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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杳杳钟声晚,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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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过年正月初六便是英芙的生日。

    杜若一早着人送了寿面并预先置办好的足金头面, 趁李玙尚未起身时便送过去,只说是他的安排。这边雨浓接了东西,明白杜若好意, 也顺水推舟如此这般告知英芙。

    没想到英芙接过来看也不看就撂下了。

    “如今我成个老太君了,要你们合起伙来哄我。”

    “王爷哄你也好, 杜娘子哄你也好, 总比从前与张孺人针尖对麦芒的好些。待会儿二夫人要来,快些起身收拾吧。”

    英芙捏着案上的新妆盒翻来覆去把玩。

    这盒子做的花心思,锁好了看方方正正不起眼,其实开对了机关,能翻出一大套隐藏的抽屉、暗格。

    “……可惜法师今日有大法事做,人来不得,这东西也算有心了。”

    雨浓道, “就那么巧,法师去洛阳,薛王妃便抱了病?我瞧就是跟着去的,你还记挂他做什么?他这样吊着一个挂着一个的,算什么意思?”

    英芙红了脸, 情致缠绵, 依依牵挂的神情像是怀春的少女。

    “你非说大姐不在京里,咱们明日上门去瞧瞧虚实就是了,我是信他的……”

    雨浓急的没法儿。

    这一向英芙还算听劝, 没把含光请到府里,也是避讳李玙发脾气, 可是一趟两趟的跑出去,清凉山也去过,骊山也去过, 就连韦家在龙首原上私建的温泉别院也带含光去了。

    两人关起房门做什么,旁人不知道,雨浓还能看不出么?

    平时雨浓有心开导,引着她想旁的事儿,可她才说三句话就要念起含光,见不上面,还琢磨着由头去寺里或是薛王府偶遇,简直入了迷了。

    “薛王妃在京里,你就如了意吗?分明她对法师亦是俯首帖耳,法师在外头什么勾当,她也约束不住!”

    英芙皱了眉,把妆盒上的铜锁拿下来套在手指上,沉甸甸冰凉凉的。

    “只要他心里有我,再有旁人,我也,我也甘愿。况且是大姐,难道我逼着他选吗?连我都还是他人之妇,难得他不嫌弃我。”

    雨浓没奈何。

    英芙就是这么个性子,但凡信重谁,就一颗心扒在人家身上,就瞧她从前对姜氏的依赖,对含光还有男女私情夹在中间,一时半刻哪里断的掉。

    “奴婢只求法师是个正经人,怜惜你孤苦,倘或他另有想头,你这般痴心,往后可怎么退步抽身啊?!”

    英芙听了倒是一怔,随即喜滋滋笑起来。

    “你别咒我,你瞧张秋微那日子过的,对他姓李的死心塌地有什么用?我才不要重走她的老路。再说,难道我的命就那么不好?嫁个男人只会算计我,外头寻个贴心的也打我的主意?真要这么着,我就做姑子去。”

    雨浓还要再说,风骤进来道,“二夫人来了,正在门前下车,请王妃的示下,是请到花厅上,还是往屋里来?”

    “这点子小事也要进来回吗?”

    雨浓深恐旁人听见含光之事,慌忙呵斥风骤。

    “向来是请二夫人坐在正堂上,早上才挪了熏笼过去,你非得站在这里干什么?往那屋里伺候去!”

    风骤冷不防一通夹枪带棒,颤着唇道是,眼里包起泪花儿,脚步踉跄的去了。

    英芙有些看不过眼。

    “你别老说她,她性子软和,听你一声重话能发好几天呆。”

    雨浓把手贴在英芙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她心里偏着王爷,把她搁在这院里我提心吊胆,偏王爷那儿不肯放咱们的人,不然真想把她送去仁山殿。”

    “……哦,是我疏忽了。”

    自从有了含光,再提起李玙,英芙总是讪讪地。

    “也是,她伺候过几回没个下文,跟着我没前程,倘若留下一儿半女,单分个院子也就罢了,这时节不上不下的,又不好放出去,却是难办的很。”

