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15
还是那家火锅店。
二层小楼,火红灯笼。
不过他家这两天搞特价,中午人也不少,陈妤穿着校服进来,一眼认出,靠木窗坐、穿驼色大衣的男人是许洛阳。
男人侧头往窗外张望,手捏着白瓷小盏,表情总是一成不变,气质清润又矜贵。
感受到什么,许洛阳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露出全脸。
嚯。
比想象中还要好看。
陈妤走过来。
“许医生。”
许洛阳微颌首:“陈小姐?”
“叫我陈妤就好。”陈妤坐下来,她还不太适应成年人之间的称呼。
菜单递过来,许洛阳让她想吃什么点什么。
陈妤是这里常客,基本不用看菜单,报菜名一般把自己要吃的说出来:“一份小酥肉,半份羊肉,半份牛肉,鸭肠,虾滑。”
她说完之后,偷偷瞄了许洛阳一眼:“许医生,你有没有忌口?”
许洛阳摇头。
“锅底有要求吗?”
“没有。”
“能吃辣吗?”
“可以。”
“锅底要番茄和牛油的,就这些,谢谢。”陈妤把菜单还给服务员。
服务员报出菜品和金额离开,陈妤有些不好意思,搓搓手:“许医生,我跟你aa吧。”
“没关系。”许洛阳拿起茶壶把她面前杯子装满,一本正经道,“我带钱了。”
这句话不知道那里戳中陈妤笑点,她捂着嘴哈哈笑了两声。这场饭局目的,也随之拉开。
许洛阳问陈妤,为什么要假扮沈南竹妈妈,沈南竹真正的妈妈呢,去哪了?
陈妤叹气,指了指天。
“在国外吗?”
“去世了。”
“爸爸呢?”
“跟死了没区别。”
“去哪了?”
陈妤没回答。
她莫名其妙被这个医生约出来,像犯人一样被审问,问的还是别人隐私问题。
“许医生,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沈南竹拒绝了手术,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啊?”陈妤睁大眼睛,显然对这件事并不知情,“没做手术?为什么?”
她昨天还跟小竹子通了电话,问手术怎么样,小竹子跟她说挺成功。她当时就感觉不对劲,这么大的手术,怎么做完跟没事人一样。
原来小竹子是在骗她。
“她说她怕死。”许洛阳说,“不过我感觉这不是唯一理由,所以想从她家里人这方面着手。”
关于沈南竹的身世,陈妤可谓如数家珍,她没有用任何修辞和夸张手法,但说完以后,明显发现男人神情有些变化。
他眼底有些错愕、惊诧还带着心疼。
锅底和食材端上来,陈妤却没有多少心思去吃。
她眉头紧锁:“许医生,小竹子不做手术,很快就会死吗?”
“不知道。”许洛阳摇头,“继续拖下去的话,她出意外的风险很大。”
“那怎么办?”
“我想劝她接受手术。”许洛阳低眸垂颈,忽地想起什么,“我听说,沈南竹之前不住院,是因为有个心愿未了,你知道是什么吗?”
“她想和男人……”陈妤及时把“上床”两个字咽下去。
沈南竹别的事情她完全没负担的说了出来,唯独这件事不能说。
这是她们小女生之间的秘密。
“和男人做什么?”
“谈、谈恋爱。”
-
疼痛感加强了。
尤其是早起后,沈南竹需要在床上躺好久,那股眩晕才会一点点消失。
放弃治疗后,她身体每况愈下,早晨热身,连简单的大跳都完成不了,转几个圈,步调变得紊乱。
仿佛那些癌细胞知道她不准备动它们,开始肆意生长。
疼得厉害时候,她是有点后悔的。
想如果做手术死了也不用这么痛苦了,但又想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说化疗也挺疼,不比现在少受罪。
不过生活还是给了她点慰籍,这几天,陈一行总是时不时联系她。
有时候找她一起打游戏,她玩的不好被队友骂,陈一行像只炸了毛的孔雀,会直接替她怼回去。
有时候约她出去吃饭,有餐厅服务员跟她要电话,陈一行会帮忙拒绝。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沈南竹有种直觉,陈一行可能对她——
有点意思。
不过她也明白,这点意思有很大的可能是因为陈一行刚刚失恋,迫切地想要从前任的阴影中走出来,看她性格长相合适,所以才这么主动。
想来也不亏,她都是将死之人,还在乎什么别人真不真心。陈一行是她暗恋两年的对象,不管走到哪一步,都算美梦成真。
更何况,说不定她俩处处陈一行就真真爱上她了,等她时辰一到,安然死去,痛苦的还是他。
这笔账,怎么算。
都不亏。
周五那天,是陈一行生日。
他在前一天打电话给沈南竹,问她周五有没有空,几个朋友想在酒吧聚一聚,吵着闹着要见她。
倒是没提生日的事。
沈南竹明知故问:“你朋友为什么想见我呀?”
