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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灵犀之苗家采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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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又到了春节,和去年一样晴朗陪我在大理过除夕,大年初二我和他一起回丘北。晴朗家人很多,家里很热闹,一大桌饭菜已经准备好,我们一进门就开饭。晴朗说他妈妈做的牛肉非常好吃,于是给我夹了很多,盛饭的时候他特意给我弄了好大一块锅巴,说他们家没人喜欢吃,全是我的,弄得我很不好意思。饭桌还没有散,晴朗二舅急匆匆打来电话,说晚上他邀人来放烟花、爆竹。晴朗马上制止,说不行,墨葵是汉族,以汉族的礼仪来,不能乱搞。晴朗妈妈看着我笑了笑,说小姑娘还在读书,这次只是过来玩的……

    我不知道放烟花爆竹象征什么,但从晴朗一家的反应来看,应该是一种严肃的礼仪。饭后因为好奇,问了晴朗,晴朗说以苗族的礼仪,愿意和他回家的女子,就视为媳妇了。哇!这么简单粗暴?我不敢相信。晴朗说就是这样的,过年的时候他们苗族都会去采花山,从花山上拖回家的女子,当晚拜了礼就可以同房。我说这么野蛮?晴朗说女孩不愿意是拖不走的,“拖”只是一种说法,采花山其实就是相亲大会。老一辈人喜欢对山歌,看上喜欢的女孩子就和她对唱,互相有意思就领回家。现在年轻人大都不会对山歌了,就聊天,看见喜欢的妹子就去撩,很好玩,明天我带你去。我说明天都初三了,还没有结束?晴朗说我们这里过年很隆重,一直会热闹到十五过后。我说那放烟花、爆竹是什么意思呢?晴朗说带老婆回家,小伙伴们会来热闹啊!带女孩子回家之后只要在自家院里放响一挂爆竹,一会儿全村的小伙伴们都会来放爆竹、烟花,送祝福,喝酒。我很不理解,问就这样?晴朗说是的!我说正经的酒席都没有吗?晴朗说酒席要等双方父母商妥之后才会摆。我很惊讶,耳目一新,问女儿被睡了,做父母的还能好好坐下来谈吗?晴朗笑了,说我们的礼俗就这样。我说要是女孩父母对女婿不满意,怎么办?晴朗说只要女儿喜欢,他们不会反对。我问从来没有出过例外吗?晴朗说至少他没有听说过。我说女孩已被破身,婆家会以此为难少出彩礼吗?或者男方礼已成半,娘家会坐地起价棒打鸳鸯吗?晴朗说不会,两边父母不会互相为难的。我不可思议地问,这么淳朴?都守规矩?晴朗说,当然!

    晴朗妈妈来客房找我,给我送来一套苗族衣服,我很意外,连忙说谢谢!晴朗说衣服是他妈妈挑的,好看吗?衣服黑红相间,红色底色,黑色压花,纹饰是苗族的传统针法,裙子刚刚过膝,没有累赘的珠珠、片片。我说很好看!晴朗妈妈说,她们苗子女孩,过年都穿苗族衣服,明天就让我穿着这套衣服去采花山。晴朗说让我先试试衣服,我看了看表示我不会穿,晴朗说他妈妈会帮我。

    晴朗妈妈拿起衣服就开始帮我往身上穿。苗族衣服做工很精致,很重工,可是没有扣子,裙子是名副其实的百褶裙,褶子是一个一个缝出来的,很有质感,韧性很大,可没有用松紧带,裙子是一片百褶布,裹在腰上用带子系紧。腰带的背上有一朵很精致的大红花,很漂亮,但是腰带没有扣子,需要用领针固定。虽然穿法很奇特,但是上身之后版型很好,很精神。晴朗说我穿上很好看,他就知道他妈妈的眼光不会错。晴朗放假直接去了我家,我问他怎么知道他妈妈给我买了衣服,晴朗说当然知道,不然他妈妈怎么知道我的三围?

