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一章
春分刚过，连绵细雨下了整个礼拜。
新一周的早上，太阳懒洋洋地从地平线爬了上来。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没有散去的水汽，园子里有棵桃树正在悄悄地开花。
十字路口，交通繁忙，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和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
小太阳幼儿园门口亦是热闹非凡。
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人类幼崽“咯咯咯”笑着被老师牵住小胖手，下一秒看到妈妈转身要走，“哇——”一声眼泪泡泡挂满脸蛋。
而这像是一个信号，周遭不少年幼的宝宝被传染，一个跟着一个掉金豆豆。
岁枣枣对这副场景早已见怪不怪，她捧着奶瓶，跟妈妈挥手拜拜后，哼着广播里同步播放的《小跳蛙》，一蹦一跳走到小花老师身边。
她已经四岁啦，是个大孩子，跟那群鬼哭狼嚎的小豆丁们不一样。
岁枣枣喝完最后一口奶，舔了一下嘴巴，才打招呼：“小花老师早上好呀。”
小花老师蹲下来与她平视，笑着说：“早上好。”
问过好后，岁枣枣排进月亮中班的队伍里。
她一进去，就被同班的小伙伴们给包围了！
“枣枣你今天扎两个头发啦！”
“不是两个头发，妈妈说这是双马尾。”
“枣枣你的新发卡好漂酿哦。”
“是桃花瓣，春天到了，妈妈说我会开花呢。”
“呜哇哇——！枣枣好厉害哦。”
岁枣枣丝毫没有察觉自己话里的问题，被朋友们称赞后心里美滋滋的。
她抬手拨弄了一下辫子上的发夹，想了想，又跑到小花老师旁边，拜托老师帮忙把两个发夹取下来。
小花老师好奇地问她为什么要拿下来。
岁枣枣仰起小脸蛋，认真道：“我一个人开花太孤单啦，我要和甜甜米米一起开花。”
岁枣枣是很喜欢上幼儿园的。幼儿园里有漂亮的小花老师、帅气的小草老师、细心的大树老师、和蔼的园长奶奶，以及她最喜欢的月亮班小伙伴们。
不过，班上也有几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比如坐在她旁边的调皮鬼。
手工课上又一次被揪小辫儿后，岁枣枣转过脸，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生气道：“陈小勋，你很幼稚你知道不？”
“你和我一样大，你也幼稚。”调皮鬼做了个鬼脸。
岁枣枣吸了一口气，鼓起嘴巴，又把气吐慢慢出去，才说：“那你很老土。”
调皮鬼抓了抓头发，“我不老，我才四岁半。”
岁枣枣又深吸一口气，说了在家里偷偷练习过的好长一句话：“我妈妈说，她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喜欢抓她辫子男孩子其实是喜欢她，但我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你的！”
调皮鬼被岁枣枣一大段话绕得有点晕，但不妨碍他听清楚最后一小句话。
小男孩脸色涨红，磕磕巴巴道：“谁，谁喜欢你了，我，我才不喜欢你！”
岁枣枣点点头，“好呀，那我们去找老师换位置。”
调皮鬼迷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岁枣枣认真回看他，“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跟你做同桌。”
调皮鬼感觉自己委屈，又没办法表达出来，只能发动人类幼崽的专属技能，哭着喊老师，“呜呜呜，小草老师小草老师枣枣坏枣枣坏。”
岁枣枣叹了口气，她觉得自己太难了。
即便如此，岁枣枣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递给旁边的调皮鬼兼小哭包，“别哭啦，给你吃。”
调皮鬼也是那种雷声大雨点小的，眼泪收得可快，他看了眼岁枣枣的手心，扭过脸，“不吃。”
他不喜欢吃巧克力，巧克力好苦。
另一边，甜甜伸脑袋过来，笑眯眯道：“枣枣，他不吃我吃。”
坐前面的米米也转过身，补充道：“我妈妈说过，有些人，就不能惯着！”
调皮鬼：“……”
调皮鬼：“哇哇哇——小草老师，她们欺负我。”
岁枣枣跟调皮鬼做同桌已经一个月，对他还算比较了解。
她刨掉巧克力外衣，放到调皮鬼大张的嘴巴面前。
调皮鬼下意识地想用舌头把东西往外推，舌尖碰到了一点，立刻改变方向，把巧克力卷进嘴巴里。
岁枣枣不去看旁边仓鼠一样的调皮鬼，继续低头折纸。
心想，哼，一颗草莓牛奶巧克力就让你闭嘴。
手工课结束后，岁枣枣跟小草老师打报告。
“小草老师，我想去找园长奶奶。”
“找园长奶奶干什么呀？”
“我想把‘小青蛙’送给奶奶。”
旁边尾随一路的调皮鬼听到枣枣不是在说他坏话，见小草老师看过来，赶紧跑开了。
边跑还边喊：“枣枣我去给你占滑滑梯啦，你要记得快点来找我哦。”
岁枣枣没有理他，一双大眼睛充满希望地看着小草老师。
“小草老师，拜托拜托。”
小草老师不过是个才毕业没多久的小青年，根本扛不住眼前这个双马尾黄毛小萝莉的可爱表情攻击，瞬间屈服。
