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营业
阴雨绵绵，凉风吹走闷热暑气，缓解了些许入夏以来的烦闷心情。
雨丝斜斜吹进室内，林归远抬头，望向有些阴沉的天，随手把半开的窗合了上去。
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已是阴云密布。
天变得太快了。
休息室的门‘砰’地被推开，身材火辣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进来，面色不快。
“殷言旭这小子，也太欺人太甚了！”
林归远闻言，皱眉：“孙姐，又怎么了？”
孙秋玫把手上的文件甩到桌上：“你看热搜了吗？”
“还没。”
“来。”她把微博打开，给林归远看，“这次黑你耍大牌了。”
林归远看着在热评那几个明显是对家买的水军，冷冷道：“无稽之谈。”
他出道十多年，一门心思扑在演戏上，行事低调，走的是硬实力。而殷言旭是选秀出道，靠的是流量和资本。
不知道殷言旭这几年到底是谁在捧他，红得简直是如日中天。跟所有流量明星一样，代言、节目都接了个遍，赚得盆满钵满。
最后，殷言旭把目光放在了拍戏上。
两年前，《衣冠》导演在试镜中被林归远别出心裁的表演打动，放弃原本内定的殷言旭，顶住压力，让林归远担任一番。
结果证明，导演的眼光果然不差。《衣冠》大火，而两人也就因这件事彻底结下梁子。
当然，是单方面的——林归远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两年，殷言旭凭借身后的资本，抢走了林归远数个资源。而今年，两人又将争夺一部电视剧的主演，试镜前夕，林归远就被爆出了黑料。
还是一个接一个的那种。
虽然都是半真半假的谣言，但也耗费了不少公关的心力。再加上林归远常年拒绝营销，不爱在荧幕外展示自己，导致大多人都被接连不断的黑料影响，认为这是林归远的真实性情。
“抢了你新戏不说，他都进组了，还在编造你的黑料！”孙秋玫冷笑，“疯狗一条，还咬着人不放了。”
林归远在笔记本上写着东西：“都能编出我在剧组耍大牌，看来他要么没脑子，要么是真找不到什么好黑的了。”
孙秋玫长长地出了口气，想起谈话的目的，在林归远身旁坐下：“归远，我打算近期让你上一档真人秀。”
林归远的动作停下了。他合上笔记本，问：“为什么？”
“现在的情况，只顾演技已经不能让你立足了，我们必须要调整方向。”孙秋玫吸了口烟，“论演技，你能甩殷言旭好几条街，却总是争不过他，有想过原因吗？”
“背景是一方面，还有一个问题，是出在你。”她在林归远肩膀上轻轻一点，“归远，你离粉丝太远了。”
他明白孙秋玫的意思——林归远只在意演戏时如何诠释角色，戏外却没有一个让人了解自己的渠道，也难怪这一看就知道是胡编乱造的黑料还有人会信。
见林归远把话听了进去，孙秋玫满意地将文件递给他：“这是《宇宙漂流记》的资料，你看看，没问题的话明天咱们就把合约签了。”
这是一档户外真人秀综艺，机制灵活，最重要的是没有剧本。孙秋玫还在等他回应，林归远于是道：“我没问题，孙姐你安排就行。”
孙秋玫点头：“好。另外，你的人设太单薄、铁粉太少，一个综艺不够，我想让你试着和人炒cp，弄点热度出来。”
林归远皱眉：“孙姐，我有我自己的把握，真人秀可以，但是和人营业就算了，我不喜欢这种营销方式。”
他态度强硬，孙秋玫也不好多说，只道：“行吧，那咱们先签综艺，之后的事再……归远，怎么了？”
林归远目光死死地盯着文件末页上的照片，一向冷静的表情出现了破裂：“孙姐，这是谁？”
“本来要和你捆绑的另一位嘉宾，在国外演过几部戏，要回国内发展，差点话题度。”孙秋玫叹了口气，“本来想让你相处一下再说，但是你不喜欢就算了。”
林归远盯着照片里星眉剑目的男人看了许久，忽然道：“等等，姐，就按你说的来吧。”
孙秋玫调侃：“怎么，一看人家照片就改口了？”
林归远重新恢复平静神色，打开笔记本：“倒不是因为这个。毕竟，直接经验难得可贵，偶尔也需要尝试换个方向发展。”
他之前义正言辞的拒绝还尚在耳边，孙秋玫嘴角一抽，对自家艺人的厚脸皮又有了更深的认知。
即便已签完了合同，在机场候机时，林归远也有些难得的紧张。
按理说，两方艺人选择合作后应该会在录制节目前先见一面，联络感情，顺便商议拍摄时的互动走向。而这次，对方却没有主动联系过林归远。
可见，他大概很不情愿。
第一期拍摄是在云南，林归远到达的时候已是深夜。他在昆明的酒店住了一晚，清早收拾完毕出门的时候摄像大哥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林归远有些意外，但还是冲镜头打了个招呼。
他们拍摄的地点不在这里，上车的时候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张纸。林归远接过展开，见里面写了三句诗，分别是：
踏落苍山残色雪，饮穷洱海异俗风。
天生大理金花女，三塔篦梳玉美人。
四合五天井，走马转阁楼。
“这三句诗分别对应了到达目的地的三条线路。现在，请你从中选择一句确定行车线路。”
林归远想了想，指着第一句：“就这个吧。”
林归远选的这条路上尽是自然风景，远眺可见苍山负雪，近处却是一片花海。远离了城市的钢筋水泥地，来到这样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他一直紧绷的心也有了些许放松。
