子们, 行事必定步步谨慎。

    秦洵给齐璟系好龙案环佩,又轻轻扯了扯确定系牢:“等到殿试放榜了,我得空去会一会这个田书彦。”

    “我原以为你会选择在放榜之前。”

    毕竟放榜之前这些举子们谁能高官厚禄谁得摸爬滚打还说不准, 再心高气傲的都不敢不对身为世家子弟的秦洵几分恭敬,但等到放了榜,若是那田书彦高中,以过去在江南广陵时秦洵与他的一场旧怨,说不定田书彦就不大会给秦洵脸面了。

    秦洵道:“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近两日改了主意,我就是想啊,要是这田书彦不争气,你皇帝老爹看不上他,那我不是白跑一趟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多懒啊。”

    听齐璟轻笑一声,他又继续说,“至于他要是争气了会不会跟我拿乔,啧,反正我有的是法子折腾他,保证把他整听话。”

    秦洵也是个记仇的性子,因着与田书彦有过节,他说起话来不怎么客气。

    他不会瞒着齐璟自己折腾人的心思,齐璟也从不会计较他耍奸计,毕竟齐璟并不是个悲天悯人的烂好人,或者说他压根就不是个好人。

    世人有时玩笑或感慨会说当好人难,不如当坏人容易,想从良了,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

    在秦洵看来,坏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是因为被放下的那把屠刀依然属于他,一旦需要,他随时可以再次拿起,不会因为放下了屠刀而变成个任人宰割的废物。

    所以齐璟和秦洵存活在这样的皇权旋涡中,面对这么些朝堂诡谲,他们可以在无事之时与人为善,却必须有握在手里的利刃,用于必要时防卫与出击。

    秦洵换衣裳时齐璟给他帮忙,顺道就用手大致丈量他的身形,打趣道:“先前看你模样还有些稚气未脱,今日生辰,忽然就觉得你长大了。”

    “长大了好还是年纪小好?”

    “都好。”齐璟道,“不管多大年纪,就是七老八十了,你也总是比我小一岁,所以对我来说,你永远都年纪还小。”他能永远把阿洵当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宠。

    这话秦洵很爱听,立马就大方表示要给齐璟一点奖励:“今晚可以任君采撷!”

    齐璟哭笑不得:“今晚生辰宴少不得要饮酒,我怕你回来后都醉得找不着北,还是早些歇息吧。”

    不提还好,一提秦洵就想到了去年深秋齐珷送给自己的那坛绿酒醽醁,就那么一小坛酒,齐璟隔一阵子才给他一两口解馋,时至今日都还没空坛,可想而知齐璟把他管束得有多严。

    他讨好地往齐璟胸膛上靠:“虎哥给的那坛醽醁,你答应我的,生辰这日要多给我几口过过瘾。”

    “再说。”此前一次闲谈时,齐璟一时心软随口应了他,这会儿却想到不知一场生辰宴结束秦洵会醉到什么地步,怕他身子受不住,便又犹豫起来,怕秦洵不依不饶,紧接着又

    道,“你先坐下,我给你梳头发,今日需得穿戴得体,你头发不能这样披散着。”

    秦洵从铜镜里望着齐璟动作轻柔地给自己梳头,借着方才说起殿试之事又寻了相关话题,问齐璟审职调官之事可有风声。

    “我关注的不过有二,一是章华侯沈庭让将赴任金陵知府,原金陵知府调任别州。”

    “陛下信不过他。”

    齐璟“嗯”了一声。

    当初章华侯府“谋逆”一案平反时,皇帝为表对这位没落侯门后嗣的看重,一道口诏赏了沈翎二十弱冠后领一州知府的官职,沈翎今年二十有二,皇帝的金口玉言总该兑现了。

    皇帝的心思不外乎就那么点,江南毕竟距长安千里之外,饶是皇帝也难免觉得鞭长莫及,原本沈翎只得“章华侯”封爵倒无所谓,一旦领了官职,便是有了实权,而他手里有了权力,倘若打起歪心思,总能掀点风浪出来。

    把别的州地交给沈翎皇帝还是不大放心,不如让他任金陵的知府,金陵是齐璟的封地,境内再怎么有动作,上面都有齐璟压着一头。

    相比一个沈家人,皇帝当然更放心自己亲儿子,他也知道自己三儿子是什么脾性,齐璟绝不会允许别人威胁到齐氏的皇权。

    秦洵轻叹,问他:“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齐璟一顿,“楚胜雄。”

    秦洵听到楚胜雄的名字,就知道齐璟为什么不自觉迟疑了一下,肯定是对当年自己与楚慎行在平州学馆闹得沸沸扬扬的“断袖”传闻还心有芥蒂。

    他笑出来:“楚胜雄怎么啦,难不成他一步登天调来长安?”