    “你就是心善!陪嫁丫头本就是这么使用的,二夫人备下好些,就动了她一个。她冤枉,那几个不是更冤?没留下孩子是她没本事,关你什么事?她还拿腔作调的。如今是王爷来的少,从前哪回上门,她不是抢着往跟前伺候。要叫我说,如今既然不打着争宠的主意,不如都放出去。人多了,留在跟前也是祸害。”

    英芙掂量了一回。

    “好端端的裁撤人手倒引人注意。我算着这府里原先从宫里调来的那批,该到年纪外放了,不如插在她们当中放些出去,另换年纪小,老实的来。既然要做长久的打算,还是咱们这里自成一体才好。”

    两人商定此节,雨浓便扶着英芙慢慢往正堂走,才到窗户底下,便听见里头喁喁细语,是姜氏道,“既然这处没有指望,就另起个炉灶,没得一棵树上吊死,你也别发愁了,安顿一个是安顿,安顿两个也是安顿,宝约如今过得好,太夫人也放心,我只当是替兰亭存功德。唉,你在这里受的委屈,倘若你阿耶知道,不知会怎么心痛呢。”

    英芙与雨浓听得糊涂,对视一眼,停驻脚步再听。

    风骤声调哽咽,委委屈屈道。

    “奴婢不知何处得罪了雨浓姐姐,从前在家还好,自到了这府里,防贼的似的防着奴婢。但凡王妃要商议什么,旁人都可,必先把奴婢撵出去……奴婢服侍得再不好,总是家生子儿,几代吃韦家饭,为何反比不上外头买来的有脸面?阿耶得了二夫人提点,如今出息了,奴婢遥遥听着也高兴,可是夜里蒙着头只想哭,一大家子人,独奴婢没个出头处。”

    姜氏忙安抚她。

    “我信重你阿耶,自然不愿你受委屈,你且起来,地上冰凉,年轻轻的姑娘家,别落下病。”

    英芙听得气闷。

    风骤三代都在韦家,祖父是庄上的庄头,一辈子老老实实,偶然到府里孝敬吃用玩物,轮不上主子跟前体面差事,难得生了个伶俐聪慧的儿子,从门上小厮做起,十几年升到外院管事,连他媳妇在内,在太夫人面前都得脸。

    可是再能干,架不住太夫人自有倚重的人才,除开从小跟在身边的宝约之外,内院内管事并外院外管事两房人口,都是娘家陪房出嫁的老人。风骤的阿耶兢兢业业做了多年副手,总轮不到机会升迁,前阵子忽然就上了位,她还纳闷儿,原来内里是这么回事。

    细想起来,自从姜氏回京,先调走宝约,再替换外院管事,悄没声息的,竟把韦家里外改朝换代,如今还把手伸到忠王府来了。

    她打得什么主意?英芙越想越后怕,幸亏石楠的事把风骤瞒住了,不然……她缩了缩脖子。

    雨浓亦是脊背发凉。

    ‘外头买来的反而得脸’说的分明便是雨浓,想到平日苛待风骤,这时候才知道她与姜氏亲近,简直抽冷子挨了一刀,她咬着牙低声与英芙咬耳朵。

    “二夫人好凌厉手段!”

    英芙气得不轻,嘴上只不语,直直推门走进里屋,瞧见两个人一坐一站,风骤脸上的泪花还没抹干,一见她就睫毛颤巍巍发抖,下意识往姜氏身后躲。

    英芙淡声道,“我的丫头不懂事,累得二嫂操心了。”

    姜氏笑,“这几个都是娘家陪嫁的丫头,有什么不好,自然要替你包办,难道让你为这些小事生气吗?”

