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沉水之香10
圆月悬挂在苍蓝的夜幕中，星辰碎裂明亮。
东院夜阑人静，月色投在青石板路上，转而投进杂乱的荒草丛中，偶尔又风吹过，飒飒地响。
“来了。”季菽函压低声音，抬眼望向前方。
和季菽函一起趴在草丛里面的玉梅抓紧了季菽函的衣衫，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一下。
“又不是真的，还怕成这样？”季菽函盯了玉梅一眼，有些好笑。
“这气氛就很瘆人……”玉梅小声说。
季菽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装神弄鬼的那几个人是从阁楼后面的狗洞钻进来的，他们刚进来，就拎着手里的东西往阁楼上跑。
在他们来之前，季菽函就在院子里面查探了一番，这东院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唯独阁楼旁边的狗洞周围的杂草很是干净。
看样子，是被人专门处理过的。
于是，季菽函就推测，他们应该是从阁楼后面的这个狗洞进来的，接着去阁楼将白色长衫换上，再去主屋恐吓宋棠舟。
“你都猜对了。”玉梅盯着那急急忙忙上阁楼的三人手里的东西仔细看了看，的确是白色长衫和装鬼的女人头发。
“看着吧，好戏还在后面。”季菽函说着，勾起唇笑了笑。
此时，其中装鬼的那个人已经换好了白色的长衫，另外两个在帮他弄头上的长发。
“别碰我！”其中有个男人脖子一痒，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你干嘛？”另一侧的男人也感觉自己的脖子想是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有些刺痛，他不舒服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窝。
摸这一下，他的手掌感觉到了黏糊糊的触感，他猛地把收缩回来，看到了自己掌心里沾染的鲜血。
“血！”男人惊得大叫一声，一个踉跄就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另外两人盯着他，一脸不舒服。
男人咽了一口唾沫：“我后颈被人划了一下，出血了！”
“等等，你……你们后面！”摔倒在地上的男人刚抬起眼，就看到他的两个同伙后面有一个吊在横梁上的穿着白衣服的鬼。
“什……什么？”两人见摔倒的男人脸色苍白，身体也随之一僵。
好一会儿，他们才咽了一口唾沫，慢吞吞地转过身去……
在暗色的老旧阁楼背景之下，雪白的衣衫上的血迹格外地耀眼。
是一个女人，乌黑的湿漉漉的长发垂着遮盖了整张脸，裙裾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看不到双脚，就这么在横梁上来回摇荡！
三个人倒吸一口凉气，险些背过气去。
缓了片刻，其中那个扮鬼的人忍不住大叫了起来，接着便拔腿朝着阁楼楼下奔去。
另外两人也跟着嚎了一嗓子，逃也似地离开了……
“真的闹鬼了！这东院真的闹鬼了……”
“一定是大少爷，他身上的尸臭就蹊跷得很！”
“快跑！回去告诉二少爷！”
三个人急急从荒草丛跑过，直奔院墙的那棵大树。
季菽函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缓缓站起身，这三个人果然是宋齐光派过来的。
“咔——”
第三个人刚踩上大树的枝干，那枝干便不堪重负地折断了。
不过，在前面的两个人的伸手比较敏捷，尽力往前奔去后，落到了墙外，而最后的这个人没能越过围墙，落到了东院内。
埋伏在东院暗处的家丁们举着灯笼冲了出来，很快就将落到树下的那男子制住，而外面的那两个人也被外面埋伏的家丁制住带了进来。
和家丁们一起进来的，还有宋府的老爷和大太太。
季菽函看了一眼站在大太太身边的翠芝，两人相□□了点头。
准备好一切之后，季菽函就让翠芝去通知大太太了，想必他们这会儿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已然看在了眼里。
“老爷，大太太！”
一行家丁和丫鬟们见宋老爷和大太太进来，都跟着行了礼。
“把他们几个的脸给我抬起来。”
这是季菽函第一次见到宋老爷，和她想象中的宋老爷差别不大，是个一看就很精明的男人，眉眼间凝着严肃之气，话语间也满冷冽。
家丁们将抓到了那三个男人的脸强行抬了起来，宋老爷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扫了一眼，冲着一旁的小胡子男人开口：“徐管家，这几个家丁，是谁院里的？”
“回老爷，他们几个是西院的。”徐管家俯身回道。
“好大的胆子！你们居然敢在大少爷的院里装神弄鬼！”宋老爷一声呵斥，东院中的家丁丫鬟们都低垂着眉眼，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去把二房的给我叫过来！”宋老爷转脸，冲着两个家丁冷声道。
那两个家丁应了一声，急急奔了出去。
须臾，西院的二太太和宋齐光过来了。
两人刚踏进院子，宋老爷就遏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伸手指向了二太太和宋齐光：“你们俩跟我说，你们干了什么好事！”
宋齐光抬眼看了跪在东院中的三个家丁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掩饰的慌乱之色。
