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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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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宜禄这一手整得天下人都挺猝不及防的,事实上这些凉州来的义从原本见张奂并没有给秦宜禄面子,甚至还想给他一个下马威,都是非常失望的。

    结果也不知道这秦宜禄给老头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俩人关起门来聊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些被秦宜禄带来的豪强子弟中,许多都成为了张奂的弟子,剩下的一部分则干脆并入了玄牝义从,自愿地服侍在了张奂的身边。

    整得大家还都挺诧异。

    至于说这张奂打算将自己的身后事交给秦宜禄去办,这其实和乔玄将身后事托付给曹操是一样的道理,相当于是将自己的威望和政治遗产直接一股脑的全都塞给了秦宜禄,更别说他还收下了这秦宜禄当入门弟子了。

    偏偏这张奂还是凉州三明中名声最好的,一时间秦宜禄在凉州的名声和威望水涨船高,甚至几乎还要超过了夏育。

    尤其是东羌的许多受过张奂恩义的部落,如先零羌的几名豪帅就纷纷主动过来拜访,纷纷表示日后秦宜禄如果有需要大家帮忙的地方,一定不要客气什么的。

    而等到一个多月之后,张奂将秦宜禄版本的《春秋左氏传》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又重新改过一遍之后,秦宜禄领着一众师兄弟们将造纸厂也建了起来,刻好雕版,直接就开始印刷发售之后,自然,也就是天下震动了。

    关东世家大多都是经学传家,靠的就是对知识的垄断和五经的解释权立身的,此书一出,就仿佛以记重拳把他们所有人都给打得迷糊了。

    一个打了一辈子仗的边郡武夫,玩上特么的春秋了?

    开什么玩笑啊!

    然而这样的故事偏偏还是天下人最喜欢的:一个征战半生的名将,因不小心卷入阴诡的政治斗争而至仕,隐居后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七十古稀之龄鼓捣出了书籍并将左传并入春秋,这特么才是真正的天下楷模啊!这不比袁绍那种纯纯的靠吹牛逼吹出来的天下楷模要靠得住得多?

    他们当然是不想认的,奈何这造纸加印刷,新书实在是太方便了,而且这书的雕版也是张奂那两个当大书法家的儿子重新刻过的,以至于这书印出来的成品确实是精美,相比于厚重的竹简,哪个读书人会不喜欢呢?

    关键是这书卖得还便宜,便宜到了只要识字,即便是普通的自耕农家庭只要有渠道,买上一本也谈不上什么负担,一下子就拉低了学习经学的门槛。

    就算是他们有能耐进行明里暗里的压制,不让这书在关东内地郡国中出现,或是将其价格抬高,但人家张奂在凉州的威望总不是假的,他们总管不了凉州的事儿。

    而且人家张奂当过匈奴中郎将、度辽将军,曾总督凉、并、幽三洲战事,这三洲边地偏偏又是他们关东世族影响力最弱的,这三郡边鄙弟子平日里想学经学都没有门路,这便宜卖的春秋,他们能不买么?

    刀把子,有了自己的思想了?恶犬,居然不听他们这些主人的话了么?

    这也就罢了。

    本来吧,如果真的只是搞经书,正常来说这张奂就算是春秋玩得再明白,那无非也就是另一个郑玄而已,大家表面上尊重一下也就是了,终究是不太可能威胁甚至动摇他们关东世族的地位的。

    毕竟,一个家族的兴衰动辄都是以百年为单位的,眼下这天下阶级已经完全固化,如郑玄,马融这种后起之秀就算是经学上玩得再明白,也没有他们家族强盛的土壤了。

    最关键的是这张奂今年已经七十了,还能有几年的活头?过几年他人没了,再大的名声也就那样了,几年的时间他又能收多少弟子?能培养个屁啊。

    但特么的秦宜禄怎么就成这张奂的关门弟子了啊!

    不止如此,人家还在这春秋左氏传上面署了名!

