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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入幕之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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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御史府缺个御史夫人,你可愿意?”

    这句话倒把沈清唬住了,呆鄂在地。灯下朦胧的柔光,照的程徹一半明亮,一半昏暗,如同这句话,晦涩难明。饶是能活下来,沈清也没想过是这样的活法,她竟可以成为自己话本里的女主了?

    只不过,人家的求亲不说是郎情意妾,倒也可以说是相敬如宾,怎么到她这儿,竟是命悬剑下?

    她虽心有欢喜,但程徹从未言明过倾心于她,她不免地试探问上一句:“程大人是想帮我?”

    程徹思忖了片刻,黑眸低垂,极其认真地回复道:“也是帮我自己。”

    此话情真意切,真心凿凿。

    沈清的到来对他而言,就是救赎。他每次看到她的心中欢愉不会有假,他见她晕倒后的慌张无措不会有假,纵使没有这些情动,他无意窥探了她的女儿身,也是要负责的。更何况她的每一寸呼吸,对他而言,皆是心动。

    他也反复问过自己,这样的心动是浅显的么?共赴余生的想法是出于一时冲动么?但一次次的拷问得到的答案都是——

    只要是她,他就仿佛拥有了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宁。

    夜风从支摘窗处中混着桐叶的清香飘进来,还有些许凉意。本是热意灼灼的话,拆文解字,会错了意,就会想到旁处,添了新思,就会越琢磨越心寒。

    这句“也是帮我自己”落在沈清耳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

    想必程徹是不愿的,只是不得已为之。她如果就此步入宦海,日后被揭发出来,会试的主司难脱其责,程徹就会被连坐处罚,甚至会丢掉性命。倒不如趁现在还没案发,以“沈影失踪”之由或者其他的由头,就可以蒙混过去,可不就是在“帮他自己”提前规避了刑罚么。

    他娶她,只是出于妥协罢了,怎么可能是喜欢呢。毕竟成为了御史夫人,就好控制得多,若想要安稳活下去,就得在内宅里深入浅出,不会被允许抛头露面,倒真成了这京城里的笼中雀。

    沈清心头一沉,嘴角向下寥寥:“大人,那我若中了贡士该如何办?”

    程徹看向沈清,眼中有片纯澈的海:“这我也想过了,就以‘沈影失踪’为由展开调查你哥哥的死因,到时候我买个私宅,先委屈你在庄子里呆一阵子,待风头过去,我们就行六礼。”

    瞧瞧,和她想得原因都一样,还买私宅,牺牲委实大了些,但为了帮他自己日后从欺君之罪中择出来,这些黄白之物终归没有他的命值钱。她虽然对程徹有爱慕之情,但她不希望的是他的妥协换来的,她想要的是势均力敌,不分轩轾的倾慕。

    他眼中的那片海,却装不下她的那点蓝。

    程徹又复问了一遍:“你可愿意?”

    烛火被吹得东摇西晃,如同他怒放的心跳七上八下,但听到“多谢大人好意”之时,心下顿时凉了半截,原是他想多了。

    沈清继续说道:“大人将我私养于私宅,那沈府上下的这些人呢,是差遣还是也一起挪到庄子里?他们也不出府吗?这日子长了,难免不会露出破绽。”

    “我来汴京,最开始是想替哥哥找到死因真相,但走到这一步,除了此目的外,我真真意识到了女子为官的艰难。为何女子就只能相夫教子?若在有生之年,能打破一丝男尊女卑的禁锢,建立女官制度,不问男女入仕自由,也是我的造化。”

    眼底星光万丈,流溢着坚韧,她能有如此胸襟,令程徹是感到意外的。他虽对自己的首次告白落败难掩失望,但想及沈清能有此抱负,更添了几分赏识,这条路可比成为御史夫人难得多。

    但纵使前路风霜雪雨,艰难险阻,如若她想走走看,他便在前头为她开路罢。

    程徹说道:“我有一法,不知你是否愿意”

    话还未说完,抄手连廊下传来错综的脚步声,闹哄哄,人还未进,音却传来。

    “子由,我刚听翰林院说,会试的前八名出来了,你那死对头沈影”

    沈清抬眼,身着石青色圆领四爪蟒袍的男子走来,头束金冠,身欣挺拔,相貌堂堂,好一副尊贵样貌。他看了一眼程徹搭在沈清喉下的剑,逗趣道:“呦,正打着呢,本王最爱看热闹,你们继续?”

