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第二百六十章
天色忽明忽暗，静谧之中，突现血光和雷鸣。
半透明的承仙树逐渐枝繁叶茂，其形状怪异，色泽诡谲，明暗之间，树枝向四面八方延伸，仿佛在拖拽什么。
白月烟试图在仙界找到神女，可惜人生地不熟，茫茫云层中什么也没找见。
那些原本飞升成仙的修士也不见踪迹，白月烟踏碎仙云，如血丝般的雷电从她脚下蔓延，噼啪作响，裹挟着雷霆的暴烈灵气席卷开来，如此动静，却无哪怕一人一仙出现。
白月烟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她以为上来会有一番恶战，因为地冥玄女曾说天上仙人一直在试图修补天道，他们恨极了白月烟，可惜没有下凡通道，只能眼看着她在下面兴风作浪。
从上古以来，飞升成仙的少之又少，却也有十几号人，再有一些因功受赐成仙的，加起来有百十来人，乱战起来才有意思。
结果成了捉迷藏，这就过分了。
仙界之中自有霞光万丈，白茫茫一片，亦不显空旷单调，山石玲珑剔透，遍布灵花异草，缥缈仙云如起伏的浪潮，波澜不断。
玉阶上方笼罩着层层虹光，绮丽神秘，尽头就是仙宫灵殿。
飞入仙宫，光泽莹润的宫门自行敞开，像一把精致羽扇展开来，不出所料，里面空无一人。
仙界并无灰尘，即便仙宫空置许久，也难显死气沉沉，只是空旷死寂，带来的不是仙境般的神秘，而是不安与恐惧。
据说神女受到严惩，被关押在仙界深处，白月烟在仙宫里好好游荡了一番，金银盏，琉璃瓦，壁灯形如鸟雀，衔着带有香气的灯芯，一旦靠近，便会自行燃起，袅袅青烟飘过，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芬芳。
白月烟辨认不出香料的成分，仙宫中的香气格外独特，庄重却不失柔和，令人神往。
仙宫内外皆被一汪池水包围，水面洁净，映出不速之客凌乱狼狈的模样。
白月烟毫不在意，她衣冠楚楚太多年了，脏乱一些也无妨。
傀儡展兼跟在她后方，呆板僵硬，和幽冷死寂的仙界格外相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白月烟彻底失去耐心，抬手轰烂了仙宫的墙壁。
雷电如同一道血鞭横扫而过，有神力加持，血光中莹白光芒若隐若现。
这是曾经谋杀神女转世的法术，白月烟以此将整座仙宫夷为平地。
即便如此，周围还是一片寂静，白月烟期待能听见神女低吟或怒吼的声音，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白月烟开始怀疑她到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仙界，就如同御灵山庄弟子，进了净英池和请仙洞府，他们以为自己走上仙途正轨，安心闭关尽可高枕无忧，其实只是进了陷阱，成为供给地冥玄女的养料。
高大雄伟的仙宫轰然倒塌，残片却依旧流光溢彩，瑰丽难言。
站在废墟之上，白月烟陷入沉默。
倒塌声散去后，死寂再次弥漫，传闻仙界有奇花异草，珍禽祥兽，不死不灭，然而这里一个活物也没有。
展兼已失去神志，连话都不会说，白月烟跨坐在断裂的金梁上，略显迷茫。
倘若这是哪个神仙出的空城计，白月烟不得不承认这计谋出得实在是妙，她谋划多年，爬上仙界，只准备大杀四方，斩仙弑神，结果一上来什么也没有，仿佛迎头浇了一盆凉水，高涨兴致顿时烟消云散。
白月烟叹了口气，朝展兼招手，展兼将小臂露出，白月烟点了下他的皮肤，血光横生，白月烟的日月同辉继续发动，她抬脚往下一踏，层层云雾应声炸开。
整个仙界猛地一晃，地面随之往下猛落了一下。
白月烟继续踩，仙界便一点点往下掉。
不管有没有仙在，都阻碍不了之后的计划，白月烟只是觉得可惜，没能打个酣畅淋漓，因此她踩得不甚上心，百无聊赖地转着自己手中的圆扇。
反正等整个仙界连同凡间坠入地底，到时候谁来都无力回天。
白月烟越踩越快，崩裂声愈发巨大，那是天地之界将被扯碎的动静，一旦界限崩毁，仙界、人间和地底将融为一体。
在崩塌开裂声交织中白月烟仿佛听见了地冥玄女的叫骂。
仙界凡间下落之后会压在地冥玄女之上，而地冥玄女则会坠入万物尘埃之中，那是天地本源留存的地方，只剩虚无，连天道也难以涉足。
等仙界凡间地底都掉下去，一切再无转机。
白月烟忍不住问：“神女大人不来阻止我吗？”
问完她又自顾自笑了，上州神女已被天道禁锢，囚于仙界深处，即便她想也无能为力。
白月烟如此想着，深处二字似乎别有用意，也许她刚刚一直找错了地方。