    那秦宜禄才刚刚二十出头啊,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诛宦义士了,名声自不必说,曾辅助曹操平定了凉州的义从胡叛乱,这能力上也堪称是一世俊彦。

    说白了,秦宜禄是有这个资格和能力继承张奂的影响力的,而且这张奂很明显就是这样做的,偏偏这秦宜禄如此一搞,整得这些关东世族一时间还真有些找不到压制他的办法。

    谁还看不出来啊,这师徒俩是想借此事来团结凉州豪强,创建一个属于凉州边鄙的全新政治势力,这些家伙都是有刀把子的,真让他们成了气候,那还了得么?

    偏偏秦宜禄这一手玩得确实是高明,他本就是因诛宦而扬名天下的,也本是刘宏亲自认定的党人,而且自始至终人家确实是没和宦官走得近过,很难往他身上泼什么脏水。

    毕竟明明此前大家还互相传颂他的文章和事迹,为了打击宦官,他杀郭胜的事儿大家都没少帮他吹牛逼。

    人家虽然实质上是自团结整合凉州乃至并州的边鄙豪强,但名义上人家这个事儿确实是在传经,谁能说春秋是伪学?谁能说左传是异端?

    人家真要是教得不明白也就罢了,偏偏人家这书写得确实是好,明眼人都看得出人家在春秋左传上的学术水平是镇压一代的,纯以学术水平而论,怕也是不弱于马融郑玄的。

    攻击张奂,他们不敢也没有必要,但要是整那个秦宜禄,那是既没有理由,人家也没有破绽,却是只能从长计议了。

    对此,刘宏和张让当然是乐见其成的,秦宜禄这样的成长速度着实是有些出乎了张让的预料,但总得来说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这秦宜禄注定了不可能是阉党,而且确实是个刺头,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能给党人添堵,他们也乐得其成,甚至也不介意帮衬一把,本质上,这些张奂用春秋聚拢起来的势力还是关西将门。

    虽说这关西将门也很危险,但现在这关东世家派系的实力实在是太大,却是也顾不得了。

    而朝中那些真正的关西派,对此的感情自然就更复杂了,或是欢喜,或是忧虑,不一而足。

    至于朝中最大的关西派是谁?那自然是身为刘宏的帝师,有三老身份傍身,曾两度出任司徒,现任九卿中的太常的杨赐,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天底下唯一一个可以与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分庭抗礼的弘农杨氏了。

    自那左氏春秋发行之后,杨赐甚至连公务都不管了,把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的时间里连饭也没吃一口,一口气将这部新编的春秋左传从头看到了尾,当天晚上人就失眠了,是顶着黑眼圈起来的。

    “父亲,您已经一整日没进水米了,天大的事,也不能不顾身体啊,吃一点稀粥吧,切莫太过忧愁了。”

    杨赐闻言看了自家儿子杨彪一眼,却是叹息道:“你若是有人家秦宜禄一半的能耐,我又何必忧愁呢?奇才啊,奇才,将来我关西将门中能扛起大旗的,非此人莫属。”

    杨彪闻言自然是有些不服气的,忍不住皱眉道:“一个来自云中的边鄙罢了,父亲是不是对他有些过于看重了?春秋左氏传,毕竟是张公所做,他也不过是附了个名字罢了。”

    杨赐闻言却嗤笑道:“就凭他张然明?我认识他几十年了,他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么?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他能写得出来的,他精研的一直都是尚书,根本就不是左传!”

    “啊这……您的意思是说,这左氏春秋,还有这造纸、印刷之术,都是那秦宜禄搞出来的不成?他一个云中鄙夫?这怎么可能?”

    “张然明一直就住在咱们弘农老家,他的斤两,旁人不知,咱们也不知么?就算他背着咱们有偷偷研习左传,可这造纸之术,咱们总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吧?这弘农,还是咱们杨家的地盘吧?”

    “再者,他都辞官这么多年了,若是真有这个本事,早就该拿出来了,何以现在人都七十了,命怕不是都不长了,才拿出来?他也没培养过他的那几个孩子啊。”

    “所以,虽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恐怕也只有这个可能了,这新版的春秋,还有这造纸、印刷,都是出自这秦宜禄之手,张然明才是挂名的那个。”

    “早先似乎听人说过,那秦宜禄在于董仲颍介绍自己的时候提过,他是尤擅左传的。”

    “一个云中的边鄙?”

