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金州行
宋运辉瞳孔骤缩,低着脑袋,侧着头,看向姐姐怀中正歪着脑袋鼾睡,时不时便咂吧咂吧小嘴、生的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眼中的惊喜怎么都遮掩不住。
“这孩子第一次坐火车,在车上闹腾的厉害,累得不轻,我们刚到招待所他就睡着了。”宋运萍一边将儿子递给宋运辉,一边解释道。
宋运辉目光一刻也没挪开的盯着酣睡中的小侄子,“这就是小远?”纵使已经将侄子抱在怀中,宋运辉仍旧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可看着怀中眉眼间依稀能够看出几分自己模样的小侄子,却又叫宋运辉不得不相信这事实。
“才四个月大,刚学会翻身,还不会爬!”宋母看着儿子抱着外孙,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如此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形,是她多少个午夜梦回时才出现的情形。
唯一遗憾的,就是此刻是在招待所里,而不是红卫镇的家里。
“都说外甥肖舅,你瞧小远这鼻子眼睛,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宋母站在旁边,嘴角含笑,搓着手道。
宋季山看着儿子抱着外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这人上了年纪,追求的无外乎就是那些东西,子女的前途,儿孙满堂,环绕膝下。
宋运辉哪里抱过孩子,刚一入手,手就下意识僵硬起来,生怕给小侄子摔了,弄醒了,差点没连身子都给僵住。
看着宋运辉的囧样,一家人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宋母忙从宋运辉手中把王远抱了过去。
“要这么抱!”宋母侧着身子给宋运辉示范孩子的正确抱法。
寒暄几句过后,宋运辉这才关切问道:“姐,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给我打声招呼。”
宋运萍笑着看着宋运辉:“怎么,不欢迎我们?”
“哪能啊!”宋运辉道:“我意思是你要是提前告诉我的话,我还能去车站接你们。”
“有你姐夫在,哪用你来接。”宋运萍道。
宋运辉这才想起,姐夫王重是下乡到山背大队的知青,而不是土生土长的红卫镇人,坐过火车,也来过省城。
“对了,你们毕业典礼的时间没变吧!”宋运萍问道。
宋运辉忙道:“没变。”
“咱们可以去观礼吗?”宋运萍问出这话的时候,宋季山跟宋母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宋运辉。
大学毕业,被授予学位证书,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回,要是不过来也就算了,可现在来都来了,不管是宋父还是宋母,亦或者宋运萍,自然都想着亲眼看一看宋运辉这人生重要的一刻。
宋运辉道:“这我得问问。”
宋运辉是恢复高考之后第一届的大学生,这毕业典礼也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宋运辉自然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他为人向来稳重,不确定的事情不会乱答应。
“没事儿,不行也没事儿,咱们这次过来,就是看看你,再看看你们学校。”
宋运辉道:“正好我这两天没什么事儿,可以领你们到处看看。”
“对了,爸、妈、姐、姐夫,你们吃饭了没?”宋运辉这才想起来,姐姐他们好像才刚到金州,只因房间里的行李才刚刚拆开,刚才宋运辉进来的时候,母亲正帮着姐姐收拾东西。
“在火车上吃了点干粮!”王重道:“至于正餐,你姐说等你来了咱们再一块儿吃。”
宋运辉建议道:“要不咱们去食堂吃?”
“好啊!”宋母立马迫不及待的道:“正好尝尝你们学校食堂的饭菜。”
宋运萍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王重,目光中带着询问,王重微笑着道:“那就去食堂吧!”
“小辉,你先跟爸还有你姐夫聊会儿天,我跟妈先把行李收拾一下。”
小王远还在睡觉,行李也没收拾好,王重便拉着宋季山和宋运辉到隔壁房间闲聊起来。
“小辉,你工作定下来的没?”宋父忍不住问道。
说起这个,宋运辉神色一黯,摇头道:“还没有!”
“你的成绩不是一向都名列前茅吗?怎么还没安排?”宋季山不解的问。
宋运辉道:“不只是我,我那些同学们,工作大多都还没落实呢。”
宋季山这才恍然,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学校说了什么时候能安排好吗?”
“应该要不了多久了。”宋运辉道。
王重问道:“你不是你们老师一直挺看重你的吗!他就没给你推荐推荐?”
宋运辉微微一笑道:“老师也有老师的顾虑。”
王重又问:“那你有什么打算吗?是留校还是去化工厂?”
宋运辉摇着头道:“我也不知道!”
“留校要么就是为了稳定,要么就是为了专攻学术,而去化工厂,则是将你在学校学的那些理论知识用到实践当中。”
“现在改革开放了,国家想要发展,离不开化工,化工想要发展,也离不开你们这些国家大力培养的化工方面的大学生。”
“这些我都考虑过了,只是工作这事儿,不是我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的。”宋运辉说这话时,语气中不免透着几分无奈。
宋运辉的成绩虽然好,但到底只是个乡下出来的穷学生,既无深厚的背景,亦无强大的人脉关系,只能听凭学校的分配。
宋季山却道:“你成绩那么好,学校肯定会给你安排的好工作的。”
闲聊几句,宋运萍跟宋母也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睡得正香的王远也被叫了起来,闹腾了一会一家人就跟着宋运辉进了金州大学。
“小宋!”宋运辉领着家人刚来到食堂,就看见了拿着饭盆的三个室友。
“大叔、二叔、三叔!”宋运辉当即高兴的冲三人招手。
三人也立即迎了上来:“这几位是?”
