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梦不得(14)
长雾大街。
温希思绪万千,快要把快递单掐烂了。
她打电话给钟鸣,问他照片的事。又打电话给齐隽司,问他有没有寄出什么东西。前者说不知道,后者说没有。
挂了电话,她把三本台历,一张照片,摆在茶几上,长时间地盯着看,以至于常长夏都意识到了不对劲,而且,常长夏说她根本没有和照片上的人上过同一辆车。
常长夏问温希,这什么意思?
温希也想问,这是什么意思,但她不知道问谁。
现在,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长雾大街”的地址。但是,长雾大街的住户或是店铺,几乎没有认识她的,也没有知道她住址的,除了她身边这几个人,不可能有人认识她,还平白无故给她寄照片。对了,不光是照片,还有台历。
温希一整晚都在想那张照片的事,常长夏说照片没有ps的痕迹,上面的人也不存在整容化妆的可能。
所以,这张照片是真实的。
温希想了一晚上,最后想到的唯一解法,就是,找回自己一切记忆,说不定她记忆里,有哪个人,可能会出于某种目的给她寄这张照片。
“去找齐隽司。”她下意识地想。
因为她这段时间自己经常一个人进入梦境,以求可以打开自己的梦境之门,找到更多记忆,但别说是找记忆了,没有唐年,她连门都打不开。
她只能寄希望于心理治疗。齐隽司也说过她不需要预约,可以随时进行治疗。
作为回报,她带骆成白入梦,帮齐隽司治疗骆成白的ptsd。
她揉揉自己的太阳穴,眉宇间满是倦怠。
精气神养了好久才养回来的,又要消耗掉了。
……
温希去了诊疗所,跟齐隽司说明来意,齐隽司将温希带进诊疗室。
温希一进诊疗室,一股幽香钻入她鼻息,她心绪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整个人也跟着放松,像是泡在温泉里一般妥帖。
齐隽司坐在一张软椅上,示意温希也坐。他的一双狐狸眼轻轻眯起,显出几分医者的认真和专注。
“温希,治疗失忆是个长期的过程,一两次未必见效明显,你不要着急。”
齐隽司的声音低沉悦耳,自带安抚的效果。温希意外的觉得此情此景很熟悉。
她脑子里忽然自动闪出一个画面,画面中,在一间窗外阳光被米白色窗帘遮住,香薰袅袅的房间里,齐隽司正在给她做催眠……
这个画面是那么清晰,真实,就好像发生过一样。
温希不由得问齐隽司,“我是第一次在你这儿治疗吗?”
齐隽司一愣,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感觉这个场景很熟悉。”温希如实说。
齐隽司说,“可能大部分的诊疗室都长这样子。或许你真的接受过治疗,但是你忘了。”
温希没有回应。
是这样吗?那她的画面里,为什么是齐隽司呢?
齐隽司的前半句似是在否定,后半句又模棱两可。
他什么意思?
温希看着齐隽司,齐隽司在更换香薰,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齐隽司准备妥当,询问了温希的一些基本情况,包括失忆的程度,发现自己失忆的时间,以及是否大脑受过伤等等,事无巨细,并且要求温希回答也必须说清楚每一个细节。
直到问询结束,齐隽司确定下治疗方案。
“我们开始吧。”
“好。”
……
温希在齐隽司的引导下,再次进入那间卧室。
这一次,她不用再克制自己了,却也没能再经历父亲的暴虐和母亲的绝望反击。
她看着地上父亲和母亲冰冷冷的尸体,心情五味杂陈。她是难过的,但她的难过里带着对陌生人的怜悯,她也悲伤,悲伤是因为想起倒在血泊里的女人曾抱过她。
可她同时有些茫然和困惑。尽管她看见这些场景看见父亲母亲的死亡,但她还是对她的爸爸妈妈没有印象,她没想起来关于他们的任何事情,看他们的事就像看故事一样。
为什么呢?
温希怔怔地发着呆。
“人的大脑有自我保护机制,会主动忘记一些伤害。”
齐隽司的声音。
温希侧头看去,齐隽司正站在她旁边,与她并肩,直视着倒在地上的人。温希又转回头去。
所以,是她的大脑自动屏蔽了她的父母吗?
温希想。
这时,一个高高胖胖满脸雀斑的女人从卧室门走进来,她手里有一枝金盏花,看上去像是来吊唁的。
“这个女人就是金盏花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与你的记忆无关紧要。”齐隽司说,“出去看看吧。”
温希与拿着金盏花的女人擦肩而过,出了卧室门。
卧室门之外,是个空空荡荡的屋子,墙壁是用黄泥砌成的,屋里有做饭用的灶台和吃饭用的桌椅,柴火堆在角落,墙角有蜘蛛网。
这是她的家?
温希看了一圈,再往外走。
外面风雪交加,阴气沉沉。
对面是一排低矮简陋的砖瓦房,周围污水横流臭气熏天,被人遗弃又嫌恶的东西堆满了软泥地。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避开了一切美好的词汇。
她的家在贫民窟里。
温希四处观看。
与这里有一面高高的石灰墙相隔,墙的那边,是气势恢宏的高楼大厦,万里繁华。
齐隽司忽然说:“你看左前方。”
温希看过去。
她在不远处看到三个小孩子,大约十几岁的年纪,两个小女孩儿一个小男孩儿。小男孩儿穿得光鲜亮丽,与周围的脏乱格格不入,像个淤泥中的雪莲,玩泥巴还穿着小西服。他有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笑起来会是粲然生辉,可他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黑宝石一般的眼睛毫无光泽。
温希看着小男孩的眼睛。
这双眼睛她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钟鸣。但他与小男孩儿之间不可能有联系。
两个小女孩,其中一个看着年龄大一些的,叫小男孩儿,“钟鸣,你来看!有个没死透的蜗牛!”
温希猛地愣住。
“常长夏,你轻点儿拿它!”小男孩儿应声跑过去,又叫另一个独自在一处仰着脸看雪花的小女孩儿,“阿温,你也来看!”
温希机械般地将头转向那个被叫“阿温”的小女孩,她像是电脑死机一般,切断了与外界联络。
仰脸看雪花的小女孩儿应了一声。她跑向小男孩儿时,往温希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温希和齐隽司,像是受惊吓的小兔子,快快地避开。
小女孩儿一只眼睛裹着纱布,鼻子下方结的一大块儿血痂,她跑起步来一瘸一拐的,有一条腿使不上力。
“……”
温希站在原地看着。
齐隽司侧目看向温希,眸光深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