    “一个云中的边鄙,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做到名扬天下了,一个云中的边鄙,写得出宦官论、朋党论,写得出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写得出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个云中的边鄙,远在边郡却能对朝中政局之争斗洞若观火,知道什么时候往党人身边靠,也知道什么时候离他们远一些,更能拒绝公车征召比两千石的城门校尉的诱惑,那他再精通一点左传,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边郡鄙夫,这只是出身,说明不了能力的,至于他为何能会这么多的东西?也许是有过高人指点,也许是有过异人相授,亦或者是人家本来就生而知之呢?谁知道呢?这少年已经都干出这么大的事情了,谁若是还将他当做边郡鄙夫,那才是真的鄙夫了啊。”

    杨彪闻言,脸色不禁一红,却也还是忍不住有些不太舒服,打心眼里,也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会不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的。

    毕竟他年少时也是海内知名的,也是举了孝廉,茂才而皆不受,最后由天子公车征辟,是参与了东观汉记的编写的,去地方上当太守锻炼的时候,享用的也都是京兆尹、颍川、南阳,这种全天下最好最好的地方,回京之后又一直在九卿的位子上转,不出意外的话他杨彪迟早也是要混一个三公子来坐坐的。

    当朝九卿,被自己的亲爹说自己还赶不上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后生一半,这谁能忍得了啊?

    杨赐自然也看得出他心中所想,冷哼一声问道:“不服?”

    “不,不敢。”

    “不敢,就还是不服喽?”

    “我……我只是觉得这个秦宜禄,未免锋芒太过,不懂藏拙,太高调了,所谓刚而易折,我却是不认为他能走得多远的。”

    杨赐闻言却是愈发的感到失望,叹息道:“为何就不是他明见万里,已经认定了将来天下必然大乱,锋芒毕露,会不会是因为时不我待呢?你是在颍川和南阳都当过太守的,我也跟你提过许多次,难道你就没注意过太平道么?数年之内,这太平道恐怕是必然要干出一番作乱的大事的,到那个时候,岂不正是他们这些锋芒毕露的武夫登天的机会么?”

    事实上,太平道搞得这么大的规模,要说天下人都跟傻缺一样被他们蒙在鼓里,一直到他们大规模造反的时候才知道注意到他们,这未免实在是太自欺欺人了一些。

    一个拥有百万信徒的民间组织,只要当权者不都是一群蠢猪,就不可能不注意,事实上东汉朝廷中的明眼人也是不少的,杨赐早就已经注意到太平道的问题了。

    然而注意到了又能如何呢?太平道活动的区域其实是与关东世家,或者说党人的势力范围高度重合的,这其中未必就没有推波助澜之意,又涉及到了两汉数百年来的儒道之争,东汉的地方政府早就已经有了以郡为国的独立化趋势,你刘宏又大搞党锢,那大家还凭什么还要帮你处理这棘手的道门组织呢?

    诺大一个东汉朝廷,真的上书警示过太平道的就三个人,杨赐,刘宽,张济,恰好都是汉灵帝刘宏的三位帝师,是依然忠诚于皇室的,被刘宏信得过的真正中坚力量,朝廷基石,也恰好都跟袁氏等关东党人完全不是一挂。

    难道杨赐能看得出来的东西袁隗袁逢就看不出来?太平道可一直都是在关东地区活动的,和杨赐的势力范围几乎是没有重合的。

    说到底,能名留青史的人物,又有几个是真蠢的。

    然而看出来又能怎么样呢?关东的事儿,地方政府上真的早就以郡为国,是由哪些豪强世家们说了算的了,杨赐的影响力在关西,除了打打嘴炮之外也确实是什么都干不了。

    然而人家杨赐是三公,他能在千里之外远见太平道终将为祸并不足奇,但秦宜禄一个生长于并北,崛起于凉东的鄙夫若是真的能将事情看得这么远,那就真的有点不可思议了。

    又能打仗又能著书做经,还能远在千里之外看得清朝堂上的波谲云诡和天下大势,倒也怪不得这杨赐会给出一个奇才的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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