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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苏文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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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回来后又过了多久,冷月记不清,也无意花费时间和精力去刻意记得什么。她的心中始终压着一些无法言说的秘密,每日看来,似乎她都在忙于那些寻常而又重复的事情,比如擦拭“龙吟”,再比如修补铠甲,但内心的云谲波诡,她却只能自己品尝和回味。

    村中的日子,是不同于外面腥风血雨般的平静祥和,在这里住久的人,难免会产生身处“桃花源”一般的错觉与幻想,进而,也仿若忘了那些痛苦。

    但冷月终究不是桃花源里长大、衣着悉如外人、怡然自乐的源中人,她是真正见过风雨如晦、从鬼门地府挣脱出来的“幸存者”,是那个欲穷其林的渔人。

    对于冷月而言,这里的日子比起杀伐征战固然舒适,但也并不轻松,苏文远的存在,像风暴一样,一遍又一遍席卷着她的心。

    同是医者的身份、同样必要的关心,让冷月对孙芳洲的爱,以及爱极而生的恨累积又叠加,是以,她想回家了——回那个或许已经面目全非,抑或早已不复存在的家……

    苏文远今日又来,冷月和他相处已有半月之多,再生疏的人也会熟识起来,听见他敲门,冷月小心翼翼地从床边走到门口,给他将门打开。

    冷月身体底子好,养了这半个多月,渐渐地就可以站立、久坐、行走,故而苏文远将这间屋子让于她住,自己则同苏小山挤到另一间屋去了。

    他每天还是会按时送药过来,定期为冷月换药、把脉、复诊……唯一不同的是进门前,他会刻意地先敲门了。

    “将军,伤口表层已经愈合,但内部创伤伤口较深,还需好好调养,”苏文远一边给冷月上好药重新包扎,一边刻意加重了语气道,“心情——对恢复也很重要。”

    冷月一听,不禁失笑,苏文远这是明摆了在警告自己少动心思,不要胡思乱想。她轻轻点头,笑道:“晓得。先生唤我冷月便好,叨扰多日,叫‘将军’委实生分了些。”

    这是诸日以来,冷月第一次告诉苏文远自己的名字,虽说不想生分,可说话间,她还是再次打量起苏文远来——同样还是执念于那道伤疤、那一只失明的眼睛。

    苏文远的年龄当然不会超过三十岁,但是看起来却更显成熟和沧桑一些。因为瘦削,他脸上骨骼的轮廓清晰地镌刻在面容上,留给人一种饱经沧桑的感觉;他的眸子里更是始终残留着一丝忧郁,在看冷月的时候则尤为明显。

    苏文远总给冷月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有时他会说一些让冷月黯然神伤的话,同样也会因为冷月的某句话突然情绪低落。

    冷月绝对相信苏文远是好人,但是也因为看不透他而烦恼——不知道他说的一些话,一些让她不甚明白的话;不知道他的那些眼神,那些让她难以读懂的眼神——如此,她当然也不知道这是苏文远刻意而为之……

    既已可以下地行走,冷月活动的范围自然也就从屋里扩大到院子里。

    这天时辰尚早,苏文远就起床准备。冷月素来习惯早起,加上身体渐渐恢复,听到动静也便起来了。

    苏文远要进山采药,他像往常一样准备好药筐、剪刀、干粮和水,大概是要去更远的地方,故而临行前特意把苏小山叫到跟前,要他务必在家好好陪着冷月,不要让冷月有任何剧烈的活动,只可在附近缓步走一走——这样的嘱托,是医生对病人负责,也是一个苏文远的一个小心思。

    “寸步不离吗师父?”

    “对,寸步不离。”

    ……

    很快,冷月送走了苏文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出了好大一会儿神,当然,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看的究竟是什么。

    毫不掩饰地说,冷月总能从苏文远的身上看到孙芳洲的影子,可是又感觉不到孙芳洲带给自己的那种熟悉,苏文远到底还是陌生了些,想到这里,冷月便觉得自己可笑。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无聊的感觉便慢慢爬上心头,冷月是个闲不住的人,平日里还能看苏文远在院子里忙进忙出弄弄草药,捎带着和自己说上几句话,这会儿人一走,竟连个扯闲篇儿的人都找不到了。

    百无聊赖,她果真要去院子里信步,也许是因为苏文远之前的交代,苏小山竟然当真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或许是之前被人砍伐过一次,故而生得歪歪斜斜、枝杈斜出,像极了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却生长得格外茂盛。冷月走得累了,便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休息,苏小山就在她的身边自己玩自己的。

    “小山,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冷月平日里唤苏文远苏先生,却从来不曾问过他叫什么,正巧见苏小山在一边玩耍也无聊,这几日同他也熟识了,便挑了个话头,顺便问些自己想问的。

    “你问我师父嘿,那将军你可听好了。”

    冷月话音刚落,只见苏小山眼睛一亮,他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嘿嘿一笑,搞起了神秘,冷月自是想不到他下面会怎么说,便笑着看他,示意他说下去。

    苏小山这下来了劲,他爬上院子里的柴堆,捡了两根柴火棒,一边敲打一边朗声道:“师父名叫苏文远,悬壶济世在乡间。救我小山于水火,师恩如海又如天。只愿世间无病在,不求江湖美名传。医者仁心交口赞,妙手誉满杏林间。”

    苏小山说完,站在柴堆上,摆了一个作揖的姿势,随即很潇洒地一跃而下,坐到了冷月身边,开始讲他和苏文远的故事。

    苏小山讲得很详细,很快就将最后一点拘谨彻底放下了。听着听着,冷月一时竟又失了神……

    苏文远说,他左眼处的伤疤是小时候顽劣,奔跑时撞在了柴房里的刀架上划的,可是刚才听苏小山之言,苏文远是后来才来到这个村子的……

    不过,冷月很快就觉得自己想得太多,毕竟一个人中途迁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逗着苏小山玩,听着头上槐树中那个鸟窝里的一双喜鹊窃窃私语,闻着从村中不知什么地方飘来的、不知什么花名的隐隐花香,尽可能在短暂的时光中忘却一下痛苦。

    冷月轻阖上眼睛,唇角微扬——这里的一切都美好得像一个梦境——若她不是将军,或许也会同这里的村民一样,拥有这一寸的净土与安好。可是,然后呢?

    冷月想着想着,一滴泪从眼角悄然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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