为了连接各处景点，这条路上有许多重复的地方。兜兜转转了大半天，终于在日落西沉时分到达他们的拍摄地——一个依山傍水的秀丽村庄。
工作人员将他带至公寓二楼。他来得晚，已经有人到了。
林归远推门进来的瞬间，大厅骤然变得安静，看着他的眼神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脖子上挂着头戴式耳机，盘腿坐在沙发上的是新锐乐队“petrichor”的贝斯手周扬洋。他去年因为音乐节现场视频中的高颜值出圈，小火了一把，加上乐队本身知名度的加持，隐隐有大火的走向。
另外一个坐在他旁边，外套微敞，留着微长卷发的是谢揽星。林归远知道他，国内有名的男模。他最先反应过来，笑着站起和林归远握手：“我和周扬洋还在猜下一个来的队员是谁，没想到居然会是林前辈。”
说这话的时候谢揽星一双桃花眼微弯似弦月，闪着微亮的光。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这双含情眼眸，盯着看久了连魂都能勾了去。
林归远唇角挂着礼貌的笑，与他寒暄。
将坐下时周扬洋放下手中的switch，冷哼一声，往沙发边挪了挪。
林归远离他很近，这一声冷哼自然也钻进了他的耳朵。
谢揽星唇角的笑微微收了收，只眼里依旧波光流转。
眼看着气氛就要降到冰点，节目组立刻跳出来控场：“欢迎三位体验官来到云南！大家还记得来之前自己选择的诗句吗？今夜，这座小镇的镇长为六位体验官提供了三间上房，各位选择的诗句将会决定你们云南之行的室友，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呢？”
谢揽星第一个捧场：“期待那个和我英雄所见略同的室友。”
周扬洋闻言，侧身问他：“谢哥，你选的是什么？”
谢揽星笑：“天生大理金花女，三塔篦梳玉美人。——江山再美也是镜中花、水中月，就这句里有‘美人’，当然是选它啦。”
活脱脱一副多情风流贵公子模样。
周扬洋坐了回去，有些失望。
谢揽星：“怎么？看你这样，选的别的？”
周扬洋点头：“四合五天井，走马转阁楼。一路看了很多白族建筑。”
说完，他有些紧张地朝林归远望了一眼。
林归远察觉到目光，微微偏头过去，正好与他对视。周扬洋一顿，不自然地避开林归远的眼神。
谢揽星随手拈了个葡萄，cue了一下林归远：“没准儿林前辈就是我们的室友呢。前辈，你选的什么？”
林归远：“挺可惜的，我选的是另外一句。”
周扬洋的表情明显一松。
察觉到身旁人对他的态度，林归远在心里把这些年的所有事都过了一遍，也没能找到他什么时候与这位贝斯手有过冲突，便也只将结果归因于前段时间接连不断的黑料。
说话间又来了两人，一个是孟舒妤，一个叫柳如妍。这两人林归远都认识，一个是他学妹，另一个拍广告的时候有过合作。孟舒妤和林归远熟，看到林归远的一瞬间就惊呆了，冲过去将林归远抱住：“学长！”
林归远微退半步，拉开两人距离，避免更多肢体接触后轻轻回抱了她一下：“舒舒，好久不见。”
和娇小甜美的孟舒妤不同，柳如妍走的是性感路线。说话间黑发红唇的女人已经和另外二人打了招呼，走到了林归远面前，唇角轻扬：“归远。”
林归远与她握手，同样报之一笑：“如妍。”
这下便只差一人。孟舒妤和柳如妍选了同一句，加上两人都是女生，自然被安排到了一处。
剩下还有两个住处，也就是说，最后一个人和三人中的其中一个配对后，另外两个将自动结为室友。
自然，众人都对最后一个人充满了期待。
一晃到了九点，周扬洋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问：“这人选的哪条路，怎么还没到？”
总导演严峥对着对讲机说了几句，安抚了众人一会儿。又过了许久，见天色实在太晚，于是对众人道：“最后一位体验官临时有事，下午才到云南，可能还要一会儿。这样，咱们先把房分一下，他选的是——”
“踏落苍山残色雪，饮穷洱海异俗风。”严峥还没来得及把那句诗说出来，大厅的门骤然打开，同时，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声音入耳的瞬间，林归远的脊背骤然绷紧。几乎是同时，无数个破碎画面在他脑海里呼啸而过——
盛夏的爬山虎墙，波光粼粼的湖边，漆黑一片的后台，刺骨的冬夜。
而所有的所有，最后只定格在一个人的身上。
扑通、扑通。
饶是知道他会来，在听到他说话的瞬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林归远转头，对上大厅门前那人的视线。
穿着白衬衫的少年与黑衣男人的身影逐渐重合。
昔年阴鸷少年冷峻的眉眼已经被柔和替代，四目相对的瞬间，男人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是江珉深。
江珉深略带歉意的目光在室内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寒暄片刻后才落在林归远身上，像是刚发现他一样。
江珉深勾唇，笑意未达眼底，透出淡漠与疏离。
他朝林归远伸手：“学长，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