    程徹将佩剑放入剑鞘内,拱手作揖道:“卑臣拜见醇亲王。”

    醇亲王?当今的四皇子宋徽,沈清听闻,也顺势行礼。

    宋徽摆了摆手,笑意涔涔:“免了免了,都是些虚礼罢了。这位是沈先生的令郎,沈影吧。两年前在哥哥的家宴上看到过你,这两年,你倒是,”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清,“没怎么长高。”

    客套话没客套出来,这让沈清也没法接话。

    气氛一时尴尬,宋徽看向沈清,问道:“刚刚为何事在舞枪弄棒呢?说说看,本王替你伸冤,好好拷打拷打我们的御史大人。”

    这总不好说,御史大人求亲失败吧,她面色淡淡地说道:“无大事,吃了大人一顿饭,被追着讨要饭钱罢了。”

    程徹唇角微勾,这等谎话都能如此淡定地说出口,她还真是有趣。

    谁知边上那人却是十分当真,略带鄙夷说道:“他就这样一人,也不买宅,也不花天酒地,这钱攒着也不知有何用,娶媳妇吧,也不见有什么行动”

    程徹轻咳了两声,赶紧打断宋徽的话:“王爷刚刚说会试的名次出来了?”

    宋徽肃了肃脸色,说道:“还未完全呢,许是尊了父皇的旨意吧,翰林院这效率还挺高,试卷审批得是大差不差了,刚好沈影也在这,本王就提前祝贺沈公子夺得会元。”

    沈清道了多谢,轻吁了一口气,会试榜首,还不错,不算辱没了哥哥的才学。

    宋徽见她面色很是平静,略有诧异。

    能从会试中脱颖而出,夺得魁首,就说明有经论济世之才,但她却不悲不喜,眼眉坦荡,似是对这结果早在意料之中,和当年程徹中了会元之时的表情无所二致,这两人还真是相像,如果他俩能好好相处,日后为他所用,成为左膀右臂,他又何患大业无所成。

    宋徽抛出橄榄枝:“沈会元现已将半只脚踏上官道了,现如今的朝廷被太子党作的乌烟瘴气,你日后若没个依仗,想要独善其身可不是件易事。”

    “混不了多久,就会被打道回府,运气不好的,安个莫须有的罪名,打入大牢比比皆是,流放边境也大有人在,宫中不比外边,行差半步就会落入深渊,不如,”宋徽顿了顿说道,“成为本王的入幕之宾。”

    “这往后如果被人欺负,”他瞥了一眼程徹,“本王替你撑腰。不至于叫人为了顿饭钱追着打。”

    沈清知道宋徽所言非虚,入了官场,她想要保持中立,哪边都不靠,是极不现实的。她没有盛名在外的家世,也无后宫在君侧的枕边风,暗涌滔天,茕茕孤立,如一株幼草刚被施下了苗,还未破土,就会被人一并铲除。她得找棵大树,背靠生存,但倒没想到如此之快就被卷入党派纷争。

    不过纵使她现在不入宋徽麾下,也难保太子党派不会来找她,她尚不了解朝中局势,与其和不相熟的人合作,还不如在此扎根,活下来是首要。

    毕竟,这里还有程徹在,他既愿意放她一马,就表明他们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她出事,他也难脱其责。

    沈清看向站在宋徽身后的程徹,灯下昏暗,更显得后者眼眸如黑曜石般玉润,他轻点了点头。

    他刚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方法也是如此,如今太子党都是老臣,铜墙铁壁,固步自封,迂腐封建,二皇子肃王宋屿远离朝廷纷争,驻守番地,三皇子宋承从小痴傻,唯有四皇子是新入仕的最佳人选。

    她得先在宦海里攀上一艘大船,才能扬起自己的帆,否则就会被一个小浪拍翻在岸。他本想帮她引荐,倒没想到如此赶巧,宋徽自己就找上门了。

    沈清会意,单膝跪拜:“我愿成为醇亲王的门客,绝无二主。”

    宋徽喜笑颜开,虚扶了把沈清:“快起身,以后我们就是异父异母的三兄弟了,私下不必做这些虚礼,日后有难同享,有福同当。”

    “竹青,拿酒来。”

    宋徽很快进入兄长角色,递给沈清一杯,推给程徹一杯,说道:“我们三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喝下这杯酒,就是好兄弟,之前的针锋相对全都化在这杯酒里,你们可愿意?”

    沈清和程徹皆不语。

    宋徽以为这两人倔强,不肯化干戈为玉帛,有才之人皆有点小性子可以理解,往后多处处就好了。

    在他的连声催促,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下,那两人把酒一饮而尽。

    还是那熟悉的梨花白,香醇清甜,沈清眼角被酒熏得有些湿润,这一晚上浑浑噩噩,怎么演变成了现下的局面了?她竟和程徹在拜把子?

    看来日后,她和倾心之人只能称兄道弟,她的小郎君,被她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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