    英芙说不必,走到榻上坐下,抽出帕子摁了摁嘴。

    “二嫂疼我,不过如今要我管的事也少,统共就这一座明月院罢了,二三十个人,我还管的明白。”

    姜氏听出她猜忌,不免有些气恼,遂看了两个丫头一眼,慢慢道,“既然你觉得她们都好,我也不能越俎代庖,先叫她们出去罢,我与你静静说两句话。”

    英芙还要硬着脖子不应,雨浓心虚,先慌张退下了。

    姜氏盯着英芙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到身边,慈爱地捋了捋她的头发。

    “你这又是冲着谁?”

    英芙只不语。

    姜氏不耐烦哄着她的小性子,索性道,“这些猫儿狗儿如何处置,本就是小事。我且问你,废太子的事儿过去也一年了,你想明白没有?”

    英芙面上一僵。

    “二嫂说想明白什么?十六娘出首作证他们三个久有不臣之心,因此圣人惩戒,我韦家受裙带牵累,不算无辜,其中来龙去脉,我在阿娘面前回得清清楚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姜氏无奈。

    世间万万事,在这位光风霁月的天之骄女眼里,都是非黑即白条分缕析,那些鬼蜮伎俩,蝇营狗苟,她非但做不出来,连看,都看不分明。

    难怪李玙与她渐行渐远。

    “……你就不觉得奇怪?且不说兵甲的来历,左骁卫被何人调走,只说太子若无意谋反,为何身披重甲?这重甲又从何而来?照我的想法,这件事恐怕不是谁栽赃他那么简单。”

    英芙听完,原本就一团雾水的脑子更糊涂了,换个虚心求教的眼神看向她。

    “二嫂这些年跟着二哥在州府上,可是过问了刑狱上的事?竟能断案不成?”

    姜氏暗道朽木何其不可雕也,偏又是她坐在这样要紧的位置上,遂耐心教导。

    “不掌刑狱之人便都没有脑子吗?你要管理明月院,不用琢磨底下人求什么?譬如风骤,爷娘在韦家都得脸,兄弟姐妹各个有出路,独她样貌最好,又跟在你身边,期望必然极高,反而埋没了,能不生出怨气?你把她强留下,以后有人成心挑拨,可不麻烦?”

    人心自来就是偏的。

    送走风骤的话,方才雨浓说,英芙虽然不全盘赞成,却也不疑她用心,可是姜氏说出来,英芙就忍不住掂量姜氏的用意。

    英芙直摇头。

    “王爷收用过,又没说不好,我打发她出去,倒像是心生怨妒容不下人。王爷本来就多心,我何必为了她去招揽是非,横竖养着就是了。二嫂若觉得我亏待她,那抬她做个妾侍,另分院子住下,亦有奴婢伺候,好不好呢?”

    这话说得姜氏直翻白眼。

    “王爷心里万千的大事,既然没有叫你提拔,自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你旁的事都要争个高下,这桩事反倒畏手畏脚起来?奴婢亦是一条性命,一生一世的指望,就为你这点小心思葬送?”

    英芙心里既然生出猜忌反感,口气便硬起来。

    “既然是小事,二嫂何必夹在大事里说?她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二嫂特意拐着弯儿的劝我。”

    姜氏气得笑起来。

    英芙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真真儿与太夫人十年八年前一模一样,凡事吃软不吃硬,当面说的一句都听不进,背后听见闲话倒是句句入心。

    “好好好,咱们今日只说正经事。”

    姜氏吸了口气,捋了捋脑中思路。

    “你说的没错,我琢磨这桩事,实是照着刑狱之法的思路去推想。从前在兖州,衙门里有个老吏,极擅断案,我闲来无事便爱听他说些奇案。其实断案之事无外乎三条:其一,统观全局,不能错过任何细节;其二,谁人得利,便先怀疑谁;其三,有些事确实是巧合。”

    如今储位焦点全在李玙与李瑁身上,英芙对废太子的话题无可无不可,哦了声,随口敷衍。

    “人走茶凉,想当年二嫂与太子亦有婚姻之约,一遭人去了,二嫂单是琢磨旁人陷害之法,竟未曾为他伤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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