“那群土鳖,我跟他们说,认识一个大美女,他们都想长长见识。”陈一行说,“你放心,都是正经人。”
电话挂断,沈南竹握紧手机,心里一阵悸动。
如果她没猜错,也许,陈一行会趁着生日跟她告白。
第一次给男人过生日,沈南竹不知道送点什么,只记得陈妤说过陈一行从小就超级英雄,去商场转了一圈,她挑了一个漫威周边。
是充电宝,造型很酷,导购推荐时候说,没有男人能抗拒这个充电宝。当知道她是送人以后,导购把充电宝装进了一个盒子里,打上丝带,漂亮又精美。
还去选了蛋糕。
那些小女生喜欢的样子她一概不看,服务员推荐几款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提了一个极简的圆形蛋糕去了hibernation。
站在门口打了电话,不到五分钟陈一行就跑出来。
“你来了。”看到她手里蛋糕盒子,陈一行眼睛一亮,“你怎么知道?”
沈南竹笑盈盈呈上蛋糕和礼物:“生日快乐。”
“小多余告诉你的?”
“对。”沈南竹说,“不过我没告诉她我今晚要见你。”
喜欢一个人,自然会想尽办法了解他的一切。
更何况,沈南竹跟喜欢的人的妹妹是好闺蜜。
拿到礼物,陈一行指尖一翻,有些期待的问她:“现在能拆吗?”
“等你回家吧。”沈南竹笑,“是个惊喜。”
给陈一行过生日的人有男有女,在里面包了一个卡座,摆了酒和蛋糕。在场女生穿得可以用火辣形容,然而等陈一行领着沈南竹进来,几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看过来。
沈南竹性格算不上腼腆,但也没到跟谁都能自来熟的程度,这些人见她一副乖样,一个个像个好奇宝宝,什么都问。
家住哪里,今年大几,什么专业。
沈南竹一一作答之后,那些人发出喝彩声,连连指责陈一行老牛吃嫩草,惹得她阵阵脸红。
陈一行看不下去,把人往自己这边带了带,警告这些人玩笑开得不要太过。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目光隐晦不明。
男人起哄的热闹,其中有个女人冷眼看着这一切。
沈南竹不经意看了她一眼,只见女人偏过头,极其不屑地“切”了一声。
她想起刚才陈一行给她做的介绍,女人叫宁甜,有一家淘宝店,是个网红。
过了一会儿,宁甜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带着那几个女孩主动来找沈南竹玩骰子。
沈南竹拒绝她:“我不会。”
“没关系,我教你啊。”宁甜双手捧着筛盅,来回晃荡一下,然后把游戏规则说了一遍,“很简单吧,不过先说好,输了要喝酒。”
沈南竹也不想跟她喝酒:“我也不会喝酒。”
“来酒吧哪有不喝酒的。”见状宁甜有点生气,“是不是看不起你甜甜姐?”
