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乌头

    那次是去爬梵净山，爬到6888步的那里，有一个木楼旅馆。我就是在那里，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药酒的。

    梵净山是全国著名的弥勒菩萨道场，得名于“梵天净土”，原名为“三山谷”。是与山西五台山、四川峨眉山、安徽九华山、浙江普陀山齐名的中国第五大佛教名山，在佛教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加之景色优美，物种丰富、气候多变但却宜人。又加之历代所修寺庙甚多，大小寺庙数百座。实在是礼佛修禅、休闲旅游、清净身心、避暑健身的大好去处。

    其中四大皇庵四十八脚庵最为著名。

    四大皇庵之一的护国寺占地就3000平方米，寺产遍及周围30多里。释迦殿、弥勒殿在金顶上，始建于明朝。左为释迦殿，右为弥勒殿，中为金刀峡，天桥横跨峡上以沟通两殿。庙后各有一巨石，一名晒经台，一名说法台。这组建筑地处梵净山绝顶，下临一千多米的深谷，举目四眺，百里风云尽收眼底，甚为壮观。镇国寺(俗名下茶殿)在承恩寺下方，始建于明代。金顶古庙较多，遗址尚有承恩寺、回香坪、老金顶、圆通殿等多处。自然景观有蘑菇石、凤凰嘴、七宝树和百宝岩、千米大佛等。爬到承恩寺上面的石台上一看，那真是——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啊。

    那上面看日出，真正是美得不行不行的，无法应用语言来形容其万一。而晚上大概九点来钟，山顶就开始下雾。那云雾从山谷中升起，在人腰以下的位置盘旋回旋，如仙境一般景致。

    一生去过一次，已经无憾了。

    关于梵净山的雄伟壮观以及美丽种种，就不用赘言了。而刚才说的那个6888步木楼旅馆，就在护国寺下面。看起来是比较简陋，架不住有味道啊，我在山上那个晚上，就是住的这里。据说是从山下的石阶算起，走到这里，刚好是6888步。呵呵。 我去那会子，还没有索到，不知道现在有了没有？反正我是自己用双脚爬上去的。

    去的时候，正是酷暑天气，穿了短袖短裤的我，在山下县城里买登山鞋的时候，还热得焦头烂额的，引得人心气也暴躁。抵达山脚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人也饿了，就在景区大门口一个小饭馆里吃点东西，打算补充点体力，连夜登山去看日出。

    在吃饭的时候，老板和老板娘听说我要连夜登山，又是一个女孩子，苦口婆心的劝我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因为那段时间，半夜登山的人时有被蛇咬伤的惨剧，他们怕我也遭厄运。听人劝吃饱饭，我反正也不赶时间，就在山脚找了一个看起来各方面都还不错的宾馆住下了。第二天清早才退房出来，背上我的背包，买了门票进山。

    进了景区，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才到真正的山脚，一个河湾的码头，也是从这里开始，要踏上石阶步道，开始真正艰苦的攀登了。

    这里有很多的轿夫，两人一组，守着一副滑竿，看见人过去，就大声的招揽生意。特别针对的就是我这种老弱妇孺。可我看他们的要价，实在是太高了，虽然我知道他们的辛苦，可那时候的我，还是节约闹革命的时候，我是舍不得这个钱的。再说，我来拜佛的，年纪轻轻无病无痛的，不自己爬上去，还算得什么诚心？

    所以我拒绝了那些轿夫，说明自己想靠自己爬上去。那些轿夫就笑我说：“你这小身板儿，天黑前肯定爬不上去的，还不如就在这里谈好价钱，免得到了半路你走不动了，又遇到半路等客漫天要价的轿夫，那你才叫进退两难呢。”

    我还是摇头，整理了一下背包，迈步开拔。

    好吧，说起来不到一万步很简单，真正走起来，还是蛮艰难的。天气很热，背包里的水很快喝完了，只好在路边的小摊上买高价水喝。走走停停，我一直怀疑，那个步道压根就不止那么少步！

    好在沿途风景那个美啊，特别是接近护国寺走到七宝树附近了，我看天色还算早，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后面好几拨轿夫，在赶超过我的时候，都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让我心里可得意了。

