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沙漠游戏（15）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旷野中冗长沉稳的叹息, 抑或是风暴来临前如擂鼓的闷响。规律且强劲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一下，敲击着紧绷的心弦。
程翎推开尸体坐起身，老旧的木制棺材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的吱呀声。他沉着脸, 面色在幽光中晦暗不明，只有一双泛着冷光的眸子格外清晰。
“你说的奇怪的声音, 就是这个心跳声吗？”程翎问。
拉尼姆摇摇头：“我之前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而是一种‘沙沙’声，还有特别特别多的水流声, 不是那种特别汹涌的, 而是……嗯……涓涓细流的感觉。”
拉尼姆攥了攥拳头：“这心跳你有什么头绪吗？为什么会有心跳，难道这具尸体要复活了吗？”
程翎摇摇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拉尼姆和老刘赶紧上帮程翎一起把尸体从棺材里抬出来放在稻草堆旁边。
“这里真的会有解药吗？”老刘左看看右看看, 确实是没看出神什么名堂。
程翎默默从口袋摸出来摸出来一把折叠刀，蹲下身, 把灯凑得离尸体近了一点。不锈钢的刀柄折射出绿幽幽的寒光，锋利地映在程翎脸上。
“准备好，我要剖开他的胸口了。”
拉尼姆点点头蹲到他旁边：“你小心点，一个人能行吗？”
程翎看她一眼：“要不你来？”
拉尼姆正色：“我不行, 我不敢, 但是我可以在旁边陪你。”
程翎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咚咚……咚咚……咚咚……”
愈强的心跳声像一声声催促, 程翎手中的折叠刀“噌”地弹开，锋利刀刃“嗤”地没入干枯的皮肉。
程翎总有一种莫名的既视感，总感觉自己这一下子和之前在商场里看到的小姑娘一样在开盲盒。无论这一刀下去是好是坏，他都得受着。
生前神明，死后盲盒。
程翎手起刀落，小小的折叠刀在他手里像一只灵巧翻飞的蝴蝶，身长触须去探索那些未知的隐秘。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干扁的皮肉下金灿灿的小光点喷薄而出，如同澄澈夜空中洒下的一把星子, 跳动着四散开来，流光般一瞬间填满了这个小小的空间，亮堂堂的光在场习惯了黑暗的人眼一时睁不开眼睛。
光点之中，是一个翕动的生命。那是一种很难拿说清的感觉，磅礴的能量倾泻而出，如浪潮般将这个房间包裹。
时间凝滞了，老刘和拉尼姆的动作停止在他们伸着手捂住眼睛的动作。棺材不见了，稻草堆不见了，出口也不见了，甚至连房间也不见了，白色、白色、白色，入眼的皆是一片苍白，程翎就站在这一片白色中，与面前那个虚影对视。
金色的光点汇聚成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他身形高大，起码有三米开外，站在程翎面前像一座隆起的金色小山。手持权杖，面容笼罩在一片浓雾之后，浑身带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卡宾那韦尔神……”程翎站在巨人脚下，神色凌然。
“跪下——”
宛如自亘古而来的低吟，伴随着震荡的轰鸣声，卡宾那韦尔神手中的权杖重重往地上一跺，地面以权杖为中心一圈一圈地向四周龟裂，一直蔓延到程翎脚边。
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压力。一片如幕布般金色的光点纷飞而至，看似轻飘飘地落到程翎的肩膀上，死死地把他往地下按。就好比天上地云朵，看着没什么重量，实际落下来能把人给碾得粉碎。
然而程翎巍然不动。
“你知道领主一直想要取你而代之吗？神明殿下？”程翎的双脚以及深深陷入地面中，然而腰却依然直直的，站得笔挺。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容冒犯的存在，居然被一个人类算计了。”程翎感受到肩膀上的压力依旧在不断增加，他面色不变，依旧不紧不慢，“我可以帮你，当相应的你也要帮我，我需要领主病症的解药还有……”
他还没有说完，突然感觉嗓子像是被捏住了一样。卡宾那韦尔神没有回应他，手中的权杖又是一跺。
“嗡——”
