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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4章 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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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茂坊从来不是什么泰平地界。

    恶劣的环境之下,自然‘刁民’众多。

    更不是什么念书的好地方。

    赵鲤和沈晏脚步稍顿的短时间里,就亲眼目击了三桩打孩子,两桩夫妻互殴。

    还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揣着什么东西翻墙逃走。

    然,就是这样的混乱嘈杂的环境中,魏山的念书之声一直未停。

    在这介于幻境和梦境之地,时间并没有太大意义。

    现在立在魏山窗前听他念书,侧行一步便时空变幻到了下午。

    这时的魏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父亲早逝,母亲是一个极泼辣的妇人,做些小买卖维生。

    以魏山身处的环境,他本没有念书的资格。

    多半会像盛茂坊中的其他少年,十三四岁在码头寻个活计。

    到了十五六岁,相看一个姑娘。

    但命运命运,三分命七分运。

    一日庙会生意好,魏山在帮着娘亲算账时,便遇上了贵人。

    他天生对数字敏感,便是没念过书,进出账也能算得清清楚楚。

    他娘的摊子旁边,是一家很有特色的卤杂碎。

    肠肺下水卤制一夜,捞出切了撒点葱花,香得远近闻名。

    就是盛茂坊外,也有老饕循着味道过来。

    魏山的机缘,便是因为一口卤杂碎。

    吃着东西眼不闲的老先生,瞧见魏山算账条理清楚。

    又一问,竟从没学过。

    肚子里暖和的吃食,让这先生生出爱才之心。

    允了魏山,在隔壁里坊私塾的廊下旁听。

    魏山本欲拒绝,在他看来念书这样的事情,和他根本毫不相关。

    他从没想过念什么劳什子书。

    只想赚钱,赚大钱,让他娘过上过好日子。

    但还没等他不知好歹拒绝,腰间软肉上便遭了亲娘回旋三连掐。

    疼得他嘶嘶倒吸凉气。

    拒绝的话便没说出口。

    第二日,魏山家方圆千米的人便都知道,魏山要去念书啦。

    每日鸡鸣,魏山被他娘亲掀被子揪起来。

    赵鲤和沈晏,上一秒才瞧着魏山宝贝的用棉线吃咸鸭蛋。

    下一瞬时空变幻,看见魏山的亲娘,一手叉腰,一手掀了儿子的被子。

    “娘!”

    少年人独有的公鸭嗓,满是崩溃。

    破损窗户投下的朦胧天光,照在魏山的……

    攀上屋檐,寻了个最佳观影位置的赵鲤和沈晏,两人都看见了干尸状的魏山光着屁股。

    躺在薄被里的干尸,蜷成一团,一手扯被子遮羞。

    满脸羞涩,瞧着惊悚。

    趁魏山和他娘亲两头拽着被子拉锯的时候,赵鲤跟沈晏商量道:“沈大人,能让魏山换个样子吗?”

    老是这模样,看着也难受。

    沈晏一直不敢松开赵鲤的手,右手探出的肉须深深扎进她的掌心里。

    赵鲤也不觉得疼,尾指勾着这根粉色肉须,食指指甲轻轻刮了两下。

    沈晏酥痒得手一抖,红了半张俊脸责备看着赵鲤:“莫胡闹。”

    这姑娘真是心大得不分时间。

    不过,沈晏还是收敛心神,试着操纵自己的力量。

    下一瞬,赵鲤眨了一下眼睛。

    再看向魏山的方向,天边朦胧的光投在公鸭嗓少年的屁股蛋上。

    母子的对峙,最终娘亲获胜。

    掀了被子,魏山娘亲高高扬起手里的细竹条子。

    从笤帚上拆下,打人不伤筋骨,但极疼。

    惨叫声惊得窝里的狗子抬头四处张望。

    周围邻居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噪音,没有一个抗议的。

    最终睡眼朦胧的魏山,手里捏着一个菜团子,被他娘亲推出门外。

    唇上还带着一圈细细绒毛的少年人,叹了口气,神情郁郁。

    转头还想说些什么,一个简易的侧挎书包扔进了他怀里。

    “快滚!迟到扒了你的皮。”