    走到百宝岩上面轿夫休息处，我在那里休息了一下，和当地的轿夫聊了聊天，他们知道我今天还打算要上金顶和蘑菇石，就告诉我很多注意事项。比如：我如果不打算吃素的话，那么感觉我就不方便住在护国寺。可以住下面的木楼旅馆，那个旅馆是一家三口在经营，一个老头和他的孩子们。说是他们家弄得一手好菜，特别是姜丝炒肉，我一定要吃。山上寒气太重，吃点这个喝点药酒可以去寒气。比如：我的腿肯定到晚上会疼的，叫我不管是住寺庙里还是在木楼住，都要记得如果腿脚疼就去找那个老头要药，他免费给的。

    我很感激他们的好意，谢过了他们，我继续我的攀登。

    那晚上，我住在了木楼旅馆。护国寺的寮房等我游历了新老金顶和蘑菇石下来以后，已经住满了。而且我想洗澡，寺里没有地方给我这个女众洗澡的。

    住进去了我才知道，洗澡是没有热水的，也不是在房间，而是由女主人带我到厨房后面的一个半敞开的简陋的浴室用山上的泉水洗。

    虽然山顶很凉快，但是负重一路走得满头大汗的我，还是没想到那个水有那么冰。女主人在外头给我把水笼头一开，我就叫起来了。

    当然，洗完了当时还是蛮畅快的。接着，我就吃到了香喷喷的姜丝肉，我一口气吃了一盘，还感觉意犹未尽，又叫了一盘，另外要了一个虎皮青椒和一个蒜泥菠菜。我在吃饭的时候，看到他家才开始吃饭，而我的腿确实开始隐隐作痛，就主动把菜先付款，然后搬过去和他家人一起吃。没聊几句，他们一家三口就发现我们其实还有点投契，于是年轻的男主人去扛了一小坛子酒来，免费请我喝。老头子也去拿了点药酒来，说不要光喝啤酒或者白酒，也要喝点他自己泡的药酒，喝了他的酒，可以去风湿解疲劳，等我回去的时候，他给我装几斤叫我背走。我自然是感激不尽。

    好吧，一个诚心去拜佛的人，在佛寺外头喝起酒来。

    到了晚上，我裹着他们借给我的她自己用的军大衣，坐在回廊上和女主人一边聊天，一边喝低度的甜米酒吃干果，一边看下雾。那感觉，真的不是一般的美。

    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腿不单是疼，而且麻木，使不上劲。连想去洗手间，想站起来也不大听使唤了。我可以确定不是我喝酒的问题。那时候我的酒量大概有两斤左右吧，晚饭到现在我才喝了大概不到一斤，不可能有事。我告诉了女主人，说我的腿疼，还告诉她其实我平时就有风湿的，这下可能坏事了。她笑我说：“刚才叫你别洗澡，你不听，你今天身体热了一天，这山上本来湿气重，你又偏要去洗澡，受了寒气一激，不疼就怪了。”她去找了老人家，给我拿来一个很脏的杯子，里头有半杯刚才晚饭喝的药酒那样的液体。她帮我揉腿和脚。

    我很不好意思，连说我自己来吧。她赶紧喝止我：“不许动，你不晓得这个的厉害，这个沾了嘴巴，就是要死人的！你正在吃东西，可别弄这个。我爸爸在楼下炒菜，他说你这个家伙很可爱，晚上我们都要吃夜宵喝酒的，今天晚上我们家请你的客，我也陪你喝点。”

    我奇怪了：“喂。姐姐，这个不就是晚上伯伯给我喝的药酒，我闻味道也像呢，你别吓唬我好不好？”她白我一眼：“什么呀，这个药酒和那个，都是分开房间放的，坛子也不一样的。这个有毒的药酒平时我爸爸都是锁起来的，就怕人家不懂的乱搞，客人偷偷偷去喝。更加还怕人家拿去乱用。不过你放心吧，你晚饭喝的那个是没毒的，而这个有毒的对你的腿是非常有用的。”

    她给我揉了很久，我的腿一阵清凉一阵火热的，反正舒服多了就是了。然后她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拿了回去，然后反反复复在那里洗手。

    那个晚上很快意人生不提。

    第二天，我的腿就轻松多了。凌晨3点不到就起来去看日出，爬上金顶也可以健步如常，没有大碍。回来重新洗漱了吃了早饭，就打算告辞下山了。

    老爷子很守信，给我用矿泉水瓶打了3瓶他自己泡的可以吃的药酒，另外拿了一个小口玻璃瓶子，上面塞了木塞封了蜡，外面还套了几层塑料袋绑紧密封了的递给我：“我听我家丫头说你有风湿，这个你拿去，就是昨天晚上给你搽的那个药酒，疼了的时候，擦擦就好的。可是你要记住，不能沾嘴巴。一定不能沾嘴巴，千万千万记住啊。”