“不是。”
“那就玩玩呗。”筛盅再次摇晃起来,哗啦哗啦,宁甜用了很大的力气,“就算不会喝也没事,这不是还有陈一行吗。”
闻言陈一行看过来,毫不犹豫道:“我替你喝。”
又是一阵起哄声。
摇骰子这方面,沈南竹实在是没天赋。
跟宁甜玩了三把,输了三把,陈一行便喝了三杯酒。
又跟别的小姐姐摇,还是输。
陈一行二话不说,又喝。
沈南竹看不下去,再找她玩,开始摇头:“不玩了,真不玩了。”
“哎呀妹妹,这才几把。”宁甜笑得像个妖精,“你不是心疼陈一行了吧。”
沈南竹默认。
“你心疼他干嘛,陈一行是有名的千杯不醉,再来一瓶都行。”宁甜拉她的手,“来来。”
对方明显是冲她来的。
沈南竹直接躲开,站起来:“不好意思啊,我去个洗手间。”
走到陈一行那里时,她的手腕被抓住,男人仰头看她,示意她弯点腰。
“是不是不高兴了?”醇厚声音钻进来,惹得耳朵发痒。
“没有。”
“你别不开心,她就那样。”陈一行说,“如果她再这样对你,我就带你离开。”
这一桌子人都是陈一行好朋友,因为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沈南竹又重复了一遍:“没有不开心。”
末了,又补充:“玩的挺好。”
到了卫生间,那股压抑感才稍微减轻了一点,沈南竹上完厕所来到洗手池洗手,宁甜在这时走了进来。
她拿着一支唇釉对着镜子补口红,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沈南竹发现周围没人,反应过来这是在跟自己说话,便回答:“我和陈一行妹妹是朋友。”
“你俩认识几年了?”
“两年。”
“他以前有女朋友你知道吧。”
“……”
这才是今天晚上的目的吧。
沈南竹关掉水龙头,转身扯了两张擦手纸。
“小姑娘。”刚才还一口一个妹妹喊的亲,如今宁甜三个字把刚才虚伪亲昵打破,“我劝你呢,不是自己东西别伸手,小心被砸伤。”
沈南竹不理她,抬腿往外走。
刚到门口。
“对了,想给你推荐一场戏,大门口正演呢。”宁甜收起唇釉,回头对她笑,“去看看吧。”
沈南竹告诉自己不用理她,出了卫生间却鬼使神差地抬腿往大门方向走。
这里地处商业街,随地可见都是酒吧,人来人往,热闹不凡。
然而当沈南竹从酒吧出来,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马路对面,和另一个女人拥吻在一起的陈一行。
他连外套都没穿,只穿了一件毛衣,像是匆匆忙忙跑出来的。
沈南竹静静看着那两个人。
心里酥酥麻麻,根本不用去打听,那个女人她见过照片,是陈一行领她回家那天,陈妤发过来的。
那时候陈妤说:“你看她,哪有你好看。”
如今看到真人,沈南竹竟然产生了同样的感受。
她哪里比得上自己好看。
可好看有什么用,爱情不是只要好看的。
外套还在卡座上,沈南竹回去拿,宁甜坐在沙发上,一见她笑得更灿烂了:“怎么样?看到了吗?”
沈南竹一声不吭,拿起外套。
“你这是要走啊,那可不行,还没玩尽兴呢。”宁甜连忙拦她,“再玩会吧。”
沈南竹弯腰从桌子上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她把空酒杯倒扣在桌子上:“再见。”
走的没有想象中潇洒。
出了大门沈南竹就不行了,酒精烧的喉咙疼,心口那股酥麻劲变大了一些,压的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走出那条商业街,一下子从热闹进入落寞,西北方向有风吹来,带着冬天的寒气,冻得人骨头都冷。
路灯是橘黄色的,沈南竹走在非机动车道上,低头看着自己影子由前向后拉长。
酒精上了头,她眼前朦黑,站不稳,慢慢坐下来。
眼泪也跟着下来。
有什么好哭的。
沈南竹骂自己,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有什么委屈的。
却还是止不住。
直到——
一包纸巾递了过来。
眼前的板鞋白的发光,一双腿细且直,继续往上看,对上许洛阳那双深邃的眼。
沈南竹被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许洛阳吓到,脑子混沌,辨认好一会儿,微微张嘴:“医生哥哥。”
“叫叔叔。”许洛阳纠正她。
“叔叔。”沈南竹改口,又好奇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洛阳没回答她问题,而是把羽绒服脱下来,露出里面毛衣,他又把毛衣脱下来,团了团。
“叔叔,你这是干嘛?”沈南竹困惑不解。
“屁股抬起来。”许洛阳弯腰,趁她起来一小会功夫,把毛衣塞到她屁股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