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次见面
……05:252076/5/18……
严昊没有预兆地一下睁开眼，看了看时间，这是新的一天，他有些失神地望着天花板，万幸他还是活着的。
他很快下床洗漱，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任何办法，他的脑子乱做一团，连基本的理性思考似乎都做不到了。
干脆不去思考，开始对着镜子进行自检。
“心律偏高…皮质醇水平偏高…儿茶酰胺含量偏高…”
严昊大致看了一眼数据，烦躁地关掉了面板，穿起放在一旁的天启的工作服，那是一套以宝蓝色为主色的西服套装，左胸口印上了天启的独特标志——一只正扇动着丰满羽翼的鸟，大张着它的喙，背后是圆圆的太阳。
收拾好东西后严昊就准备去天启报道了，出公寓大楼时路过了唐海的拳馆，现在时间还太早，拳馆的门还是紧闭着的，橱窗外的全息广告滚动播放着“英雄帖”的宣传海报，严昊捏紧了手中背包的带子，大步离开了。
不用说再见了吧，不用搞的这么矫情，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而且唐海肯定还在生自己的气，现在去告别不过是再次撞枪口上罢了。可后面路过焰火的时候严昊没忍住往里面望了望，果然灯都已经熄灭了，店内没有一个人。
再然后，他前往约定地点，搭上了天启那边派过来接他的浮空车，随着浮空车慢慢从地面上升起，严昊离开了这里。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浮空车，倒也没有因为新奇而兴奋的感觉，他正忙着放空自己，好让他不会被焦虑胁迫。但坐在他对面的刘律显然不是很想让他保持沉默，主动打开话题，递给严昊一杯香槟。
“别紧张。”对方也是很敏锐的人，对于严昊的微表情观察得很是细致。
“你们天启没其他人了吗，怎么还是你？”严昊斜着眼看他，并不想给他什么好脸色。
“呀呀，当然不是啊，”刘律师笑眯眯地说，“我是专门负责对接你的，像你的职责是管理1124一样，我的职责就是管理好你呀。”
“这么说的话，控制我心脏旁炸弹的遥控器是在你这儿吗？”严昊慢慢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他。
刘律师笑着摇摇头：“我劝你也别打什么其它主意了，乖乖听话的话这一年很快就会过去，那个炸弹是卫星遥感的，密钥只掌握在天启的总部手上，你不会有机会进入的。”
“那也就是说，你没有权力杀死我吧。”
“啊？”刘律显然没料到他这样一说，脸色变了变，“你什么意思？”
严昊这才接过对方递来的香槟，仰起头一饮而尽。
“没什么意思，不过告诉你一声，我不喜欢喝香槟，太淡，不够劲儿，以后如果要给我递酒的话最好是纯威士忌。”严昊把空的香槟杯放回旁边的小圆台上，挑了挑眉看着被自己的无礼气得有点不轻的对方。
本来想打压自己的精神，最后却起反作用了，换做是任何人都会有些不爽吧。
严昊却稍微有些快活起来，要知道想从精神上击溃自己的敌人，他长这么大还没遇见呢。
浮空车飞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到了天启第九分部，西区一共也就俩分部，这是其中最大的一个。
严昊抬起头看着望不见顶的建筑物，吹了声口哨。
他先去了员工宿舍楼，把自己的东西都放好，然后再跟着刘律进入了主楼，坐上电梯，一直到77层。
电梯门一打开，严昊就有一种自己误闯电影画面的时空错位感，从没见过的高科技产品比比皆是，映入眼帘的还有蜂巢一样的透明小房间，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穿着特殊的服装，有条不紊地对着各式各样的操作面板工作着，看到有人经过也不会抬起头来。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刘律师轻轻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自己上前进行虹膜扫描，严昊有些惊讶，但也照做了。他刚刚站在门边，一个微型摄像头就探了出来，对准严昊的左眼球，两秒后大门缓缓打开。
房间里面的构造和严昊最开始被绑来的那个房间差不多，房间被中间的玻璃墙分为了两个区域，不同的是这个房间里的这边是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实验人员，不是被无辜绑来的群众，但另一边是仍被长锁链锁住的1124。
严昊盯着静静坐在房间中央的白色椅子上的1124，真好笑，他们这次竟然给他拿了个椅子。严昊还是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的头低垂着，头发遮住了脸，像睡着了一样，但严昊知道这家伙可没有看起来那么无害。