“好的好的，老师带你去找园长。”
岁枣枣摇摇头，说：“不用麻烦小草老师啦，我可以自己去找奶奶。”
说完，手捧“小青蛙”兔子一样往外跑。
小草老师要去追，被小花老师拦住。
小花老师笑着说：“没事儿，枣枣她从小就在幼儿园长大，你还不一定有她对幼儿园熟悉。”
岁枣枣很快找到园长的办公室，一边喊着奶奶一边敲门。
奶奶似乎有客人，里面有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我宝宝他，他有点特殊，但他很乖的。”
“找了很多家幼儿园都不太放心，是蔡医生推荐我来这里试试的。”
“……但我还是有点担心叫叫，他不怎么爱说话，比较难融进别的小朋友们里。”
门没有关严实，岁枣枣歪着脑袋，从门缝往里看。
一个身材窈窕的阿姨，抱着一个穿着背带裤的男孩子。
男孩子闭着眼睛，枕在妈妈的肩膀，似乎睡着了。
岁枣枣看得入神，什么时候推开门都没意识到。
里面人看过来，宋园长微讶，“枣枣？”
岁枣枣回过神，垫着脚走进办公室，说话声音又小又轻，“奶奶，弟弟睡着了，我们小点声哦。”
漂亮阿姨低头看了眼儿子，冲枣枣笑了笑。
“怎么了？”宋园长问岁枣枣。
“奶奶这是我上节课学会叠的‘小青蛙’。”岁枣枣捧着纸青蛙，眼睛转了转，抬起来递给漂亮阿姨，“阿姨，我可以把它送给小弟弟吗？”
赵青有些意外，收下后，道了声“谢谢”。
宋园长摸了摸岁枣枣的脑袋，笑道：“这可不是小弟弟，你要叫哥哥。”
“哦，原来是小哥哥呀。”岁枣枣点了点头，“看起来比我小的小哥哥呀。”
说完，又伸长了脖子，想去看小哥哥。
赵青见状，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想把人唤醒。
宋园长拦住她，转而对岁枣枣道：“下节是你最喜欢的体育课，枣枣你还是月亮班的小班长，可不能迟到哦。”
岁枣枣注意力被转移，挥手道：“啊，那我去上课啦，奶奶再见，漂亮阿姨再见。”
被这么一打岔，反而让赵青对小太阳幼儿园信任不少。
“这小丫头，真招人喜欢。”
“鬼机灵呢，枣枣比叫叫小半年，十一月的。”
“那……可不可以把叫叫也放在月亮班？”
“月亮班是混龄班，对于内向一点的孩子，一般老师会推荐同龄班。”
赵青说：“听说园长的孙女儿也在小太阳幼儿园里。”
宋园长笑道：“嗯，就是刚刚的小丫头。”
体育课上，岁枣枣还在想刚刚奶奶办公室遇到的漂亮阿姨。
阿姨身上好香啊，比小花老师还要香，就比她妈妈差一点的好闻。
而且那个小哥哥看起来好可爱，要不是他穿着米老鼠的背带裤，她还以为是小妹妹呢。
回到家，岁枣枣从衣柜里翻出跟小哥哥差不多同款的背带裤，摸着上面画着的米妮，对旁边的妈妈说： “妈妈，我想要一个小哥哥，你给我生个哥哥吧？”
岁妈妈头疼地看着被岁枣枣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柜，生气地拒绝了她，并表示如果她不收拾整齐，明天早上她就没有奶黄包吃了。
隔日，大树老师牵着一个新面孔走进月亮班。
大树老师是月亮班的主班，不负责上课，但负责除上课外的一切事项。
小草老师跟大树老师聊了两句后，站到一边。
大树老师拍了拍手，见班上小朋友们都看过来后，说：“月亮班的小朋友们你们好呀。”
小朋友们一齐奶声奶气：“大—树—老—师—好—！”
“你们都看到了今天的太阳公公吗？”
“看——到——了！”
“今天是个好天气，我们月亮班也有一件好事发生哦。”大树老师向大家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男孩子，笑着说，“这是我们月亮班新来的一个小朋友——沈觉。”
“哇哦——！”
“大家也可以喊他叫叫。”
大树老师低头看了眼站在小讲台前，对老师和同学们说话一点回应都没有，沉浸在他自己世界里的小男孩，心中微微叹气，面上却笑得更加温和。
“新来的小朋友有点内向，大家要多跟他交朋友哦。”
“好——！”
大树老师巡视班上一圈，把沈觉带到岁枣枣旁边。
“枣枣，你是小班长，老师把新同学交给你啦。”
岁枣枣眼睛又大又亮，早上没吃够奶黄包的失落一扫而空，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叫叫就交给我啦！”
可惜，现实有点残忍。
一整堂课，岁枣枣都没能跟新来的小朋友说上一句话。
她第三次看向她的小哥哥兼新同桌。
他正在画画。
柔软细黑的头发，发旋打着弯儿。粉粉的嘴唇，白白的脸蛋，比自己还要白一些。
最让枣枣移不开目光的是他又长又密的睫毛，半敛低垂着，蝴蝶翅膀一样。
岁枣枣想起自己还没有成功抓到过一只蝴蝶呢。
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往新同桌脸上靠近。
而此时，新同桌突然抬了一下脸，转头看过来。
他终于有反应了！
岁枣枣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咚”得跳了好大一下。
指尖所触碰的地方，是比早上吃的奶黄包还要软的触感，而新同桌的眼睛，漂亮得像是挂满星星的夜空。
岁枣枣吞了一口口水，眨巴眨巴眼睛，收回手。
“叫叫你好，我是枣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