那权杖发出金属的震动声，程翎突然感觉内脏一阵剧痛，像是有双无形的手穿过他的身体，直接在他的肺腑中翻搅。
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就是，卡宾那韦尔神的神罚吗？
“呵……”程翎冷笑一声，神色依旧淡淡的，不甚在意地抬手抹了一把。
“和你好好谈条件你不停，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身处于巨大的压力下轻松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缓缓吐出三个字，“你、完、了。”
卡宾那韦尔神被挑衅了一下，也不见丝毫恼怒。他举起权杖，双手交握权杖置于胸前，光点散开浮动，竟然在他身后又凝聚出六只素白的手来。
肺腑之中的翻涌之感不断，周身的巨大压力依旧在不断挤压，程翎自身体中拔出两把骨质弯刀，神色疯狂地盯着面前光芒刺目的人形。
“你没那个本事。”
低缓庄严的声音再次响起，，卡宾那韦尔神身后的六只手臂轻巧地舞动，程翎抡着刀猛冲上前，小小的黑色火苗在刀刃上挑动了几下，却很快地“兹”一声熄灭了。
六只手突然向前猛地一探，同时权杖被用力地往程翎的方向一甩。
程翎轻笑一声，左手的弯刀隔空划出一道凌厉的风，长手与刀风碰撞，刀风立刻消散无形，长手痉挛了一下，脱力般地垂落到地面上。
此时权杖也已经甩了过来，直直的就像是要把程翎直接穿透。然而他也不躲，右手一抬就把裹挟着厉风的权杖抓在了手里，手腕发力，直接把它凌空抡起，在空中甩出一个半圆的弧度后重重摔倒地上。
那权杖突然像是有了生命一样，被砸得“嗡”了一声，已经嵌了半段进了地里。
“好啊，看好了，看看我的实力能不能和你谈条件！”程翎眼中仿佛跳动着火焰。
这回那向他冲来的双手不是直直袭向他了。
“轰！”
它猛地插到了地里，地面的裂纹不断加深，发出令人心惊的“咔咔”声。在地下的手让人看不清动向，它似乎在等一个时机，长手折成了诡异的角度，在地下毫无阻碍地游走。
“噌！”
程翎双手高举弯刀，躲过另外几只手的攻击，在某次跳起落地的瞬间把刀狠狠地扎进地面——
在游走的手瞬间破土而出，可扬起的尘土还没落到地上，程翎就已经一拧手将他捉住了。
“我试试看你们神明是不是真的那么坚不可摧。”他冷笑一声，屈膝往上一顶，“咔擦”把那双手掰断了。
卡宾那韦尔神断裂的伤口漏出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
程翎看着那光不动声色，不着痕迹地在衣服上擦了擦刚刚触碰过神明“血液”的那只手：“长见识了，原来这就是构成卡宾那韦尔神的东西吗？果然十分圣洁。”
金色的光芒没有消散，像是实体一般落到地上。
它们缓慢地移动到了程翎的身后。
程翎好似没有发觉，就定定地站在那里。等到那光芒刚刚挪到他脚下，正准备发力时——
卡宾那韦尔神猛然停住了，僵直着一动不动，像傀儡的发条转到了尽头。
时间再次凝固了。
景色再次变化，转瞬间程翎和卡宾那韦尔神已经置身于一个夜间的小花园。
小花园里没树叶和草被风吹时发出的“沙沙声”，月华也停住了变化，像是一副定格的画卷。
——除了程翎，他转过身避开那一点蓄势待发的“血液”，脚踏落叶，带起一阵初秋微凉的风。
夜寂静，寒声碎。
他抬头想看月亮，低声呢喃：“程裕……”
“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卡宾那韦尔神的声音响起，“有人在帮你，我不知道是谁，但是他的力量和我很像。”
就像是这个世上的另一个神明。
“不用你提醒。”程翎看着他。
“凡人，你找解药，是不是想要救治你们领主的病症？”卡宾那韦尔神问。
“不是，有很多人感染了领主的病症，我是要救这些无辜的人的。”
卡宾那韦尔神沉默了，程翎也没有说话，夜色之中，神明身上煜煜的光辉让月华也黯然失色。
“你知道为什么我的面庞要用浓雾遮挡吗？”卡宾那韦尔神突然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程翎不解，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卡宾那韦尔神的身后的或伤或残的手一下子散开，无数的金色光点像夜间一朵绽开的金色的花，驱散浓雾，汇聚成清晰的五官。
程翎不明所以，看着他的脸只觉得有点眼熟。
“你们的领主，长得越来越像我在凡间的这副皮囊了。”
“在这片土地还不是一片荒芜，雨水和甘泉还不是稀缺品，黄土和沙子还没有爬满大地的时候，生命，还是一个十分温柔且美丽的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