    女主人也在旁边笑说：“我爸爸这个酒，他怕人家拿去不小心出事，又怕人家有心拿去干坏事。他今天说是很放心你呢，又知道你的腿的毛病，才给你一点的。”我很好奇的问：“伯伯，那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啊？那么吓人？”老爷子一脸严肃的说：“反正你别问，反正你也别试，要试你找个蚂蚁窝试试就知道了。”

    我吐吐舌头，道谢了就下了山。

    那几瓶可以喝的，倒好说，我拿下来自己留了一瓶，另外两瓶送给了同样有风湿的两个朋友。可那瓶不能沾嘴巴的，我犯了难。放在家里什么地方都感觉不安全。后来只好锁在我衣柜里最深处。后来我遇到过跌打扭伤、肌肉劳损或者风湿犯了，我就拿出来用，效果是很好的。用完了一定小心洗手洗到脱皮……

    后来剩下最后一点，我没舍得用了，谁知道一个不小心有天被我妈给我扔出去了，我妈说：“想到那东西，我就睡不着，总感觉是个定时炸弹。”因为那段时间，我心情极度不好。我妈的举动我可以理解，只是很遗憾，好东西莫非总要用完或者丢失的？

    又过了好些年，我在台江上班，我们单位的出纳是个很和蔼的老爷子，他也懂一点草药，我有次无意中和他讲起这个事情和这种药酒，他听我描述了半天，不假思索的说：“里面肯定有乌头。而且是生乌头。”

    我就缠着他讲这个乌头是什么，他叫我自己上网去查。我就查到了。

    原来这个乌头可以单独为方，也可以和其他药物配伍使用。别名又叫草乌、断肠草、毒公、奚毒等。为散寒止痛要药，既可祛经络之寒，又可散脏腑之寒。其有大毒，用之宜慎。而且详细说明了乌头有大毒，内服应制用，禁生用。我又搜索了一下图片，发现这个玩意的花可真漂亮，如果不是认识，谁也看不出这么美的花朵，却暗藏杀机。

    我就问他这东西是否真有那么厉害，生吃或者泡了药酒吃要死人？

    他想了想，告诉我说：“会的，从前，我听说就有人曾经拿这个投毒，毒杀过人呢。”

    我在心里欢呼啊，因为又有故事听了啊。反正那天办公室也比较闲，我就请他老人家讲讲故事来听。

    其实也是个很常见的民间悲剧。三言两句就讲完了。

    刚解放的时候，他们老家乡下那边有个儿媳妇，丈夫不常年不在家，自己要操持家务要干农活，确实很辛苦。关键是她经常被婆婆刁难打骂，自己的丈夫又总不在身边，没有人劝慰宽解，这儿媳妇就想不开了。她自己也懂点草药，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有天闷声不吭的就弄了些乌头，估计是先哄着孩子吃，把自己的两个孩子先毒死了，又闷声不吭的给婆婆送上了泡过乌头的酒配晚饭，然后自己也生吃了好些。后来，还好婆婆喝得少，感觉不对劲了又知道喊人救命，算是救过来了。可那两孩子和这个媳妇，等人发现的时候是已经死透了。

    我听得毛骨悚然。

    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些个母亲的心理吧？疼孩子的时候，那是真心疼，可是好多母亲，自己寻短见的时候，一定要拉上孩子。这到底是有多大的绝望，才能干那么愚蠢的事情？

    所以，忧忧感觉吧。其实很多的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的。比如母亲的爱。也许这样的母亲，是不希望孩子留在世界上受苦，因为她自己的绝望和苦痛，她就感觉这个世界都是没有希望充满了苦难的。她们认为自己爱孩子，就干脆要把孩子带离这个污浊的天地。可她们没有为孩子想想，没有尊重孩子的意愿。这样的爱是带着毁灭性的，非常可怕的。

    又说乌头。用得好，是很好的良药，治病救人，解脱人于病苦之患。用得不好，那就是杀人的尖刀！乌头是没有意识的，有意识的，只是在使用它们的手。应该说是手的主人。这个东西是良药还是毒药，就要看用的人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