严昊一眨眼，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当初几十个尸体横陈在房间里的样子，血液把房间搞得脏兮兮的，原来干干净净的白色房间被打翻的红色污染，死亡的气息好像冰冷的长蛇，贴着脚腕的皮肤一下子绕了上来。
严昊打了个寒颤。
“人来了？”
“嗯，就是他。”刘律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一个棕色卷发的女研究员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我当时没在场，但我看了当时的录像，老实说，我还是不太信你真有那么特别，你今天可别让我们失望哦。”
严昊尴尬地笑了笑，点头说：“我尽量，我努力。”但其实他心底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努不努力的问题，是必须得行，虽然他现在披着天启的皮，但对天启来说他还是一颗只要没用了就会马上丢掉的棋子罢了。
另一个研究人员抱着平板走过来，省去了寒暄，直接对着严昊说：“通过我们这段时间的测试，得出的结果是1124的智力大概是人类八岁小孩的样子，你在和他接触的时候如果觉得沟通困难也可以理解，而且至今为止我们都没有听到1124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等等等，我能先打断一下吗？”严昊举起双手。
离他比较近的几个研究员都停下手中的事抬起头来看向他，过于一致的冷漠表情让严昊觉得瘆得慌。
“那个，有没有人能给我解释一下，1124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是说，你们总得让我了解了解吧，你们在对他进行什么实验啊？”
卷发的女研究员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可以先看一看我们平时进行的测试大概是什么样。”
严昊看了看表，不禁腹诽，不过也就七点，这就开始测试了吗？这些家伙也是真的“热爱”他们的工作啊。
“第217次智力测试。”
“第311次认知测试。”
……
熟悉的冰冷女声一次次响起，严昊就和身边的研究员一起站在这一侧的房间里，看着对面房间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越看越毛骨悚然。
太他妈的诡异了。
1124待的那个房间显然是经过特殊改造的，三面墙都可以从中伸出机械手臂来，在一次次的试验通报后，不同的机械手臂就会根据指示做出不同的内容，比如发射红黄蓝不同波长的有色光，这边的屏幕上就会显示出1124对此出现的各种应激反应，严昊看着那些数值上上下下波动，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一套测试下来花了接近一个半小时。
1124显然没有任何选择权，他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严昊突然想起这个古老的比喻，他像个失去自我意识的玩偶，随意受他们摆弄。
“你们每天就给他做这些测试吗？”严昊拿右手食指指着玻璃那边的1124，“他是个人吧，又不是个动物，就算是动物现在也禁止动物实验好久了，你们到底在研究些什么啊？”
“你到现在还把它当作一个人吗？”对方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见过这样的人吗？”
“sky，启动27号程式。”其中一个研究员上前，对着话筒说了这么一句。
“收到，立刻启动27号程式。”又是那个女声，严昊现在算是搞懂了，这个叫sky的家伙存粹就是这个公司实验室的ai吧。
不清楚27号程式到底是什么，就看见前后两面墙的的形状再次发生改变，白色的墙面像融化了一样展开，露出枪后的武器，是好几把精准步/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在中间坐着的1124，严昊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些枪同时开火，子弹接连不断地朝1124射击，严昊瞪大了双眼，眼睁睁地看着1124连续中弹，一直一动不动的他，终于因为这猛烈的攻击而狂躁起来。
两个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严昊听不见枪声，也听不见1124的嘶吼，但却能看见对方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拼命想挣开枷锁，却不但挣扎不开，也完全躲不了这密集的子弹，他只能大张着嘴对着天花板。
严昊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血腥的默剧，一句话也再说不出，只能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抵到背后的工作台，才总算能够成功站稳。