    “嗯。”

    这下倒换成秦洵愣了,他就是随便玩笑一句,没想到还说中了。

    “长安朝堂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都还要一点点往上爬,楚胜雄一个平州郡令,怎么就忽然调来长安了?真要说调个平州郡令入朝,东郡的许文辉不是比他好百倍?”

    将他一头末梢微卷的青丝梳理柔顺,齐璟开始给他束发:“我当日督巡江南的上报奏章里并没有过多褒奖楚胜雄,听到这消息我也意外,不知父皇是什么心思,我也只猜得着

    一部分。”

    秦洵不傻,隐晦着问:“跟长琴有关?”说的是楚辞,实则是在借指楚辞已故的父亲、前骠骑将军楚正弓。

    “多少有些关系。”

    在齐璟和秦洵他们这一辈孩子大多都还没出生、今上十八岁登基后的初几年里,楚胜雄还因着是骠骑将军坐镇的楚氏亲族,在长安朝堂里混了个一官半职,且与嫡系的楚正弓一家往来频繁,后来在一场岁初的审职调官里,楚胜雄领了远赴江南的平州郡令官职,带着父母亲戚从此远离长安朝堂,也是在江南娶妻生子,定居后再没涉足过帝都。

    所以在后来沈家与楚家接连没落的堪称震惊朝堂的大动荡里,远居江南的楚胜雄这一脉安然无恙,也没多少人过多联想到当年长安朝堂里一个不起眼的楚姓小官。

    楚辞当年随广陵先生离京定居江南,同在江南的楚胜雄寻着亲缘关系登门,请求过继楚辞为次子,楚辞虽然万般不情愿,但也心知自己并非广陵先生亲族,一个半大孩子总是赖在广陵先生身边多少拖累着他,还是在江南有个名义上的家门合适一些,便也认了。

    秦洵了解到这些往事时,还暗自感叹过楚胜雄这人倒是颇有先见之明,若非当初他早早离京远走,就算只是楚家的旁系,在后来楚正弓自刎证清白一事里也难免要被波及,亏他远在江南,还只是个小官,皇帝犯不着伸这么远的手来折腾他。

    但这名不见经也不传的江南小官,时隔多年忽然又被提上台面,当年的事就不得不叫人细思了。

    很多事是容不得细思的,愈细思就叫人愈发心惊心寒。

    关乎小师叔沈翎和友人楚辞的家变,秦洵有点不知如何开口:“是我想多了吗?我听家里人说,楚胜雄早年在长安好像混得并没有多好,你觉得,当年沈家跟楚家……会有他的一份吗?”

    齐璟给他梳好头发,语气很淡:“想得缜密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总比让旁人杀我们个措手不及要好。”似乎感觉此刻说这些话不合适,他又唇角一扬噙起笑,“今日生辰,姑且不谈这些杂事。你的头发梳好了,你要给我梳吗?不会的话还是我自己来?”

    也对,生辰的日子谈那么多杂事做什么,秦洵这么想着,起身换齐璟坐在铜镜前,拿过齐璟手上的梳子:“我先试试吧,我没好好梳过头发,不知道能不能梳好。”

    事实证明秦洵真不是在谦虚,他从小就没好好把头发梳规整过,随便一束还行,要正正经经赴有君有臣的生辰宴还是不成体统的,齐璟顶着一头歪乱的头发,最后还是打散了自己动手重梳。

    秦洵讪讪让在一旁,给自己以后的日子添了一项任务:“以后不用出门的日子,我就练着给你梳头发吧,最好等到你二十及冠的时候我能亲手给你束发戴冠!怎么样?”

    齐璟点头:“好。”

    秦洵乐了半晌,自己又摇摇头:“但是练手也不能太频繁,把你扯秃就不好了。”

    齐璟:“……”

    秦洵忧心忡忡地凑近他,不知第几回给他强调:“我之前和你说过的,你还记不记得了?你一旦有秃头的迹象一定要告诉我,秦大夫这里灵丹妙药多了去,只要不是特别严重,总能给你补救补救的,一定要告诉我啊!别不好意思,我不嫌弃你的!一定告诉我!”

    齐璟脸都要红了:“……知道了,我现在还没有脱发危机,不必担心。”

    离生辰宴还有些时候,秦洵不想太早去,在景阳殿里闲逛时正好绕到花圃边,看到了去年秋时他图好玩捧来景阳殿、后来被齐璟吩咐种下的那颗红豆,春时万物生长,原本的一株红豆周围又发了不少,秦洵摩拳擦掌,兴奋得恨不得现在就能采了红豆烹制来吃。

    他回头对跟着他到处乱晃的齐璟道:“对了,再过些时候大概青梅正好,到那时让人去集市看看,挑拣些品相好的青梅回来,酿点青梅酒喝。”说到“酒”字,他忙又补充,“青梅酒不大醉人的,能喝,你别不让!”