    魏山娘亲的指令,明确简短又坚决。

    不想触怒他娘亲,魏山磨磨唧唧地向着离开盛茂坊的长桥走去。

    只是脸上的厌恶情绪,肉眼可见。

    “沈大人,魏山现在似乎很讨厌念书。”

    赵鲤问着话,手上闲不住,尾指不安分动来动去。

    沈晏不得不攥紧了她作怪的手。

    “在水宛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中,盛茂坊盛产小偷恶匪。”

    沈晏遥望魏山的背影,道:“他在书院中,大抵是会受欺负的。”

    “自然厌恶念书。”

    话音方落,场景变幻。

    寒风夹杂着雪花,扑上面颊。

    赵鲤环顾四周,两人已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远处传来读书声。

    锦衣孩童端坐厅室,摇头晃脑地背着书。

    魏山双手揣在袖中瑟瑟发抖,立在通风的廊下,鼻子下挂着两管清鼻涕。

    不交束脩,便只有立在廊下旁听的待遇。

    即便,他每日为了上学得走上一个时辰。

    放课后,一群孩童围着魏山。

    魏山念书晚,年长许多还在启蒙。

    小了他许多的孩童们,又知他家境,便欺负他为乐。

    穿着厚实棉袄的孩子们,将他书包扔进水里。

    未免遗失书本,魏山挽起裤脚,去浮着碎冰的水中捡书包。

    一个来回,人便冻得脸青紫。

    一个胖小子拍着巴掌,笑声震天。

    看魏山的衣角露出什么,他上手去扯。

    魏山年长,常年缺油水,又黑又瘦。

    虽反抗,但无用。

    刺啦——

    粗布衣裳一扯就破。

    夹衣里絮着的芦絮和着飞雪,漫天纷扬。

    一静之后,恶童们更加欢快起来。

    穷、酸。

    这两个字,和盛茂坊一样,刻在魏山身上,抹也抹不掉。

    魏山上去抢夺,却轻易被这些恶童的随从们拉开。

    裤腿半湿的魏山穿着单衣,抱着湿透的书包和撕烂的衣裳,顶着小刀片似的雪花跑回盛茂坊。

    他逃课了。

    心里打定主意,就是被娘亲打死,也不念这劳什子的书。

    再不想什么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一辈子在盛茂坊,再不出来。

    将要到家时,脚步沉得像铅。

    为了他能有一条上进之路,他娘亲付出了什么,魏山再清楚不过。

    他终是停在了巷子口,不敢再向前一步。

    雪落下,堆在他的肩头。

    赵鲤和沈晏静静看着。

    一侧的门,忽而吱嘎一响。

    男人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出来,嘴里说着:“你这女人当真无情,完事了便赶人。”

    “哎哟,咱们做买卖还谈感情?”

    穿着桃红袄子的女人已经不年轻了,嘴里叼着烟杆:“屋里点的碳,烧的热水哪样不花钱,没得叫你白呆占便宜的道理。”

    两人身后的屋子,散发浓烈的情事味道。

    吵吵嚷嚷拌嘴,迎头撞见魏山。

    这对男女同时一愣。

    “小山啊……”

    男人打着哈哈,忙整理了一下衣襟。

    女人也从倚着门框的姿势,站直了身子。

    自从魏山念书的事情,被他娘亲得意地四处炫耀出去。

    他便有了不同的地位。

    这对男女收了浮浪模样,这才仔细看魏山狼狈模样。

    见他冻得脸发黑,女人侧身让开了门:“你娘不在,你先进来。”

    大抵是为了避嫌,女人白了男人一眼:“你也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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