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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0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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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孟之垂首立在墙角下,倔强地挺直了背脊,虽是天光愈发的黑沉,并不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可两只手却紧紧攥着拳头,藏在那广袖之下,隐约可见。

    崔夫人对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向怨念颇深,那心头的怒火原本只有三分,如今也变作了七分,横眉怒眼,冷笑道:“怎的,我们家莫非不是招婿上门,难道还是得了一门贵婿不成?你摆出这幅模样给谁看,如今翅膀还没硬,便要开始扑棱着给我脸色瞧了吗?”

    张孟之听了,眉尾的寒意愈发深沉了几分,他动也未动,只把拳头攥得更紧了。

    崔夫人眼尖,一下就瞧见了那广袖之下愤怒如岩浆奔涌的怒气,立时恨得牙根儿发痒,怒道:“你握了拳头做甚,难道还要来打我们娘俩儿不成?你还当你是哪里落下的凤凰,不过一只褪了毛儿的山鸡。若不是我把闺女养得太娇憨了些,又哪里能轮得到你这等腌臜人进了我们崔家的大门!”说着就去揉胸,分明就是气狠了。

    崔莺儿原还盼着她那檀郎能被她母亲震吓住,以后能一心一意地跟她过日子,可眼下她母亲已经怒极,再瞧她那檀郎似还要顽抗到底,心中又是难过,又担心这般闹下去最后不得收场,于是忙给丫头使了眼色,命她去唤爹爹,自己却上前抚在了娘亲的肩头上,目光从那男人身上飞速滑过,满目都是遮掩不住的伤心失望,劝道:“娘莫要动怒!”

    崔夫人按住自己女儿的手,一仰头,眼圈便红了:“我怎能不动怒?我好好的女儿,金玉一般的人儿,无奈许给了他,我已是心如刀绞,如今他还这般待你,可不是要挖了我的心肝吗?”

    崔莺儿听着,也不禁落下泪来,她拿了绢帕慢慢拭泪,瞥见那厢她那檀郎忽地转过身大步离去,留给她的那道背影冷漠而又决然,心中骤然发疼,忽地就蹦出一句话来。

    可叹她金玉质,却是痴情错付,真真儿是悔不当初!

    想罢,整个人都呆住了。崔莺儿愣了一回,目光忽地凄迷起来,真没想到,有一日她竟生了悔意!

    渐渐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张孟之牵马而行,他一路走着,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对那秦氏恋恋不舍。与其说舍不下她这个人,倒不如说,他是舍不得她以前待自己的那番情意。

    张孟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时候他可比现在清傲多了,脾气也更差,可秦家的人没有一个敢对他吆五喝六,那种感觉……张孟之微微眯眼,虽他不是皇帝,却也渐渐生出了一种令人痴恋迷醉的优越来。

    马蹄在三尺宽的石板小径上发出清脆的“嘚嘚”声,张孟之面无表情地牵马走着,想起那已经变了副模样的秦氏,不觉后牙槽有些发冷发酸。时至如今他才彻底明白,往事如烟,被他抛弃丢下的,终归是回不来了……

    敲响门扇,张孟之将马缰给了那三道巷的看门老头儿,自己大步进了后宅,却在燃起一根红烛的时候,眼前陡然一片漆黑。这黑色太沉太重,仿佛一瞬间,他又回到了当初才看不见的时候。

    张孟之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忙闭上眼用力摇头,去揉捏眼睛,等再睁开眼,才渐渐看见了那一豆昏黄。

    等着重影消失,一切又变得清晰可见,张孟之怔了片刻,忽地抬手摸了摸眼皮,心中莫名就生出了一股不安来。

    崔县令走进后宅的时候,崔夫人已经被丫头们伺候着躺下了,崔莺儿在旁端汤侍疾,一面低声安抚着她娘亲濒临崩溃的情绪。

    崔夫人气坏了,那个寒酸,那个下九流,他竟敢对她不敬,转身就走了,把她当什么了?她可是他的岳母,是县令夫人,难道素日里他读的那些书都吃进狗肚子里了?

    崔县令自知他妻室的脾性,忍了这么些年,也渐渐忍气吞声惯了的,进门便温声细语劝慰了一番,等崔夫人好不容易吃了些小米粥歇下了,崔县令带着女儿去了前厅,在椅子上坐下,皱眉道:“他那样的性子分明就跟你母亲差不离,是需要人好好忍着哄着才能把日子过下去的,你,你这丫头,可想明白了吗?”

    崔莺儿沉默地坐着,好一会儿,眼中忽然坠下泪来。她明白,可却不甘不愿。

    自从秦桑那般收拾了张孟之一回,那厮果然不再去秦家聒噪她了,日子眼看着再一次走向了正轨,偏偏食肆里不安生起来。

    王家堂屋里,秦桑沉默地坐着,虽说已进初春,寒气乍退,可不知为何,她身上忽然冷得很。

    王大娘一旁瞧了她几眼,心中不忍,安慰道:“你嫂子那性子素来直了些,她是说话不好听,也是心里急了,你别怪她!”

    怪孙氏吗?秦桑摇摇头:“怎么会?嫂子也没说错,这事儿,确实是因我而起。”

    王大娘叹了口气,面色有些晦涩,所谓是民不与官斗,偏偏如今来寻他们麻烦的正是县令的夫人,好在县令是个好的,还略有维护,可前衙事务繁忙,那崔县令又是个惧内管不住妇人的……

    “不然,我们把食肆转让了吧!”

