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寂静之森是独属于精灵的地盘。
和其他行踪飘忽不定的神明不同, 传闻自然之神一直居住在这片森林之中，庇佑着祂最为宠爱的子民。
无论是人类还是魔物都无法踏足这片领域，惊扰神明以及这个备受祂宠爱的种族的安宁。即便是绵延在人类与魔物之中长达几十年的战争, 在触及到这片森林边缘的同时也会彻底归于平静。
这也是寂静之森这个名字的由来。
在那样坎坷的一段旅途后, 精灵达尔西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这里。
他看着那片在晨曦的光晕之中显得格外柔和美丽的森林，不觉湿了眼眶。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把我送回来。”达尔西转头看向那群背着光站着的人类朋友，虽然看不大清他们的面容，但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 还是能看到他们真心实意的笑容, “如果没有你们，我现在或许都被一路送上了王都。”
“我都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们好了。”达尔西的语气无比的真挚。
如果说当年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而不听长辈告诫, 踏出森林从而被贪婪的人类带走, 步入了一场噩梦，那么他偶然遇到的这些人类朋友就是他侥幸获得的唯一幸运与救赎。
甚至于他现在能站在这里，光明正大地与他的这些朋友进行最后的告别, 也全亏了他的这些人类朋友的震慑。
……和最初贸贸然走出森林, 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去的自己不同, 如今成长后的达尔西视线扫过不远处的草木, 他轻易地就能从中看到人类的足迹。
——而那些, 就是些企图做“精灵生意”于是埋伏在寂静之森外, 等着冒失不懂事的年幼精灵跑出来后下手的贪婪人类。
自然之神为他们圈下一整片森林, 降下恩泽，但饶是如此，这般明晃晃的“偏袒”却依旧没遏制住那些人类企图靠着贩卖精灵一本万利的心思。
在听到NPC达尔西的说辞后, 玩家们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变得更加真切了。
通常来说, 当NPC完成任务并说出这样的话后, 十有八九就是该到了对方给他们派发任务奖励的时候了。
在经历了这些天的排班，把游戏任务硬生生当做是上班、日夜兼程把NPC送回家的跑图任务后，听到NPC说出这种几乎等同于“任务确认结束，开始结算奖励”的话后，说不激动那都是假的。
……开头就是两百金币的大出血，之后又在狗策划的恶意下跑了这么久地图，这奖励怎么着也不会少吧。
按着游戏任务的基本流程，按着以前游戏经历中面对着这些剧情的基本发展，玩家们忍耐住自己心底的迫不及待，勉强与面前的NPC达尔西客套。
“哪里哪里，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在和你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我们其实也过得很愉快。”
——这是何等善良高洁的品行啊。
看着眼前的人类朋友笑着谦虚的模样，即便在此之前就已对此感慨过许多次，但达尔西的心里还是不由再一次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看着眼前的人类朋友，人生第一次开始为自然之神在寂静之森定下的的规矩而觉得遗憾。
“你们为我做了那么多，就算是我穷尽所有都无法报答你们的恩惠。我真想请你们去我家做客，但是人类又怎么能进入精灵的聚集地。”
……一般来说，都走到家门口，朋友之间总是要串门的。但是由于那条“人类与魔物均不能踏足寂静之森”的规定，就算是得到了原住精灵的首肯，他们还是不能去他家里做客。
达尔西叹了口气：“我记得我家里还有些酿造好的生命之息，你们能否在这稍等片刻。虽然我没办法请你们进我家门，可我总觉得既然相遇那么突然，我们之间的告别总是需要些别的正式仪式。”
“请你们一定要带上我们精灵一族独有的祝福再离开。”