绕过仙宫废墟，白月烟找了一片依旧纯净明亮的池水，往下一看，如明镜般的水底深处藏着细碎的光芒。
因为过于庞大，难以分辨光芒连成的形状，但白月烟笃定这就是创世神女上州。
而再往下瞧，竟能从池水极深处隐约看到人间的景象。
白月烟突然懂了，别的暂且不提，天道对神女的惩罚相当残酷，叫她畅快无比。
原来上州被困于仙界之下，人间之上，所以人间的一切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却无能为力。
“……这位置很好，很快你就能先遇上南秋，然后再见到玄女。”
最后一家人就此团聚，实在感人肺腑。
白月烟踩落仙界时还不忘刺激神女，“南秋在下边做什么呢？我猜你瞧得最是分明，她是不是在和你选的小伙子拼得你死我活？”
仙界震动接连不断，原本幽静死寂之地霎时间乱舞起来。
白月烟心情再次高涨起来，然而她没高兴多久，有人从云中猛地窜出，一脚将她踹到半空。
雾气缭绕升腾，雷光如蛇，直击来人门面。
傀儡发动，自行护主，白月烟神识放开，手中紧握圆扇，另一只手则迅速掐诀，施展法术，道道血雷凝聚在她身侧，蓄势待发。
云气拨开，南秋的身影显露出来。
“……你真不该来，小秋儿，”白月烟微微一笑，她又转头，指间圆扇转了一圈，随即化为一把长戟，震碎了周围仙气云雾，电光霹雳，如毒蛇嘶叫。
白月烟横手立刃，转头说：“小子，你也不该这么轻易近我的身。”
江遇裘的潜伏被瞬间识破，白月烟长戟一划，就能让他人头落地。
然而她试图挥动武器，长戟却纹丝不动，全身也无法动弹，白月烟哼了一声，身侧聚集的血雷刀朝南秋飞去，展兼扬臂推掌，强横灵气如城墙压来。
随后一切都陷入静止。
白月烟回过神来时，南秋正在她上方，两人正下方是那棵异变的承仙树，她只来得及说：“丹青文书法……”
“给我下去，”南秋抬掌压下，恐怖威压随着凝聚的灵气往下猛锤。
天地为之一变，烈风呼啸，空气震颤，承仙树如同被拍扁的面饼，摊在烂泥般的地面之上，延展开的枝杈四分五裂。
在下落的瞬间，白月烟虚空抓住南秋，两人同时口吐鲜血，掉下仙界，白月烟在半空翻身，稳稳落地。
南秋脚踩浮云，稳住身形，往下看去，深渊巨口中的承仙树又开始生根发芽，白月烟擦去嘴边血迹，悠悠地靠着树干，似乎在等着树枝再次把她送上仙界。
南秋再次抬手，但这次异变突生，展兼从上落下，无视了她的丹青文书法，不畏死般猛冲过来，江遇裘紧随其后，试图触发日月同辉。
南秋阻止了江遇裘，展兼的修为在她之下，没必要浪费江遇裘的最后一次机会。
丹青文书法不是南秋唯一的法术，她的烈火和风刃杀伤力也不能小觑。
就在南秋试图击杀展兼时，一声大喝传来：“别！”
只见观月跌跌撞撞飞来，传音中仿佛声嘶力竭，“他体内刻有法术，一旦身亡，必会自爆！”
此时的人间承受不住另一个大能自爆，两界已然开始融合，仙界底部的池水在人间上空显现，炫彩绮丽，如罩着虹光琉璃，明暗交替，美得凄惨诡异。
天空中挂着一道断断续续的光芒，似夕阳霞光，没人知道那就是传说的上州神女。
白月烟躺在承仙树破碎的枝干之上，神识中的修士如繁星般零碎，日月同辉的效力缓缓消失，星光也逐渐暗淡，一道火光砸下，白月烟顿时粉身碎骨。
南秋确信她彻底了结了白月烟，没了日月同辉，她只是个凡人，然而烟尘散去，怪事发生了。
白月烟的皮囊开始缓慢凝聚愈合，一具光洁无暇的身躯重新在树上舒展。
南秋脸色猛地一沉，果断再次出手。
白月烟被烈风扯碎，随后再次缓慢恢复。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南秋把人从树上扯下，丹青文书法随之运转，心念杀意，然而紧接着南秋的脑仁传来针扎般的剧痛，丹青文书法成功发动，然而白月烟只死了一瞬，转眼目光便又恢复光彩。
就在南秋恍惚间，道道诡光从地底伸出。
“我还是我，但这世间已不是从前了，”白月烟满面笑容，她半张脸还在恢复，残缺却过于美艳的五官令人毛骨悚然。
天道秩序彻底崩坏，两位神女不必再有所顾忌。
地面升起的诡光与天边霞光相接，本是一片死寂的天地中传来阵阵古怪的动静，泥泞当中似有恶鬼将要爬出。
狰狞诡异的面孔扭曲模糊，有的在地面挣扎，有的已经顺着承仙树生长的坑洞攀爬出来。
那是尚未转世的魂魄，来到人世却并未魂飞魄散，而是转变为满是怨气的孤魂野鬼。
人间与仙界将近融合，地冥玄女便强行将地底升起，生死界限就此模糊，人仙鬼同处一世。
“南秋，这场斗争的主角从来都不是我们，而是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