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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江头自浣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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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桐边致谢, 边从杜若耳朵上现摘了翡翠如意云头的耳坠下来塞到蕉叶手里。

    那如意云头又像一片翠绿的芭蕉叶子,面儿上浮着三颗珍珠做露珠,流苏底下挂着一个张着嘴的金蟾蜍, 构思很巧妙,恰巧合了蕉叶的名字。

    蕉叶越看越喜欢, 紧紧捏在手心, 再抬眼时闪着感恩戴德的光。

    “奴婢何德何能!”

    “姐姐快收下,这话应当妾来说,是妾何德何能,得姐姐一力相助。”

    蕉叶大有所托是人的欣慰,慨然许诺。

    “娘子放心,这会子晚了,奴婢先回去。再有什么要紧的, 奴婢自会盯着,回来说给娘子知道。”

    她千叮万嘱依依不舍的去了,杜若走到厢房,倚着海桐的臂膀叹气。

    “……英芙究竟有什么大错处,养出这样狼心狗肺的奴婢, 胳膊肘往外头拐, 非要活活治死她才罢休。”

    “你还顾得上替她叹气,难道你是站干岸的?”海桐很不放心,眼瞧着一片漆黑的正屋。

    “这个饥荒怎么打?你是不知道, 自从王爷搬过来住,他日日守在咱们院子外头, 几时你们吹灯他几时才肯走。往好了说是对王爷忠心耿耿,往歪里想想……你知道他守着谁。”

    杜若听得心惊肉跳,垂着袖子朝那头望。

    出来小半个时辰, 果儿丁点动静没有,想起方才他耀武扬威的态度,她心里尚有余怒未消。

    “总要吃要喝吧,待会儿你送进去,别跟他多说话。”

    海桐道,“好是好,只怕他变着方儿的叫你进去。”

    杜若原就苦恼,听了这句似是而非的调侃越发头疼,恼恨道,“王爷眼下这个样子,我能耐他何?到底他想怎么样呢?王爷还在跟前儿呢,就这么一步步逼着我!”

    海桐推着她往厢房走,拿手拍她后背,摸着汗津津一小片,早被风吹得冰凉。

    “奇怪得很,王爷凶神恶煞,你从前也不害怕,尚能缠斗两招,怎么对他倒束手无策了?奴婢方才不跟着进去,就是方便你制服了他,竟没能够?”

    杜若重重叹了口气。

    “到底王爷在外头干了什么,我不知道呀!”

    铃兰虽然站得远,心耳神意无不挂在两人身上,听两人越说声气越不对头,尤其是杜若,竟气急败坏起来,忙走来进言。

    “娘子只要牢牢记住一句话,王爷最信重的人是您,倘若真有什么事儿故意瞒您,定是为了您好,绝没有旁的盘算。”

    杜若豁然开朗,走到小花桌前坐下,手揉着膝盖发怔,半晌道,“我真是糊涂了,怎么就叫他三两句话吓唬住,闹得失了分寸。你说的是,越是这时候,我越得稳住,得信他。”

    这么一想,李玙身上是伤还是毒倒在次要,反正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躺着,进出一只苍蝇也能瞧出端倪。

    奇怪的倒是,为何要打死崔长史?

    杜若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盘算片刻,开始发号施令。

    “下午谁去请的大夫?谁抓的药?谁熬的?是什么方子?治哪一样症候?铃兰你去查问明白。”

    复又吩咐海桐。

    “照王爷日常爱吃的口味,清淡鲜美两味,备办几样软烂好嚼裹的,譬如清蒸的鲻鱼,葱油的带子,新收的粳米熬粥。再去后头值房问问果儿是哪里人,照他的口味也做两样,混装一个提篮,我拿进去。”

    果儿陪着李玙从晌午闹到天黑,空出去两顿,早饿的前胸贴后背,闻见饭香就忍不住咂嘴。

    方才杜若左手执一把小小的铜油盏,右手拎提篮,踏着微微火光走进来,藕荷色曳地长裙上流淌着火烛鲜艳的色泽,反把妩媚面孔藏在幽暗夜色里,闹得果儿一时半刻分辨不清,他心动的是夜半偷会的氛围,还是她迥异于寻常的家常安宁姿态。

    杜若把提篮放在脚边,坐在榻头先俯身瞧了瞧李玙面色。

    这回有好消息,眼睛虽还闭着,人仿佛清明些,摸脸颊会抿抿唇角,捏耳垂能扭着脖子躲避。

    杜若心里高兴,回头笑盈盈指花窗下一张小小的圆几。

    “烦请中贵人把那个挪过来。”

    她说的理所当然,果儿怔了怔,一瘸一拐过去搬。

    杜若又道,“妾不大会点灯,劳烦中贵人把屋角那两盏羊角灯都点上吧,黑漆漆的,饭要吃到鼻子里去了。”

    果儿憋着火又去点灯。

    一时屋子亮了,六样精巧的小菜和两碗碧青稀粥排在圆几上,红红绿绿鲜鲜活活,看着就叫人馋,其中还有一碟子咸鱼蒸肉饼,一碟子茄子酿肉,都是果儿老家的家常菜,宴席上绝看不见的。

    果儿犹豫了下。

    杜若正伸手试李玙的额头温度,纤纤水葱似的一根,蜻蜓点水般稍稍接触,就心满意足地笑了,一抬头,诧异地看果儿。

    “中贵人坐啊,这些王爷一个人哪儿吃的了。那头有个绣墩,是妾平日用的,小了些,委屈中贵人勉强用用。”

