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南楚旧事
南宫曜一直看着离月离开的方向，直至她的身影看不见。
久久不回神。
身边的心腹内侍小泉子小心翼翼的上前开口道。
“国主若是思念公主，为何”
没等小泉子把话说完，南宫曜抬手打断道。
“没关系，只要她还在源城就好。”
他从来不敢想像她还活着，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哪怕她现在已经把他这个哥哥忘记了，对南宫曜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忘了也没关系，她还是小玥儿。”
宫宴那天，第一眼，他就已经认出了她——她跟母妃，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为了以防万一是皇甫景父子的诡计，他不惜在筵席上让宫娥把她的衣裳弄湿，特意让宫里最得他信任的嬷嬷伺候她换衣裳，借机看看她身上是否真的有胎记——因为父皇迷信，担心父皇会不喜欢小玥儿身上的胎记，所以一直到小玥儿离宫之前，都是母妃亲自照料，当年胎记的事情，知情者都被母妃私下处理了，普天之下，只有他跟母妃知道。
在嬷嬷轻轻对他点头的那一刻，天晓得他的心情有多激动。
当年小玥儿这个名字，就是因为她后背右后肩胛骨那里有一个月牙形胎记，母妃说这是上天给他们母子两人的礼物，从此他在这个世上多了一位至亲。
所以取“玥”字，意谓上天恩赐的神珠。
彼时皇后薨逝已有三年，父皇完全没有另外立后的打算，母妃是宫中贤良淑德四妃之首的贤妃，主要执掌后宫事务，年事已高的父皇沉迷炼丹，忙着跟高婕妤“双修”，大手一挥就准许了母妃自行取名的要求。
小玥儿出生的那一年，父皇膝下已有五子十女，他在一众皇子之中排行第三，而小玥儿在一众公主里面，排行十一。
他一直天真的以为，只要母妃仁厚，宫中的人都会感恩，因此，他在那时候基本也不会以权势压人，对待兄弟姐妹如同自己的手足。
可是
所有的他以为，终究只是他以为
小玥儿五岁那一年，高婕妤早已被封为良妃，与贤妃只是差了那么一步。
那一天，天气很热，小玥儿居住的寝宫着火了，恰逢被封为良妃小产，天降异象，父皇连忙让“高人”帮忙推演。
那个“高人”推演到了妖孽灾星出落在宫里，大活烧不死，害死了南楚的福星
这样蹩脚的理由说出来，稍微能辨别是非的人都不会相信，可是那一天，老天爷仿佛是在嘲笑他识人不清的愚蠢。
就在那一天，他以为的、亲如手足的所有兄弟姐妹，全部都在一夕之间变了脸，包括那些受到了母妃不少恩惠的嫔妃们，纷纷出来指认说贤妃偷炼邪术，意图用十一公主害死皇上的其他孩子。
更是捏造宫中自从十一公主出生后，就发生各种怪事，还经常有皇子公主受伤的传言。
那一天，被册封为太子没多久的大皇子南宫曙，在进宫途中被无数从天而降的火球击中了车驾，当场毙命。
国主震怒。
下旨要把十一公主祭天。
母妃为了保下他跟小玥儿，把所有的罪过都揽在了身上。
结果就是，母妃当场被杖杀，连皇陵都入不得，而小玥儿，则被活活被点了天灯
一夜之间，他母妃没了，妹妹也没了，连他贴身的内侍也因护着他被杖毙了
那一年，他十六岁。
在那一刻，那颗阳光而纯粹的少年心也跟着死了。
他看向满殿的人，哪些是人，哪些是鬼，他已经分不清了。
他一直都知道，良妃并不像她看起来那么无害。
起码，没有哪个无害的女人会知道“双修”这种事情。
可是，他始终坚信，父皇既然能让母妃执掌后宫事务，心里肯定是有他们母子几人的，孺慕之情大于理智，所以，他一直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
直到那一天，那个他所孺慕的男人，亲自下令杀了他的母妃跟妹妹，打了他五十大板，看着他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丢到冷宫苟延残喘
可笑的是，这个条苟延残喘的命还是良妃“一时心软”帮他“求”回来的。
所有的父子恩情尽数斩断。
所幸的是，高位者忘恩负义，宫里受过母妃恩惠的宫娥内侍却向着他。
在他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那些受过母妃恩惠的宫娥内侍，自发的去太医院偷药，去御膳房偷食物或者把自己的食物省下来带给他，轮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他
可是那时候的他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欲望，后来有一个小太监实在看不过去，偷偷告诉他——给小公主行刑祭天的侍卫，当初受过贤妃娘娘的再造之恩，把十一公主偷偷放了，用净身房一个熬不过去的小太监尸体顶替了十一公主的遗骸
妹妹没死，成了他撑下来的最大的信念。
可是，以前的他天真纯粹，根本没有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除了宫中那一批手无缚鸡之力的宫娥内侍，他连看一眼皇位的资格都没有。
皇甫景就在那时候走进了他的世界。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在为怎么复仇而绞尽脑汁。
直到某一天，宫娥内侍们跟他提到了皇甫景——那个曾经流落在大凰，后来回到南楚建立累累军功后跟皇甫嫡系脱离关系的异类。
彼时皇甫景羽翼渐丰，身边常年带着一个八岁的孩子
虽然很卑鄙，但是，他还是利用了那个名叫皇甫萧的孩子。
在一次宫宴中，他让宫娥内侍把皇甫萧引到了冷宫，那也是他第一次单独对上皇甫景，在皇甫景看皇甫萧的眼神里，他快速捕捉到了一抹名叫“父爱”的温柔。
皇甫景，一个常年提刀在战场上厮杀，身上气势寒凛的一个人，在看向皇甫萧时，所有的骇人气势褪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个爱孩子的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