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血肉磨盘（五）
“大人，这些人竟然敢干扰您清理战场，当真是找死，属下这就送他们上路。”
对于督战队队长的难处，萧寒很是理解。
燕国也不是楚国，物资十分有限，加之路途遥远，燕国的粮食补给很难运送到西京，如果不将这些伤兵拖累处理掉，以后会是一个大麻烦。
“你们这些人听好了，想要活命不是不可能，但是得体现自己的价值，现在都去城墙下清理尸体，挖坑，只要能干活，就有活命的机会。”
萧寒吩咐完，伤兵们就一哄而散，拿起工具就去城下干活。
看着失去手指，胸口流血，哪怕是一条腿骨折还依然咬牙忍痛干活的军卒，督战队长也是心有戚戚，没有立即挥下屠刀。
“大人，您这么做，西京的粮食会不够的，而且大王那里属下着实不好交代。”
“唉，我没有想将他们全部救下的意思，只是让你看着挑选一些能够干活的，留他们一命，那些重伤员你看着处理吧。”
“卑职知晓了。”
城墙下一大批行动艰难的伤兵被督战队拉走了，等待他们命运自不用说。
剩下的士兵则是更加卖力的干活，对于萧寒他们十分感激，要不是这位爷冒险将他们救下，他们的下场恐怕也和躺在地上的战友差不多。
冬日的地面已经冻得十分坚硬，士兵们烧起火堆才让泥土融化变软，一个个大坑很快被挖好，然后西夏与燕国士兵的尸体不分彼此地掩埋进深坑。
战马自然是不同，哪怕他们的肉很硬，味道也很不好，但在缺少粮食的西京，也是重要的物资。
杨广孝继续干起来皮匠的手艺，指挥人将死去的战马挂了起来，他则是在用小刀教军中的士兵解剖战马。
小刀的刃口在马匹身上几个部位切割完之后，杨广孝就命令几个军卒顺着切口拖拽马皮，很快一张张相对完整的马匹就被剥了下来。
杨广孝继续拿起小刀，将马匹快速分割，大块的马肉就被扔进了几口大锅。
没有盐，没有调味料，就是锅里熬煮的水也是就地取来雪，带着泥沙熬煮马肉的大锅散发出一阵阵血腥难闻的气息。
即便如此，整日里吃杂粮果腹的西京军卒还是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似乎国中煮着无尚美味。
“吃吧，这些都是你们的，以后只要有战死的马匹，都会赐予你们，等熬过这场战争，你们也可以带着功勋回家了，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想想你们在部族的牛羊，一定要坚持活下去。”
萧寒的话给予了这些伤兵巨大的希望，他们穿着从战友、敌人身体上拔下的几层单衣，捧着肮脏的陶碗，大口地喝着腥臊的马肉汤。
“萧大人，我们真的能回到部族吗？我感觉我快坚持不下去了，每次我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呼伦，你在想什么，你要活下去，你不是吹嘘你的妻子给你生了三个小子吗，你不想见见他们吗？”
“我想，我做梦都想。”
呼伦眼中燃起了生的希望，端起肉汤大口地喝了起来，似乎要让身体尽可能保暖。
西京城外又下起了雪花，将整片战场覆盖住。
炮灰们被萧寒的描述的美好画面感染，一个个靠着城墙根就那么在雪夜里睡去。
他们当中很多人再也没有醒来。
“大人，咱们该出发了。”
“知道了。”
传令官小心地将耶律洪元的命令通告给萧寒，对于眼前之人，他实在有些摸不准，狠辣之余却对底层军卒又怀着一颗怜悯的心。
作为皮室军精锐，他们的条件要远远好过这些杂兵。
甚至是他们的战马，为了保持战力，每日还有一定量的黄豆可以食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萧寒默默念叨完两句，便与传令官一同前往后营。
半个时辰后，萧寒等人已经骑上战马跟着大部队向南出发，在他们前边，还有五千精锐的皮室军骑兵。
这些人要与南下的耶律达虎汇合，争取全歼从并州退下来支援没藏止戈的卫慕氏军队。
大雪之下，马蹄行走无声，萧等人也终于离开了西京那血肉磨盘。
另一边，得到命令从西夏南部区域撤下来的卫慕仁奎也是满心怨气。
没藏止戈那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这场战争才进行多少天，他那边便向朝廷申请支援，军报上还说，他的麾下已经战死了不下三万人！
他是废物吗，哪怕燕军再厉害，就是三万头猪也够他们杀半个月吧。
跟在卫慕仁奎身边的副将忍不住小声提醒：“将军，咱们真的要去西京支援没藏止戈吗，属下总感觉其中有诈。”
“唉，我又何尝没有这么怀疑过，不过这次应该是真的，你看看这封密函。”
卫慕仁奎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副将。
这一封加盖了西夏兴庆府印信的密报，里面是西夏密谍从燕国的截获的绝密消息，上面赫然是耶律洪元上报燕国朝廷的伤亡人数：两万三千人！
这么多！
几位副将面面相觑，都被这个数字吓到了，没藏止戈和耶律洪元这是打红眼了，这才几天啊，双方阵亡将士人数就接近五万。
看到几位副将眼中的震惊，卫慕仁奎叹了口气，下令大军继续开拔。
“让兄弟们不要着急，咱们既不能停，又不能走得太快，趁着大雪咱们还能拖延几日，最好等没藏止戈冷静下来，去得太早怕是要做炮灰。”
马蹄踩在雪上寂静无声，卫慕仁奎看了眼远处并州高大的城墙，突然有些怀念。
想到与并州将军何云对峙的这些年，卫慕仁奎有些唏嘘，原以为何云已经够难缠了，现在想想即将面对的燕国军队，他突然觉得上天对他似乎不薄。
何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位守将。
并州军士作战勇猛，奈何并州缺马，哪怕打赢了小规模战斗，也没有长驱直入的本事，最终还不是像乌龟一样，又得钻进并州城那座硬壳。
如今即将面对燕国最精锐的皮室军，卫慕仁奎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