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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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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望着空旷的寝殿,寝殿内的宫女太监已经被他赶走,如今他一个人坐在柔软金黄的龙床之上,却仿佛坐在极北之地终年不化的寒冷坚冰之上一般,臀股刺寒。如今这大周天下,已不是他一己之力所能控制的了,该相信谁,该放弃谁,该消灭谁,他一双人眼模糊混沌,既怕寒了忠臣之心,又怕遭了奸臣之道。

    “我这样一个昏庸无能之君,如何能扶起前世积攒下无数隐患,岌岌可危的江山呐!”

    “陛下莫要妄自菲薄,先皇既将江山交与陛下,定是陛下有超越其他亲王之才,这天下没有比陛下更适合坐这个皇位之人了。”公公端来一碗安神汤,好生安慰着头疾反复,自怨自艾的一国之君。

    他们这位皇帝最大的不好便是不自信,先皇立他为太子之时他便百般推脱,总觉得其他兄弟做事果敢,杀伐果决,不似他一般心肠软,优柔寡断。

    先皇去了之后,他甚至想退位让贤,让自己的哥哥替自己坐上这个龙椅治理国家,却被先皇临行前一道圣旨压了回去,只能听命披上龙袍,从此江山由他监管,前几年还风调雨顺,世人喜爱仁君仁政,对如今皇帝的评价甚至一度盖过了先帝的风头。

    可如今朝局混乱,他才发现大周四处竟然都是窟窿,他想填补,却又发觉自己这个皇帝竟没有太多实权,处处畏缩求全。为了不再被人牵着鼻子走,他的疑心越发重了,恨不得全天下的事情都由自己一手操办,交给谁他都放不下心。于是操劳过度,落下一身病疾。

    可大周顽疾实在难出,便令他更加不自信,今日秦飞一番话更是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头,他太害怕大周毁在自己手上了,因此总想着制衡,总想着求稳,总想着只要把权力握在自己手里就一定不会让病症爆发,从未想过重症需下猛药,烈毒需靠毒解。

    李俭带着江小缘抵达皇宫时,秦飞已经被收押听审,秦淮站在巨大的宫门外颤抖个不停,虽然陛下并没有治罪,也并未牵连秦家,但是秦飞不在了,她心中的底便不在了,秦府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一个成日郁郁寡欢的姑母需要她宽慰照顾。

    李俭握住她的手腕,“别太担心了,徐有为和周子琼都已经治罪,朝中虽然还有小兵小卒,但都已经没有什么威力了,只要把漠北吃下来,大家都会没事的。”

    “徐有为才是朝中兵卒,真正的大将,从来不是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臣,而是掌控兵士的武将!”朗夜泊牵起秦淮的手,触感不是曾经的温热柔软,而像一块颤抖的坚冰,他怎么捂都难以融化。

    李俭见到朗夜泊来,识趣的松开了抓着秦淮手腕的手,轻叹一声,“我自然知道,可如今已经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只能战。”

    “公子!”一个死士匆匆跑来,凑在朗夜泊耳边说了什么后便走了。

    朗夜泊神色异样,但又像是早有预料,平静地道:“黄胜已经伏法,如今在死牢,三日后问斩。”

    “他没路走,他只能死。”秦淮喃喃自语,感受到两道目光聚过来,兀自解释道:“漠北那边要他合作,他若是合作,回去了便会被当作叛军处死,若是不合作,也必然会被他们告发,被抓走处死。”

    “反正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把他口中那些所谓的消息告诉过你们,还害的秦将军入狱,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李俭并不了解黄胜为人,心中对他只有怨恨,可秦淮却清楚,他这种人虽然喜欢耍诈挑逗,但是说到做到,他不可能在还没有完成要完成的事情之前发现的。

    想着,秦淮忽然扭头夺走了拉车的马,猛夹马肚子飞驰而去,一路上行人退避,认识她的人便又开始挑唆众人诋毁,秦淮此刻却一句也没有听到,一心只想着赶快回去。

    春桃本就担心一大早慌张离家的小姐,见到秦淮回来,正欢喜迎接,却只见她头也不回的朝着黄胜曾经居住的院子跑去。

    小院还是黄胜走前的样子,花花草草被下人一直收拾着,如今让就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秦淮却一点也不珍惜这些绿色,将花瓶推翻,杂草踩碎,直到她在一盆盆栽下面找到了一封信件才终于停止摧残花草。