    “是是是。”齐璟戳他额头,“你整日就知道酒。”

    “我还知道你啊!”秦洵蹭过来,嘴甜地讨好他,“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我看啊,酒是醉人那个,而你是让人自醉的那个!”

    齐璟好笑:“这种话让子长听见,又要说你酸牙。”

    算着时

    辰差不多,二人从景阳殿出发,靠近御花园宴场时秦洵突如其来地饥饿,忙让拉辇车的宫人方向一调避了前方人群,去御膳房先端了两小碗面出来,拉着齐璟跃上宴场周围的一处殿宇顶上坐,边吃面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底下陆续到场的宾客。

    齐璟与他同坐屋顶,手里被他塞了碗面捧着,秦洵武功总体不怎么样,单单轻功倒还说得过去,捧着两碗汤面上得屋顶,竟没泼洒出来半点,齐璟笑着摇摇头:“你真是说风就是雨。”

    秦洵喝了口热汤,甚为满意:“底下那些人肯定不会想到我们现在在屋顶上,这样是不是也像偷情?”他自问自答,“一天之内偷情两次,啧,真刺激。”

    他兀自洋洋自得,目光扫视间,正与底下仰头望过来的长兄视线一对,差点没端稳碗。

    齐璟忍笑:“还是快些吃完下去吧。”

    秦洵嘀咕:“也就秦子长那个变态会看人偷情。”

    提前垫了肚子,秦洵总算乐意跳下屋顶往宴场去,边走还边为自己提前垫肚子找理由:“你看啊,今日来这么多人,像是朝宴,又跟朝宴不一样,朝宴没人管我,我随便吃吃喝喝,但今日当寿星,人家不是盯你就是盯我,我可不喜欢被人盯着吃东西,要是刚刚没吃碗面,我就得饿一晚上,你肯定要心疼我,你饿一晚上我也肯定心疼你。”言罢,他还非得齐璟附和他,缠着齐璟的胳膊问,“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

    提前吃碗面也好,御膳房的人很懂事,给他们的是两碗长寿面。

    齐璟本就打算着等这场应付外人的生辰宴结束,回景阳殿后让厨子私下做两碗长寿面跟秦洵吃了才算圆满,倒是阴差阳错在宴前就吃下肚。

    到了宴场二人总归得顾忌外人,动作间就不复独处时一般亲昵,多少分出得体的距离,秦洵平日挽齐璟胳膊或是牵齐璟衣袖习惯成自然,眼下与他并行却不能过多肢体接触,手里空落落的不习惯。

    好几次秦洵下意识抬手想去碰齐璟,忽而想起不能,忙又收回手,如此几番齐璟察觉,低声和他说:“你要不然还是牵着我

    ,没事的。”

    秦洵摇摇头,将特意带出门的墨枝红桃折扇从腰间抽出一展,晃悠起来:“我手里有东西把玩着就行了。”

    今日皇帝来得很早,而皇后姗姗来迟,秦洵见怪不怪,望着一身华贵凤袍的皇后在宾客注视下昂首眼含睥睨入座的模样,心想过了这么多年,皇后还是这个德行。

    说是齐璟和秦洵二人的生辰宴,其实与一般朝宴差别不大,真要说差别,不过是宾客将注意力放在他二人身上更多了些,秦洵比较意外的是多年深居简出的太后这趟居然被请动,虽是迟到早退没待多少时辰,但已给足了面子。

    秦洵知道这是做给皇帝看的,别的各色朝宴太后可以与皇帝置一口气不给他面子,但为了堂家安稳,她需得时不时借点旁事向皇帝表明自己的立场,顺着孙子齐璟的生辰下个台阶,已经是太后的让步。

    皇帝很受用,在上菜间时不时对太后评点几句菜品,照顾她用食,太后不冷不热,感兴趣就吃两口,不感兴趣随便“嗯”一声,倒也没开口说什么拂皇帝脸面的话。

    太后离场早,皇后也是一副不耐模样,约莫早就想借口走了,却碍于太后在场一直不好说,一见太后的身影没入辇车,她也迫不及待地离去。

    不多时皇帝看着时辰差不多,笑道今日子侄生辰,自己坐在这恐众卿有所顾忌不能尽兴,他去长乐宫看看太后,这处就留给众人自便。

    每回不管什么宴,只要皇帝那尊最大的佛离场,秦洵都能明显感觉到所有宾客长舒一口气,毕竟九五之尊坐在上头,让人连口酒都没法放心喝,就怕喝上头不受控制,当着天子的面说些什么不得体的话,酒还没醒就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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