兴致勃勃等着精灵NPC说出一长串任务奖励的玩家只听到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生命之息”，这与想象之间的巨大差距让他们愣在原地，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白日做梦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似乎是联系游戏过去对待玩家的惯常尿性想到了些什么东西，他声音里带着点不自觉的担忧，问道：“你说的生命之息是什么？”
通常来说，任务的最终奖励肯定会结合任务的难度和玩家各方面的大致支出来确定。可《弑神》这个游戏一直是个“骚”游戏，这点在白日做梦最开始做“丢失的长剑”的任务却惨遭碰壁的时候就清楚了这个事实，并对此深有体会。
虽然生命之息这个名字听起来似乎是很高大上，但游戏里的NPC连粪肥都能夸赞是“神明的恩赐”，鬼知道这个生命之息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精灵达尔西很快给出了答案：“这是我们精灵一族取用母树的落叶，酿造出来的专门的酒液。据说它能强身健体，延续生命。”
玩家们明白过来了，虽然任务奖励名字听着唬人，但这八成就是一增益buff。
就看他们平时打一架起码都要死上个两三次的惯常频率来说，就算buff是永久的，但考虑到游戏人物一死连好感度和声望值都能给你一键清空，这么个精灵给的buff也不会幸免。
——亏了，这波简直血亏。
精灵看着他们木楞的表情，还以为是他的这些人类朋友被感动到了。
毕竟精灵与人类、魔物的社会互相隔绝，“生命之息”哪怕是在黑市也罕见得很，多为人类的上层贵族所享用。
他的这些人类朋友就是太心软了，明明是他该好好感谢他们啊……精灵这么想着，笑了笑转身走进森林，打算回去取生命之息。
“等等，”黄金单边看着精灵说完奖励转身就要走进森林，挣扎出声道，“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别的重要的话？！”
他绝不相信，拼死拼活把精灵送回来，最后就得一buff。
精灵愣了愣，转头笑着对他的人类朋友们说道：“是啊……但比起说出口，那份感激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的。”
他确实想对这些人说很多感谢的话，但那些话语太过沉重，使他无法轻易说出口，也没办法用具体的合适语言来形容。
——相比起轻飘飘的话语，永远记在心里才是对他们的真挚的感谢。
玩家们被对面精灵NPC这副坦荡过头的、明晃晃的无耻白嫖姿态惊呆了。
因为过于惊愕，直到对方的身影开始没入森林，他们还没从这份打击里反应过来。
……这是任务NPC该有的态度么？！这是任务被他们千辛万苦完成后该拿到的奖励么？！
知道《弑神》游戏策划狗，但没想到这狗策划居然敢在游戏里做出这样的垃圾任务来。
回忆起任务里的点点滴滴，玩家们不由爆了粗口。
“我靠，这一点都不符合游戏该有的客观规律。”
“当初就不该做这个任务的！”
“我选择不做这个任务成么？！我们不要奖励，直接把NPC捆回王都再卖掉吧！听说正常拍卖后赚得会更多，赚到的比两百金币多的部分就当做是任务奖励和精神损失费吧。”
“别了吧，大家互相之间都这么熟了，卖什么王都啊。直接沿途找个大城市卖掉算了，我和策划不一样，我怕我看得久了会忍不住心软。”
“说真的，我们买下了这只精灵，按理说这只精灵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果然，来都来了，还是先去把NPC家里能拿到都拿走，也不算是白来这一趟。”
“你们说的都对。”
把精灵从寂静之森再带回去，好歹赚回本的想法很快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玩家们无视之前精灵达尔西话语里透露出来的“人类不能进入寂静之森”的意思，抬脚走入了森林。
为了在对方反应过来不对就前尽快找到人，他们还借着高好感度试图靠呼喊达尔西的名字，想让对方自己走出来。
而这份喧闹声在惊动达尔西前，先招惹了森林之中的精灵巡逻队。
十几把弓箭对准了玩家，精灵从隐蔽的林木间走出来，要不是顾虑到先前玩家们和精灵道别时那感人的一幕，想着对方亲手把同族的精灵送回来于是手下留情，这会儿怕是人全都得死回复活点了。