“老爷，是我！”二太太直接跪倒在了宋老爷的面前，抹着眼角哭了起来：“齐光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这些都是我想出来的，是我的错……”
“娘……”宋齐光俯下身，眼里的光点在轻颤。
宋老爷脸色比玄铁还暗，气得一哽：“你真是……”
“老爷，你也知道的，棠舟他身上有尸臭，就连他自己的亲娘都不愿意和他亲近，而家里唯一愿意和他亲近的人就是齐光……”
二太太哭得梨花带雨：“棠舟他脾气不好，每次齐光回来，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我一直劝齐光不要过来这边了，可是齐光说不管怎么说，棠舟都是他的哥哥，我找人来东院装鬼，其实是为了吓齐光，让他知道这里闹鬼他就不敢过来了……”
“你可真说得出口！”一旁的大太太截口打断二太太的话，恼怒的情绪冲撞了上来。
“老爷，我知道大太太心疼棠舟，可是我又何尝不心疼齐光呢，每次齐光来这里被棠舟弄得伤痕累累的，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不伤心？”
二太太说着，扯过旁边宋齐光的衣袖，露出了他的手腕：“你看，这是之前，齐光的伤口，现在都还看得到疤呢！”
季菽函万万没想到这个二太太竟然这么有心计，这么短的时间，就想出了这样的说辞来脱身。
也不知道……现在的宋棠舟听到这些话会是什么感觉？
季菽函转脸看了一眼主屋，主屋窗口的灯亮着，映着一个颀长清瘦的剪影，季菽函知道，宋棠舟现在就站在窗边，外面的一切他都听到了。
“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依然是你的错，这三个家丁不能再留，打发了卖给牙子，至于你……”宋老爷的目光落到二太太的身上，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你给我在祠堂闭门思过，禁足一月！”
“是，老爷……”二太太低着头，乖巧地应道。
一旁的大太太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娟帕。
这一切，季菽函也看得分明，宋老爷心中的那杆秤，很明显是偏向二房那边的。
毕竟，商人重利，这话一点都没错。
宋齐光才是那个能跟着他经商让他赚钱的人。
“好了，闹了一夜了，都回去休息吧，东院的人也需要休息。”宋老爷说着，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的主屋。
窗前宋棠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窗边。
东院的人一个个散去了，大太太看着离去的宋老爷，有些不甘心：“真是便宜了那个贱人！”
“大太太，您也别太生气了，当心自己的身子。”一旁的翠芝劝说道。
季菽函原本以为，大太太他们也要离开了，却没想到大太太忽然转过脸来，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季菽函。”
“大太太。”季菽函只好走上前，冲着大太太俯了俯身。
“我听翠芝说，昨天夜里你住在大少爷房中的？”大太太盯着季菽函，那双眼睛里带着几分冷冽。
季菽函脑子“嗡”的一声，这翠芝，竟然把这事儿说给了大太太听。
不过，她毕竟是大太太那边的丫鬟，这些事情肯定是会给大太太汇报的。
“大太太别误会了，大少爷是因为昨天夜里淋了雨，所以我才进去伺候的，”季菽函看了翠芝一眼，又补充了一句，“我昨夜也淋雨了，大少爷慈悲，所以才叫翠芝给我弄的姜汤。”
“你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这些年，棠舟对身边的人是什么态度，我是清楚的。”大太太淡淡地开口。
季菽函垂下眼睑，没有说话。
“棠舟也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他要是真细心喜欢你，我也不会反对，不过，你是个丫鬟，要做正室是不可能的，倘若你能伺候好少爷，我可以让你当个侧室留在棠舟的身旁。”
“大太太……”
季菽函原本是想解释说自己没有那个意思的，但是刚抬头，撞上了大太太的那双眼睛，她又把话咽下去了。
她现在只是宋府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解释再多，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我会照顾好少爷的，大太太早点回去休息吧。”季菽函冲着大太太欠了欠身子。
大太太点了点头，领着翠芝和玉梅离开了东院。
她们离开之后，季菽函将院子的大门锁上后，这才转身准备回房。
哪知道，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宋棠舟。
“大少爷？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季菽函看着站在院中的宋棠舟，不觉愣了愣。
“刚刚。”宋棠舟盯着季菽函，眼睫微动，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你……喜欢我？”
“哈？”季菽函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