    我问晴朗既然采花山是相亲大会,那么我们情侣去有意思吗?晴朗说除了相亲还有其他节目啊,我们可以去看斗牛、赛马,吃特色小吃,和朋友聚会,听别人对山歌,看小伙子“斗公鸡”……很好玩的!我说内容这么多?晴朗说当然,不过都在大山里,你不会嫌弃吧?我说不会,可是为什么在大山里呢?晴朗说因为苗族人喜欢住山头,坝子里几乎没有苗族村寨。我问为什么你家不在大山里呢?晴朗说他们寨子是一个例外。我说很奇怪,大山里交通不便,为什么你们苗族喜欢大山呢?是你们喜欢采草药吗?晴朗说:“我们这里有一句俗话,苗族爱鸟住山头,汉族养稻住坝子,壮族吃鱼占水头……”

    第二天吃了早点我们就要出门去玩,晴朗指着院子里三张摩托车问我喜欢哪一辆?我说都不喜欢怎么办?晴朗说不能走路去吧?很远的!我问那你喜欢哪一辆?晴朗说最帅气的那一辆!我说都很憨啊?哪一辆帅?晴朗指了指明黄色的那一辆,夸张的油箱,挺翘的屁股,魁梧的身躯,像极了一位健身猛男,感觉它一晃就可以变身成一位铠甲勇士拯救苍生。我说你喜欢就好!

    采花山果真热闹,女人们都穿着各色各样的苗族服饰,男人们则很随便。我问晴朗为什么男人不穿苗族衣服呢?晴朗说不知道,苗族男人的服饰很简单,穿不穿都一样。我说是吗?晴朗说小时候每年她妈妈都会给她姐姐做一身苗族衣服过年,而他和他哥哥则没有这个待遇,其实他从来没有穿过苗族衣服……

    我问晴朗这么多人算非法聚众吗?晴朗说经过政府批准,报备过的,这是民族传统嘛!我说谁是主办方?谁是承办方?晴朗说活动很简单,有能力举办的村寨,去向政府申请就可以了,然后政府会给一点补助资金。我问没有数量控制吗?晴朗说没有。

    突然有几个女孩朝我们走过来,其中一个女孩用苗语和晴朗打招呼。我听不懂,微微笑了笑,那女孩转用汉语和我说,她是晴朗表妹,初次见面唐突了。看我穿着苗族裙子,她以为我是苗族女孩。我说没事,还是你们能说两种语言的人好!小表妹很活泼,她说姐姐你穿我们苗族的衣服真漂亮,比我们自己人穿都漂亮!晴朗说,人漂亮,自然穿都漂亮喽!小表妹和晴朗翻了一个白眼,说又不是夸你漂亮,你得意什么?记得带姐姐去我们家玩喔!我妈妈经常念叨你!寒暄了几句之后,小表妹就被她的朋友们叫走了,我和晴朗继续观光。

    男孩子和女孩子们一群一群坐在石头上,小路边,树丛里聊天,脸上的笑容像极了天上的太阳。这样的婚俗和盲婚哑嫁的风险不相上下,我很为女孩子们担心。晴朗说不用担心,苗族的婚姻世世代代如此,幸福的家庭很多,离婚的几乎没有,离婚率比汉族低很多。不过近来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离婚率逐年攀高,他百思不得其解,这里的民风明明很淳朴。我笑了笑说,你请我吃烧烤,我来为你解答,如何?晴朗说你都不了解这里,你知道?我说当然!