巡逻队的队长看着眼前这些人类，厉声警告道：“精灵之外，人类与魔物均不得踏入寂静之森。出去，现在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玩家们看着箭矢上明闪闪的锋利箭镞，瞬间阴谋论——
感情那个NPC达尔西打的是这种主意，就是靠着进入了寂静之森后他们奈何不了对方，于是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玩家们真的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委屈。
以前玩过的那些其他游戏为了从他们身上赚钱，哪个不是跪下喊玩家爸爸，怎么可能敢给他们委屈。
……难道这就是游戏借着公测不赚钱，所以给了狗策划虐玩家的底气么？！
“不，我们不走。”不蒸馒头争口气，玩家们咬牙，愣是推着摩托车站着没动。
那边，尚还没走出多远的达尔西隐约听到了他的人类朋友的呼喊声，尽管有些疑惑他们喊自己是准备做什么，可这一路过来他们在他心里建立的信任感还是让他选择转身往回走。
然后，达尔西便看见了自己的同族拿着箭矢对准他的这些人类朋友的画面。
虽然不明白局面究竟是如何发展成现在这个情景的，但眼看着玩家命悬一线，达尔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上前，挡在了玩家面前，与自己的同族说情。
达尔西咬牙道：“住手，是他们把我从奴隶商人手里救下并一路送回这里的，他们也不像是其他人类那样残忍贪婪，请千万不要对他们动手。”
“可是他们在你的提醒下，还是贸然地踏入了森林。”队长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抱着告诫后人的心思出声说道，“把你放回森林，谁知道是为了等你拿着生命之息出去后，再连着生命之息一起把你绑到拍卖场呢？”
“要知道，在帝国的黑市里，生命之息有时候可比普通精灵还要来得值钱得多。”和玩乐不同，对于人类，特别是那些身居高位、不舍手中权柄的贵族来说，延续生命继续享受富贵荣华可比一只普通精灵要来得珍惜得多了。
……果然，只能说不愧是策划么，居然能把玩家的心态把握得如此清楚。
只是可能策划还是想岔了一点，那就是玩家在完全不知道“生命之息”这么个看着像是普通buff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值钱，以至于他们都突破了策划的想象，意图发狠冲进去抄家。
听明白生命之息价值的玩家愣了愣，没想到这么一个普通buff居然有这么值钱。
不过结合起游戏NPC好像都没怎么见识过好东西，看见电灯还大呼小叫的模样，一个普通buff卖给NPC会特别值钱的事好像也没什么稀奇了。
——这么看，策划设计的任务奖励看着好像也没那么离谱了。
达尔西无法接受自己的朋友收到这样的污蔑：“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为了把我救下，他们甚至动过卖身赚钱的念头。期间他们一路日夜兼程把我送回来，中途甚至还折损了不少同伴。如果这些都是利用，那我心甘情愿被他们欺骗。”
显然，“卖身救精灵”这句话对现场的精灵来说还是很震撼的。
手持弓箭的精灵闻言捏着箭矢的手都抖了抖，险些松开了拉紧的弓弦。
看着他的同族因为他的话语从而态度有所松动，他轻声对着身后的玩家说：“你们快往后退，等走出了寂静之森的范围后，他们肯定也就不会对你们下手了。”
……估计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只精灵能否阻止他的同族，救下他的这些人类朋友，于是便想让对方趁着这个时候逃跑。
玩家们这时候看NPC那么真情实感，难得被游戏NPC唤起了那点仅剩的良知。
先前在听说了生命之息的价值后，他们就有了面对未来狗策划未知的恶意，不如继续在森林外等奖励的想法。如今听到达尔西这么和他们提示出声，倒也没想着要再继续犟下去。
正打算径直走出森林，那边的精灵队长表情突然有片刻的恍惚。
“等等……自然之神说要见你们。”他对着玩家们转达自然之神的意思，看他脸上的表情，他显然也不知道自然之神为何突然做出了这样反常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