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明日高中（16）
教学楼的天台之上，风声冽冽，阴沉的天幕下狂风席卷着白色的旗幡咆哮着。
青梧牵着神情略有些恍惚的江霜，两人一同站在天台边缘。
江霜眼神惊恐：“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青梧左手掌心缓慢浮现出一张黄色符纸，在狂风中看似漫无目的的飘荡，最后落在一面破碎的镜片上。
“姜薇，我来完成我们的约定了。”青梧说。
江霜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看向青梧，声音里带着颤抖：“你在说什么……姜薇？”
从破碎的镜片处，硬生生划开一道割裂的血口，一双素白纤弱的手从中伸出，“你答应我的一百个献祭品带过来了？”
青梧指向通往天台的唯一道路：“稍等一下，江燃很快就带他们过来了。”
话音未落，江燃的身影出现在天台的楼梯口。
他身后跟着一遛的狂化教师，宿管阿姨，还有不少校领导和学生。
那些学生的肚皮像气球一般鼓起来，撑开了衣服。薄薄的一层肚皮下，能清晰的看见血管和组织液的流动，一些黑色的不明物体在其中游走……
江燃还没有看见姜薇，走过来对着青梧道：“那些学生已经失去理智了，他们现在是站在这些诡物那边的，我们……”
江燃的话语一顿，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姜薇也愣了愣。
那颗死后沉寂已久的心脏，不知为何又试图跳动起来。
可惜她早已经死了。
姜薇收回目光，平静的走向青梧：“你好像理解错了一件事，我说的献祭品，是像你这样的优秀学生，至于这些老不死的东西，我迟早会收拾他们的。”
“是吗？”青梧笑起来，一只手托住姜薇的下颚，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使得她不得不看向那些踌躇不前的教师诡物。
“是你死的太久了，才忘记了一件事情，”青梧说，“在由你而生的幻境里，我看见了真正的那个姜薇。”
“一个在面对哪怕是比自己高一个阶层的江霜时，也不忘记维持体面的姜薇，一个在被自己父亲殴打辱骂的时候，失去所有尊严的姜薇。”
姜薇懂得审时度势，她不是一个没有尊严的脆弱的人。
只是在面对江霜的时候，她将头发别到耳后；但在面对发狠的父亲时，她却散了头发挡住自己的脸。
青梧感受着姜薇的体温，她和自己一样冰冷：“你想献祭比你优秀的人，是因为觉得自己有错，优秀是错，不优秀也是错。但是姜薇啊，你从来都没有错。”
青梧的目光看向破碎的镜面，由于挨得太近，她跟姜薇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我们两个其实很像，从没有得到过毫无条件的爱，但我跟你不一样的一点就是，”青梧在姜薇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如果我没有得到爱，那一定是他们眼瞎。”
姜薇浑身猛烈的颤抖着，她将自己的手放在青梧最脆弱的腹部，低声警告道：“放开我。”
可青梧完全不为所动，继续说：“在幻境的最后，你终于发现害了自己一生的人是那个偏执的父亲，那么同理，这个学校的学生或老师，不论家庭如何，都承受着一些被人强加的压力，所以他们又把这些压力强加给别人。”
“那么我认为……”
青梧一字一顿的说道：“所有人，都应该一起去死。”
江霜激动的喊道：“青梧，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青梧蹙眉，靠近姜薇的动作越发暧昧，“你觉得呢，姜薇？”
青梧不经意的，让姜薇的目光能扫过所有人，余光却恰好看见两眼泛红的江燃。
姜薇毫无神韵的双眼在江燃身上顿了顿，突然说道：“你长得好眼熟。”
江燃几乎是就那么一秒，就哭了出来，声音哽咽道：“是啊，好眼熟。”
在曾经的现实里，江燃不知道姜薇干了什么，不知道那天晚上的气泡水是苦的。
事实是根本没有什么青春校园的美好未来，她就这样死在了风华正茂的十八岁。
姜薇突然道：“其实，死了之后我也有一点后悔，跳下去的时候我心里想着可以去向妈妈赔罪了，但是我忘记了很多珍贵的事情。”
江燃从自己破旧的校服口袋里，拿出一张揉的皱皱巴巴的小照片。
不同于他和姜薇互相留给对方的单人照，这是他们的一张合照。
照片里的女孩低着头认真的看着拍好的照片，而男孩神情有些不自在，小心翼翼不想让女孩发现。
“我知道了。”姜薇突然道。