    王大娘壮士断腕一般地抽气,才刚说出这一句,里间坐着的孙氏便跳了出来,尖声叫道:“不成!那食肆我们花了多少心血才开起来的,现在生意正好,绝对不能转让了。”说着看向秦桑,瞳孔骤然一缩,用力抿住了唇角,眼中似有期盼……

    秦桑明白她的意思,那崔夫人针对的是她,也不是那家食肆,只要她肯松手……

    “这样吧!”秦桑终是在寂悄无声的沉默里下定了决心,缓缓说道:“以后我再不管那食肆了,是好是歹,都由着王家来操持吧!”

    王大爷用力磕了磕烟袋,眼皮子动也未动,直接否决:“不行。”

    孙氏想要说话,却被王大郎一把抓住了袖子,她用力地甩开,脸上露出了不甘和悲愤来。

    这家食肆能开起来,秦桑这个厨子居功甚伟,如今孙氏才能掌勺,便把她挤了出去,虽是事出有因,可到底难看了些。王大爷自来是个厚道人,他不肯倒也寻常。

    王大娘心中自有一番挣扎,但还是斩钉截铁道:“你大爷说得对,这事儿不行!”

    话音落,孙氏便呜咽一声,转身撩起帘子奔进了里屋,很快压抑的哭泣声便传了出来。

    王大娘不快道:“大郎,去管管你那婆娘,平日里瞧着倒好,怎的一碰着事儿便露出了马脚。我和你爹还没死呢,这家轮不到她说三道四!”

    寝室里的呜咽声戛然而止,随即就爆发出更激烈的哭声。

    王大郎面露尴尬,看着秦桑似有话要说,却最终还是没说,“嗨”了一声便低头进了里屋,然后里面很快响起夫妻两人的吵骂声。

    秦桑再也待不下去了,这般僵持下去,怕是原先的情分荡然无存,两家还要势同水火了。

    “大爷大娘,不管你们肯不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当初我投进去的银钱,有劳两老盘算盘算,都折成银钱给我,我拿到了银子,便写份契据出来,以后这家食肆,便跟我再无关系了。”

    说完这话,秦桑起身便离开了,这屋里太闷了,她喘不过气来。

    王大娘在后面跟了出去,秦桑停下脚摆手示意她莫要说话,自己道:“大娘若是看重咱们两家的情意,便什么也别说。这家食肆也是我的心血,能好好开下去,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王大娘要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用力握住秦桑的手,好一会儿才哽咽道:“那你怎么办呢?”

    秦桑笑了:“不怕,我还有田地呢,等那位夫人撒够了气,肯抬手饶了我们家,我再置办家铺子,以后只当个掌柜的,倒比自家操劳更好。”说着轻叹:“茵儿上回肯跟那人走,便是我整日忙碌无暇理会她,如此想想,倒也有些对不住她。”

    王大娘沉默了片刻,忽地呓语般说道:“想得倒是好,可是,若是那女人不肯放了你呢……”

    秦桑从王家出来,心里沉甸甸地有些喘不过气。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若真是那位夫人不肯抬手,她也只好变卖了家产,带着茵儿往旁处去讨生活了……

    张文茵经历了那番事,便懂事了许多,这些日子食肆里不安稳,她也是知道的,见秦桑慢吞吞地走回来,神色甚至疲惫,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道:“娘,咱们去找找漂亮叔叔吧!”

    虽说是王如救下的张文茵,可王如也同她说过,他肯去搭救,正是因为窦丞璋的缘故。

    张文茵原先不知道窦丞璋是谁,回来后就问了秦桑。秦桑不愿意茵儿不记得恩公是谁,便不曾回避,如实告诉了她。

    秦桑皱起眉,想起那一晚男人阴沉着脸负气而去的模样,摇摇头道:“上回救你已经很麻烦人家了,这事儿还是咱们自己解决吧!”

    是夜,才刚过了掌灯时分,秦桑打发福庆去厨房烧水,又命福盈带着茵儿在西屋玩耍,她则自己关闭了寝门,刚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漆带锁的木匣子,拿了算盘拨弄了两下,大门就被人狠狠砸响了。

    秦桑出去一看,福盈抱着张文茵很是胆怯地站在堂屋里,秦桑安慰了她们两人几句,并叫她们进屋里去,才迈步走到了大门前。

    摆摆手叫福庆去厨房,秦桑问道:“外头是哪个?”

    外面忽地沉默下来,没有回答声,也没有砸门声,秦桑等了许久,只听到一些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正待离开,才听见外面响起了沙哑的声音。

    听着像是张孟之,他极简单地说了两个字:“是我。”

    秦桑一下就拉长了脸,若非这男人后来的纠缠不休,她又哪里会惹恼了那位崔夫人,对她的食肆出手。

    “你又来做甚!”秦桑恼道:“你背信弃义抛弃我们母女在先,又厚颜无耻不断纠缠在后,如今更是搅合的我们家宅不宁,你到底要做什么!”

    外面又安静了很久,久到秦桑以为张孟之已经离去,再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张孟之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我眼睛看不清了。”他似捂住了唇,瞬间割断了那声呜咽。可黑沉的夜色仿佛一块儿从星辰处压下来的巨石,叫人胸口闷得再也喘不过气起来。

    许久后,门外又响起了那男人的声音,愈发的悲戚可怜,说道:“你开开门,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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