他想移开视线，一直站在他旁边的刘律却一把扳过他的下巴，强制他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用你的眼睛好好看着，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射击大概持续了十分钟左右，换成普通人早在开头就变成尸体一动不动了，就算是严昊之前遇到过的赛博精神病，面对这样猛烈的攻势，应该也承受不下来，而对面这个看起来还有些瘦弱的青年，竟然还能够保持站立姿势。
“你好好看看他的那些伤口。”
严昊还沉浸在惊恐之中，被这样一提醒，才发现一些他能观察到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自愈着，不出一会儿竟看不出一点伤痕，有些子弹或许是嵌进肉里了，1124就那手指把那些子弹挖出来，扔在地上，脱离子弹阻碍的伤口又开始愈合起来。
但很显然1124的狂躁并没有停止，他开始恶狠狠地盯着玻璃这一面的严昊等人，用被锁链牵制住的手拼命捶打着两个房间之间的玻璃墙，两眼通红。
“刚好，快，去安抚他。”一直沉默不作声的卷发研究员拿笔戳了戳严昊的肩，指了指已经显然精神失常的1124。
“啊？我怎么安抚啊？”严昊没想到他们是等着这一出。
他回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刘律师，那家伙也和他们是一丘之貉，正双手抱臂，看好戏似的笑着望着他。
“快进去。”
“我能把这身员工服给脱了吗？我觉得他应该对这身衣服有敌意…”严昊扯了扯衣服领子。
“不行。你的存在就是代表天启，你与1124接触的目的就是为了能让它接受天启，如果是以你个人的身份同它接触，那我们的试验就毫无意义。”
严昊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力，只能放弃争辩，一个人走了进去。
房间门打开后，1124痛苦的□□像洪水一样一下子全钻进他的耳朵里，严昊只觉得全身都开始疼起来，好像那些子弹都打到自己身上了。
人类有共情的本领真的是最糟糕的设计，严昊不禁这样想，他有点发冷了。
发现有人进来后的1124放弃了对玻璃的捶打，而是转过身来，凶恶戒备地看着严昊。
而严昊看着因为疼痛，身体止不住颤抖的1124，鲜红的血液已经把他白色的外袍给一点点浸透，像加速盛开的花朵，但严昊并不能体验到一点美感。
“它失控了，你想办法安抚它。”
耳朵里的隐形耳机发出声音。
“我怎么安抚他啊？”严昊小声问道，他站在原地束手无策。
“就是正常安抚啊，你难道从来没有安抚过人吗？”
严昊一个头两个大，他倒是有安抚过人，但是安抚的对象往往是床上的小情儿，那方式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
他咬咬牙，大步上前，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抖个不停的1124，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这是他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健康安抚方式了，何况他也是真的不会说话，只能希冀于这种肢体接触能缓解1124停不下的颤栗。
1124果真冷静下来了。
看他好像不怎么抖了，严昊终于安心下来，轻声道：“别怕，别怕，我在。”
“向他介绍一下你自己。”耳机里又传来声音。
严昊皱皱眉，深吸一口气。
“那个，算是初次见面吧，我叫严昊，是你的管理员。”
1124没有任何回应。
“接下来我们大概会一起工作一年的时间。”
还是沉默。
“我会保护好你的。”
听到这1124好像稍微有了点反应，低声嗯了一下。
他感觉到1124打在他脖子边的沉重的鼻息，这个场景实在和上一次他和1124接触时没什么两样。
严昊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电子狗，这次他没有把它带过来，临走时给唐海发了很长的一封邮件，嘱咐他一定要帮自己看好那只博美，及时充电，定期维护什么的，自己公寓的权限已经向唐海打开了，他可以随意出入。
当初决定去买电子狗的时候，被唐海嘲笑了好久，说他也太惨了，竟然沦落到要去买一只电子狗。
严昊也很无奈啊，虽然咬咬牙也能买得起一只活的小狗，但是像他这种作息混乱的雇佣兵身份，是没时间也没精力去养一只娇兮兮的真狗的，而且现在的电子狗做的可逼真了，还特别会讨人欢心，所以他只是像往常一样白了唐海一眼，骂他小傻逼，并当即决定给自己的白色小博美取名叫小海，把唐海气得脸都红了。
他莫名有一种奇异的共情，似乎他和1124才是一类生物，是永远被掌权者操控着的，无力支配自由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