天台上的诡物好像一瞬间明白了什么，纷纷朝着姜薇扑过来，小红嘶吼着露出獠牙：“你不可以出尔反尔，你说好了要带我们献祭之后完成愿望的！”
姜薇挣脱开青梧的手，猛地用双手撕裂开自己的身体。
江燃瞪大了眼睛：“不要！”
浓郁的黑色气息从姜薇体内溢出，逐渐席卷明日高中的一切，直至盖过天边的微光，将一切都染成极致的黑白色。
江燃的身体被黑气冲的几近腐烂溃败，但他还是执着的跪在姜薇身边，任凭江霜怎么拉他都岿然不动。
“江燃……”姜薇叹了口气，用力将他推开。
“阿燃，我是后悔过遇见你的，但我想了想，如果还能重来一次的话，还是遇见你吧，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做胆小鬼……”
——
幸存的学生们在教室里醒过来时，天光正好大亮。
朝阳从天的那边升起，橙色的光晕在课桌上温暖的散开。
青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正准备走出教室，江霜突兀的喊住了她。
“青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姜薇她……”
青梧回头道：“青梧是这扇诡门的核心，她自愿爆体消除诡咒，诡门便会消失，永不开启。”
江霜叹了口气：“这扇诡门居然是她搞出来的吗？”
“……还有，”青梧顿了顿，居高临下的看向江霜，“其实，姜薇是一个很勇敢的人，至少比你勇敢的多。我记得她的日记本里写了一句话。”
在那个冰冷的家里，十几岁的姜薇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乡愁是男人的奥德赛，逃离是刻在女人骨子里的史诗。”
“她也曾怯懦彷徨，因为她的家庭从未允她过什么，但你跟她相比，早就拥有了一切，甚至有一个处处为你考虑的弟弟。”
青梧说完这句话，便没再回头，不顾神情呆滞的江霜，直接走出了教室。
江燃醒过来的时候，青梧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一个书包，还抱着一个课桌。
他瞳孔一震，抓住青梧的手问道：“姜薇呢？！”
青梧歪了歪头：“答案你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吗？”
江燃的眸子里瞬间盛满了痛楚，带着哭腔道：“我不信，我刚刚明明还看见她了。”
青梧扫了眼他身上被黑色诡气划开的道道伤口：“她最后还给你留了一句话。”
那来自于诡门留给青梧的一段声音：
「诡门：明日高中，已收录」
「诡门大赏：这里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凡是来这里求学的孩子，没有一个达不到父母和老师的期望。为了鼓励学生勤劳的学习，我们特地设立了风云排名，将成绩优秀的学子照片挂在牌匾上。但最近似乎有些不太平，先是风云排名第一的男同学异常发疯，再是排名第二的女同学离奇死亡。
你们都是成绩优异的其他学生，最近学校里有传言，只要在半夜十二点走到四楼走廊尽头许愿，愿望就能实现，你们愿意去调查一下吗？不愿意，好像也由不得你们了。
姜薇就这么站在走廊尽头许下愿望，或许等她考上大学，就能离曾经的一切远远的，美好的未来仿佛就在明天啦！
可惜，有人吃蛋糕的同时，非要踩一脚她的馒头，又有人病态又恶心，偷走女儿的学费害死母亲。
姜薇死在了十八岁这年，但她最后还是做出了善良的选择。
恶毒的玩弄人心者，利用姜薇的爱逼她自爆死亡，你擅长操控一切。
但姜薇仍希望你能最后帮她给江燃带一句话。」
青梧将那张她从池子里捞出来的相框擦了擦，相框的密封性很好，上面的女孩子笑起来依旧是那样的清澈明媚。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终究无关迟暮，不问翻覆。”
“这是她留给你的最后一句话，意思是，不忘初心。”
青梧说完，转身走出了教室。
其实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意思。
不论我们是否走到白头，都不会忘记曾经的情谊。
当然，这种意思青梧没有说，她相信江燃自己总会懂的。
就像她并没有告诉江燃。
在江燃的课桌掉进一楼水池的那一刻，装着姜薇照片的相框触及水面，正是诡门开启的契机。
这意味着，十八岁这年互相珍藏的照片，对于诡门的核心主人来说，是心底最重要的东西。
可惜十八岁的姜薇，终究还是死在了明日高中，再无希望和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