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萨迪奥·马内
虽然踏上了追梦之旅，但孤身一人的我很容易迷路。——亚历山大·帕托
龙峤口中第一样自作自受，就发生在他跟着黄教练去粤省后。
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少年龙峤卖掉他那片“十八年杉”。
老支书石大力还替他可惜：“你要去外地挝球也用不着卖树。这‘十八年杉’就是阿爸阿妈留给子女的传家宝，怎么能卖？叔这里有五千块你拿去用，树和老屋大家都会帮你照顾哩。”
龙峤却坚持要签字画押才安心。
五千块钱留三千给树生阿公，为着往后不能在眼前尽孝。他带着剩下的六百块钱和一个装着换洗衣服的书包，跟着黄教练去闯世界。
六百块钱，买了古州到省城的汽车票，又买了省城到粤省的火车票，再住了几天小旅馆就弹尽粮绝了。好在进入日光俱乐部的青训队很顺利。那边的教练和官员看了龙峤带来的训练和比赛记录，又让他做了几组动作，上场踢了半场就拍板了。
那时候龙峤什么都不懂，合同流程全靠黄教练张罗，他是真心实意感激这位贵人。直到签入队训练快一周，他迟迟没等到那三万块钱，去问经理才知道钱早就打进银行账户。
他乐颠颠找了家银行刷卡，还打算多取一百块请黄教练吃顿好的。一刷卡才发现账户被冻结。
“你猜怎么回事？”龙峤笑笑，“那时候我连个银行账户都没有。合同要填账号，黄教练说临时去办张卡很麻烦，就拿了他自己的卡给我。密码也告诉我了，可把我感激坏了。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他把卡给我了还能去银行挂失。”
更不知道就在合同生效当日，黄教练就去挂失了这张卡。刚刚转入的三万块钱和账户所有余额转入新卡，剩在他手中的只是张废卡。
回去找黄教练，人已经消失，问就是这位教练根本没通过俱乐部的面试。
“他不是你叔叔么？”经理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不是？不是你叔叔，合同上你留他的银行卡号？”
那时候龙峤太年轻，不知道这样一个混乱可笑的开头，往往是命运对不详未来的警告。
被骗三万块固然心疼，但他既然进了青训队，未来又何止能赚三万块，三百万？
经理也是这样鼓励他的：“年轻人，吃一堑，长一智。钱不钱的不重要，我们日光又不是不包食宿。你现在只需要静下心来用功练球，踢出成绩了要什么没有？”
他说“日光”要学习皇马和巴萨，打造国内，不世界顶尖的青训团队。科学训练，精英教学，从技术、战术、心理素质多个层面全方位培养人材，还会根据球员的不同特点进行个性化培养。
“知道你们的教练都是从哪儿请来的？巴西，英格兰，日本，西班牙……梅列杰听说过吗？克切皮听说过吗？都是世界青训的大神！”
“成绩好的，以后还能出国深造——俱乐部出钱！”
“青训的精英直接入一队当主力！”
“俱乐部那条长廊上的肖像看过了？全中国最值钱的球星都在上面。想不想把自己也挂上去？”
“想！”
龙峤踌躇满志，很快却发现这是一座金砖铺地的天堂，看上去很美也森冷残酷。尤其对他这种小地方来的球员。
大部分训练时间，耳边都充斥着教练的怒吼和队友的嘲笑。他不知道什么是pro，没做过任何栏架跳，面对从未见过的健身器材根本无从下手，对夹杂着大量外语的指挥更是反应迟钝。
无论体能还是技巧，从前称雄古州的他在这里也丧失了优势。
能进日光青训的都不是简单角色，大部分都自带闪光履历，小县城少年队那点儿成绩根本不够看。许多杨教练亲传的脚法和战术，被现在的教练斥为“过时”“野路子”，甚至是不良习惯，要求他彻底改掉。
欺软怕硬是人类天性，一群争强好胜的青少年尤其如此。很快，队内鄙视链形成。占据上游的本地球员喜欢管龙峤这样的人叫“鱼腩”。
龙峤莫名其妙，他们就笑得更厉害了，笑完才有人不屑地解释：“在我们这里，成绩差，实力弱的球队就叫“鱼腩队”。山里人吃过鱼没？鱼腩肉软容易食，好比同你踢球容易赢咯。”
另一个人纠正：“要赢他不容易，他又没机会上场。”
那天是u18队第一场队内练习赛，龙峤被教练直接忽视，坐了整场板凳，又被留下整理场地。心里憋着一团火，拳头挥出去就痛快了：
“在我们那里，一拳就倒的叫小趴菜！”
鱼腩球员被默认成小弟：擦球鞋，洗球衣，打扫训练场，跑腿买东西，查寝犯错时顶锅……和龙峤一样被叫成“鱼腩”的还有四五个人，在这种环境下都没有坚持过第一年。
只有龙峤，靠一双拳头和不怕被罚的狠劲把自己从“鱼腩”升级成了谁都不敢招惹的“狠人”。不单对队友狠，同教练和管理也敢梗着脖子叫板。
教练们对他又爱又恨。
爱的是他天赋好又肯吃苦，经过半年玩命训练，实力已经把其他人甩出一大截。
恨的是他主意多，个性强。不管教练在场边嗓子吼哑，赛后又关多少次禁闭，龙峤一上场就是天皇老子也管不住的自我放飞。
事先有战术安排？队友跟不上节奏？对不起，我就要这样踢，哦耶我破门了！说我野路子？管它野路子家路子，赢球才是王道！
这种个性作风当然会招人讨厌。他球鞋里被塞过刀片，枕头下翻出过违禁品，洗澡时突然黑灯又挨拳脚……
最离谱的是u19的入选赛，上场前发现球鞋被换了。乍一看花色是一双鞋，鞋底一只橡胶钉，一只金属钉。别说踢球，穿上跑几步就打偏。
那天他穿着临时借来的球鞋，发挥不算太满意。
可那又怎么样？
比u19入选结果来得更早的，是主力队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