    态度忽然间这样的不见外,果儿倒慌起来了,嘴角止不住的扬起,觉得蠢相,咳嗽了两声才去搬绣墩。

    “中贵人一个人照料王爷总归辛苦,晚间不如换妾来吧,中贵人不放心就睡在暖阁外头那张小榻上,从前是海桐睡的,被褥常换常新,或是取中贵人用惯的过来也成。”

    杜若另取了空碗剔鱼骨,把净肉混在清粥里拌好,小口小口喂,李玙竟能慢慢咀嚼两下咽了。

    可是喊他呢,又没反应。

    “能吃就好。”杜若欣慰地笑。

    果儿默默夹菜扒饭。

    久违的乡土小菜实在可心,再想矜持也没用,风卷残云就把碗底吃的精光。

    杜若眼神黏在李玙身上,抽空才瞧他。

    “底下那层还有一锅,是红枣粥,中贵人慢些吃。”

    果儿犹豫又犹豫,实在忍不住问。

    “王爷喜欢吃甜粥?”

    杜若低垂的侧颜忽然正正对过来,嫣然一笑灿若明星,好比红烛爆个灯花,闪得果儿眼都花了。

    “是妾想着中贵人从海宁来,听说海边人喜欢咸鲜口味,又喜欢饭里放糖,所以试着这么做做。可合口味?”

    果儿心里擂鼓样砰砰乱跳。

    杜若突然态度大变,拿他当亲近的儿郎,自家兄弟一般体恤周到,虽不及待李玙温柔婉媚,他也实在是满足极了。

    “中贵人救了王爷,妾感激不尽。倘若中贵人不嫌弃,不如与妾结个异姓兄妹?中贵人志向远大,妾的终身……要不,妾与碧桃结拜姐妹也成,往后只当通家之好那样往来。中贵人为王爷里外奔走,着家的时候少,碧桃也寂寞,不如进府来陪伴妾。她曾是飞仙殿的大宫女,在妾这儿做侍女实在委屈了。”

    杜若欲言又止,眉眼宛然,道不尽的寸寸含情,可是果儿气得睚眦尽裂,捏着筷子的手直发抖。

    说这种堂皇动听的鬼话是世家贵女的拿手好戏,果儿没见识过,却也听得出其中虚伪,甚至讽刺的意味。

    ——她哪里是肯与他走得近些?

    只不过是换了个方式划清两人的云泥之别。

    幽蓝深邃的琉璃灯罩子里,烛火静静燃烧,杜若轻蔑地勾着唇角,看果儿溃败如山崩,俯拾皆是裂成碎片的自尊与倾慕。

    “你,信我……”

    榻上李玙忽然翕动嘴唇挤出几个断续的字节,杜若呀了一声,猛扑到他肩头。

    “李玙!你醒了?”

    李玙勉力重复,“……你,你信我。”

    杜若把他凌乱的发丝缠在指尖,眼里有隐约的泪光,那么深沉迫切的恋恋真情,全然不加掩饰。

    果儿跌了筷子,狼狈仓促地别过脸,挡不住耳畔杜若轻轻抽噎,声声断肠。

    “信,妾信的,妾不好意思同旁人说,从没疑过你呀。”

    “若儿……”李玙艰难地抬手。

    “殿下省些力气,时日还长,慢慢儿说。”

    果儿心里有座山压着,重的他喘不过气。

    那两人字字句句都是鞭子抽在他身上,进了这道门又如何?人家自带结界,近在咫尺也能划出隔海相望的生疏。

    ——————

    “只是安神汤?”杜若不信。

    铃兰道是。

    “熬药的是咱们院子里的龙胆,方子她都记得,奴婢照样抄了一份,自去东市上找个生药铺子请大夫看的,是常用的安神汤,有白茯苓、甘草、犀角、人参、远志、菖蒲等等,妇人孩子都能吃的,一时失眠头疼,小病不舒服,就吃两剂。”

    “大夫呢?”

    “王爷刚回院子时瞧着还好,是凤仙在跟前奉茶,后头说着话忽然两眼向上反插,人就厥过去了。果儿当时不甚慌乱,叫请个寻常大夫,别惊动太医院。”

    倒也是合情合理的安排。

    立储的节骨眼儿上,什么事都先遮掩下来为佳。譬如郯王受伤,也没有立即请太医上门诊治。

    杜若皱着眉想不明白,既然只吃安神汤人就醒过来了,可见不是大症候,为何两个人都讳莫若深呢?

    海桐小声问,“娘子,王爷到底怎么了?”

    杜若摇头。

    方才在房里当着李玙的面与果儿一番角力,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李玙本就多心,早前曾疑心她与柳绩的关系,后来又曾追问为什么转变态度入宫参选,当时勉强糊弄过去了,以后倘若翻出什么来,难说他会作何反应。

    本以为他昏睡着,借他逼退果儿,谁知竟那么巧就被他听见了一句半句。要不是她向来谨慎,现在只怕正在硬着头皮应付他的盘问。

    主仆三个面面相觑,都理不清头绪,末了还是海桐决断。

    “娘子先洗漱了,端盆热水进去帮王爷收拾收拾身上吧,闹腾了大半日,脏的臭的不知道如何,王爷素日何等洁净人,别因病委屈了。”

    此言甚是,杜若振作精神,依言散了头发,拆掉簪环,简单结条辫子在脑后,换了宽松软垂的清淡衣裳,亲自捧着两身灰布长衫,叫凤仙提一桶热水进屋。

    作者有话要说:  果儿心想,真难搞。

    若儿心想,真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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