    “监牢一聚,如实相告。”八个歪曲大字趴在一张已经泛黄的信纸上,秦淮一时失去了用脑子的能力,满脑子只有,“他一早就预料到了。”

    秦淮不再试图启动她已经崩溃的脑子,一刻不停地又冲出秦府,刚好撞上了追赶她过来的朗夜泊和李俭。

    “你怎么突然跑了?发生什么事了?”李俭关心道。

    秦淮木木地看着一脸忧愁的朗夜泊,片刻后才缓过神来,冲着李俭道:“我要见黄胜,你是太子,应该有办法让我见到他的对吧。”

    “能是能,只是你这般急匆匆要见他作何?”李俭以为秦淮是悲伤过度导致得了癔症,回头便想叫医士来给她看看,又被秦淮打断,“现在没时间解释了,我要见黄胜,现在就要!”

    李俭看着朗夜泊,“朗兄,现在怎么办?”

    “夜泊也请太子殿下成全。”

    “哎呀,好吧好吧,你们跟我来。”

    李俭将两人带到死牢处,朗夜泊阻止了李俭同行,只让秦淮一个人进去,两人在门外等着,没过多久,秦淮便从里面出来,只字不提她在里面究竟与黄胜说了什么,兴致缺缺地回了家。

    此后几日,一天天平静无事地过去,皇帝对于秦飞有了宣判,将之流放岭南,十年之内不得回京,并对庭宣告秦飞罪过皆一人所为,秦家功勋世家,不予连坐。

    同一日,秦淮终于坐不住,去了朗家找到了朗疾启。

    朗疾启知道秦淮遭逢变故心情不好,却还是被她一番话震惊,“你说你要去漠北参战?”

    “是!如今秦淮家中制胜一个日日寡欢的姑母,秦淮只求朗伯父一件事,就是代侄儿照顾好姑母,若是侄儿还能回来,定以一生还伯父恩情。”秦淮站在朗府大堂正中,声如洪钟不弱男子,决心要赴漠北。

    朗疾启摇摇头,“不行,你一个女娃娃怎么能去漠北那样危险的地方,上次你偷跑过去我便想说你了,你倒好,如今没回来多久,又要去?”

    “侄儿心意已决,并非来求伯父允许,只求伯父照顾侄儿亲眷而已,若是伯父不愿……,侄儿另寻他人便是。”

    朗疾启知道秦淮是个执拗性子,却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又劝道:“漠北将士众多,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又如何?你又何苦去犯险?”

    “秦家阖族忠烈,未有胆怯苟活之辈。秦淮自知一人之力无法撼动最终结果,此去若是胜,秦淮自能分一份功劳;若是败,秦淮也愿与父母一起埋葬沙场。”

    “好。”朗疾启知道这倔丫头心意已决再劝不动,只能点头答应,“我会照顾好你姑母,你且放心去吧。”说完指着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朗夜泊,严厉道:“你也跟着一起去,若是她回不来,你也别回来了!”

    “儿子遵命。”朗夜泊答应的很愉快,他方才一直没有说话,便是在想自己该怎么说服父亲让他陪着秦淮一同前去,如今家姐已去,他心中再无牵挂,家中老父老母都有大哥照料,也没有什么用的着他的地方,现下心中最忧心的便只有秦淮一人,即便他武功不高,但时刻在她身边,他才能真正安心。

    有了朗家伯父的支持,秦淮浑身轻松许多。

    几日前她在大牢见了黄胜最后一面,如今他的头颅已经与他的身子分离,尸体也不知道被扔在了什么地方,秦飞如今也已在流放路上多日,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的日子比她舒适,她更没有脸面独自在京城享受着富贵潇洒的日子。

    那天她纵马过街,旁人对她的谩骂讥讽她其实都听进了耳朵里,但是那些恶言恶语再也不会让她讨厌自己,反而成了一副坚实的铠甲。她要让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秦淮,才不是秦家的丧门星,她要让曾经那个自甘堕落,任人谩骂的秦淮再次回来之时,站在那里,便能堵住所有的流言蜚语!

    临走当晚,秦淮洗干净了自己,她知道,这也许是她再回来之前最后一次清洁自己的机会,黄胜与她说,徐有为一死,漠北便决定提早攻打,要与大周鱼死网破,战争的号角与硝烟,不出月余便会在北境蔓延。

    她将黄胜告诉自己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其实朗疾启说错了,她这次过去,并不仅仅只是增加一个可有可无甚至可能拖累父母的人力,而是带着大周制胜的希望,一个如今整个大周之内,只有她一人知道的制胜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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