    我说:“其实这个不难理解,既然我们大家都是人,自然就有相通地方。婚姻关系中,不离婚,不代表两人就幸福,这个逻辑不成立,你这里错了;观念的转变与淳朴无关,这里你又错了。不管是汉族还是苗族,早些年离婚代表了耻辱与失败,很多人互相耗一辈子都不会离婚;而现在生活进步了,物质充裕了,眼界开拓了,精神丰富了,思想自然也就跟着改变。我觉得这是社会进步的表现,你可以收起你的悲观。你看那些小孩子,今天或者明天他们就会成为夫妻,一次悸动便要捆绑一生,这本来就不靠谱。有些婚俗可以延续千年,并不是它无懈可击,而是千年我们都没有进步,仅此而已。从物质上来说,两个人穷其一生只能买一套房、一辆车,那么婚姻关系会非常牢固,如果一个人就有能力买好几套房,很多辆车,那么婚姻就困不住向往自由的人。有些东西本就没有传承的必要,哲学上有个词叫扬弃,你可以学学。”

    听我说完,晴朗看着我笑了笑说:“好像有点道理。”我也笑了,看着边上寻爱追欢、风情月意的小情侣,我问晴朗:“你的三观和他们一样吗?王映斓是不是采花山的时候被人拖走的?”晴朗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说:“她有请你去喝喜酒吗?”晴朗说:“没有,寒假结束回到学校我兴冲冲去找她,才知道她辍学结婚了。”我说:“就这样不读书了?她的父母没有阻止她吗?”晴朗说:“我们和你们不一样,农村人普遍短视,见过的东西少,人生不过三件事,吃饭、结婚、生孩子!”我问晴朗:“你和他们一样吗?”晴朗说:“如果没有上大学,就那样了。”

    斗牛场上,锣声响起,斗牛开始了,晴朗说看斗牛去,牵着我挤上了观众台。这是我第一次看斗牛,两个牛主人牵着缰绳使劲让两头牛四角相撞,于是它们天愁地惨打了起来,观众狼嚎一样呜呜叫了起来,很是兴奋。牛角相撞铿锵有力,争斗血腥、残暴,给我的视觉冲击很大。牛的愚昧,人的残忍,卷起了地上的灰尘扑向四方……

    我问晴朗:“为什么它们一见面就会打起来?”晴朗说:“因为它们是牛啊!”我说:“牛就不能和平相处吗?”晴朗笑了笑说:“能,可是它们不会彬彬有礼讲道理,力气是它们‘说话’的资本。”我指了指场外山坡上的牛问:“那些牛全都要上场吗?”晴朗说:“不,母牛不会打架。”我问:“有母牛?”晴朗说:“是的!”我问:“母牛不会打架带来干什么?”晴朗说:“诱惑公牛啊!”看见我不解,晴朗说:“异性相吸,懂了吗?有母牛在旁,公牛为了展现自己的雄性魅力会拼尽全力。”话到这里我想起了人类社会中的竞技,我们自诩高级动物,而我们与牛又有多大区别呢?牛会被端上我们的餐桌,而我们生前供养着身体上的微生物,死后还献上身躯让它们给饱餐一顿,到底谁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王者?呵,可笑!

    思绪转回来我说:“这样说来,打架比赛对牛大哥来说很有意思?至少释放了它们的天性,是不是?”晴朗说:“是吧!总比被宰,或者阉了去拉车耕田有意思吧?”我问:“为什么要阉割它们?”晴朗说:“阉割后的牛缺少攻击性,很听话!”唉,罪恶的人类啊!晴朗问我:“你不知道这些?”我说:“不知道……”

    斗牛结束晴朗带我去吃好吃的,晴朗问我吃什么,我说你天天说曰者凉卷粉好吃,那就吃它吧!摊主是一个回族妇人,腰上系着围裙,头上戴着干净的头巾,手指很干净,桌椅整齐,碗筷洁净。晴朗说回族做的凉卷粉最好吃,很多人都爱。我说:“你们丘北少数民族真多,壮族、苗族、彝族、回族,一个村寨一种民族,很少混居,真有意思!总的来说哪一种民族人口基数最大?”晴朗说:“汉族。”这个答案我有点意外,我说:“我感觉在这里汉族被弱化了。”晴朗说:“一叶障目嘛!你们汉族人是真的多!”

    接着我们去看赛马,比赛的人行头非常简单,大家都是来寻找快乐的,称兄道弟很是热情友善。晴朗说坝子里的居民不养马,他家里没有马,他是采花山学会的骑马。我问谁教的,晴朗说男孩子嘛,胆子大,牵着牵着就会了。我说那谁的马呢?晴朗说,借的。我说别人能把马借给你?晴朗说,为什么不能?我们苗族人非常热情!我说你要是从马上摔下来,重伤了,责任怎么划分?晴朗说,自然算我的!我说你不会占着法律讹他们?晴朗说,不会!我说,即使你摔残了也不会?晴朗说,不会!摔了是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要伤害好人?我问那你父母呢?晴朗说,不会!我笑了,说有的时候法律真讨厌,生活本该这样简单、干净!

    我说你会的东西真多,而我什么都不会,我的爱好都很安静。晴朗问我:“想学骑马吗?骑马很好玩的!”我笑了笑说:“其实有点想学,但是又不敢。”晴朗说:“没事,我教你,我一定不会让你摔下来。”我说:“你怎么保证?”晴朗说:“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

    晴朗果然牵来了一匹马,马鞍、马镫、缰绳一应俱全。晴朗说人有脾性,马也不例外,他先牵着马摸摸它的脾性,然后他再教我骑。

    晴朗说:“从此之后你一定会爱上骑马。”我问:“为什么?”晴朗说:“因为你喜欢有生命、有气息、又超脱的东西。”我说:“噢,你怎么知道?”晴朗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穿金戴银非你所好,你喜欢万物齐一嘛!骑上马你真可以和马儿合二为一,它的皮肤有温度,它能感知到你。”我问晴朗:“你看《齐物论》了?”晴朗说:“没,读它太费劲了!墨葵,我是真佩服你,能读韩寒、顾漫、郭敬明,能看《论语》、《庄子》、《三国志》,能聊尼采、叔本华……”

    我这个人学理论的东西很快,可以秒懂,但学动手的东西吧,就很笨拙。骑马对我来说太难了,技术上我绝对不能与晴朗相提并论,详情请参考我学自行车。晴朗带着我在大山里骑了几圈马,有一种穿越了的感觉,我说如果我生在古代,我就做一个侠女,仗剑走天涯。晴朗说那他做一位刀客,行侠仗义,济弱扶倾。我想了想又说,做侠女刀客容易,可是赋税、徭役怎么赖?找一个桃花源?还是建一个大观园?

    乘兴而往,尽兴而归,我们把马还给了苗族同胞兄弟,为了表示我们的感谢与热情,我和晴朗请他们吃烧烤,黄昏将近现在刚好。苗族人好酒,我们叫了酒,晴朗说:“我们的家离这里很远,一会儿我们要骑摩托车回家,就不能陪酒了……”他们交流都用苗族,咿咿呀呀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真挚从眼睛里泻出,晕染了落日之后的寒气。

    晴朗骑着他帅气的摩托车,趁着月色载着我在大山里盘旋,风凉丝丝在手掌间起舞,有一刹那我以为我手掌上养出了精灵。我张开手臂假装自己和摩托车一起在天上飞……我和晴朗说以前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玩过,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爸爸抱着我举高高、翻跟斗……

    我问晴朗,这样骑车安全吗?晴朗悄悄加了油门,车子明显快了起来,树影从身边快速掠过,我啊一声叫了起来。我说:“慢一点嘛!我害怕!”晴朗说:“相信我,我可以骑得更快!”我说:“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很刺激,可是我并不陶醉,安全第一嘛!”晴朗慢了下来,他说:“以前我骑车很快,嗖一身就可以甩掉身后的车,现在有你在,他不敢那样了……”

    回到家里,晴朗妈妈做了一大桌子菜等我们吃饭。晴朗妈妈说昨天我说她做的牛肉好吃,所以她今天又做了,让我多吃一点儿。我刚刚在花山上吃了很多东西,现在一点也不饿,可是不能破坏气氛,我必须装模作样吃一点儿。晴朗爸爸问我:“花山上好玩吗?”我说:“好玩!很新鲜!”他说:“明天让晴朗带你去普者黑玩,那里很漂亮。”我说:“好呀,明天我们大家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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