宋运辉忙给三人介绍道:“这是我爸妈,这是我姐,这是我姐夫!”
“这是丁建国,是我们宿舍老大,这是老二田家昌,这是老三虞山卿。”
丁建国、田家昌三人也主动的喊起了叔叔阿姨,跟着宋运辉一道喊宋运萍姐,叫王重姐夫。
“那你怎么管他们叫叔?”宋运萍好奇的问道。
宋运辉看了一眼室友三人,脸上露出笑容,道:“这就说来话长了,回头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叔叔阿姨还没吃饭呢吧!”老大丁建国主动问道。
宋运辉道:“我这不是领他们来食堂吃了吗!”
“相亲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要不咱们坐下来一块儿吃一顿?”宋运萍看着弟弟的三个室友道。
“那感情好啊!”丁建国迫不及待的答应了下来。
众人当即便一道进了食堂,宋运辉跟三个室友把宋父他们安顿好,便自告奋勇的过去打菜了。
本来宋运辉说吃个小炒的,可宋父和宋母却坚持要尝尝平日宋运辉吃的,拗不过老两口,宋运辉也只能随他们意了。
很快,七八样菜式就被端上了餐桌,有荤有素还有汤。
一家子和丁建国、田家昌还有虞山卿三人围坐在长桌两侧。
丁建国身为宿舍老大,最是热情:“叔叔阿姨,还有姐姐和姐夫,都赶紧吃啊,尝尝咱们食堂大师傅的手艺,千万别跟咱们客气。”
“对对对!来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敞开肚皮吃!”老二田家昌也跟着附和。
唯有老三虞山卿,话少一些,不似二人表现的那么热情,但脸上的笑容同样没断过,态度也很好。
吃饭的时候,三人也不忘主动挑起话题,跟宋父宋母,宋运萍跟王重聊天。
“一直听小宋说,他有个极厉害的姐夫,天文地理,物理化学什么都懂,今儿个总算是见到姐夫的庐山真面目了。”
宋运辉平时的话虽然不多,但却时常将王重两个字挂在嘴边,只因王重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
王重笑着道:“我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那会儿小辉年纪还小,连红卫镇都没出过,没见过什么世面,在他看来,当时的我显得厉害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真要说厉害,还得是你们这些大学生,现在改革开放了,政策越来越好了,往后国家的建设和发展,可都得靠你们了。”
······
翌日,宋运辉一大清早就从学校赶到了招待所,领着一家人在学校周边四处逛了起来,昨儿个吃过饭,宋运辉已经领着大家把学校里逛了一遍。
宋父和宋母,还有宋运萍,都对金州大学有着十分浓厚的兴趣,时不时就能从他们口中听到各种问题,面对每个问题,宋运辉都十分耐心的解答。
王重就在旁边抱着儿子王远,陪着他们,神色满是淡然,既没有展现出浓厚的兴致,也没有厌烦。
历经那么多个副本世界,光是大学王重就不知上了几回,而且金州大学虽好,但在全国范围内,也只能说排在前列,并非首屈一指,独一无二,王重提不起兴致,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宋父宋母想要观礼的事情,昨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就被宋运辉的舍友丁建国给揽了过去。
果然,才到中午,丁建国就兴冲冲的找了过来,说观礼的事情差不多了,在辅导员和老师的帮助之下,学校已经同意了。
转瞬又是两天,到了宋运辉他们这一届学生举行毕业典礼的日子。
宋家一家子被安排坐在了第三排,虽然位置有些偏,但却能清晰的看到台上的一切,学生们按班级依次坐着,须发皆白的校长亲自给每一个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
看着宋运辉上台从校长手中接过证书,跟笑着合影,宋父宋母还有宋运萍的脸上,不约而同的出现了灿烂异常的笑容。
一股浓浓的自豪感,萦绕在他们三人的心头之间。
尤其是宋运萍,自己因为种种原因,没能考上大学,如今看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大学毕业,宋运萍的心里那叫一个开心。
宋父最为夸张,就连去年被平反摘帽的时候,他都没像今天笑的这么开心。
“爸!妈!”宋运辉捧着毕业证书,笑容灿烂的来到父母家人跟前,将手中的毕业证书,学位证书递给宋父和姐姐:“喏!”
“这就是毕业证书?”宋运萍打开证书,看着上边用钢笔写就的‘宋运辉’三个大字,还有底下校长的签名,学校的公章,脸上笑容愈发灿烂。
“恭喜你,小辉!”宋运萍由衷说道。
宋父的手激动的有些颤抖,捧着儿子的学位证书,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迟迟没有打开。
宋母的目光也一刻没有挪开,死死的盯着儿子的证书,掩着嘴,生怕自己因为太过激动而叫出声来。
看着父母的模样,宋运辉心中也是感慨莫名。
翌日,是一家人离开的日子,宋运辉亲自将众人送到了火车站。
“爸、妈,姐,姐夫,等我工作落实了,就写信回去!到时候你们再过来。”心中纵有千般不舍,宋运辉也只能将其压在心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不叫父母姐姐担心。
“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好好照顾自己,姐现在挣钱了,还有你姐夫帮衬,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宋运萍自然也舍不得弟弟,只是家还在红卫镇,不得不回去。
“姐,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宋运辉这话既是向姐姐保证,也是向父母保证。
“路上小心!”
宋运辉目送着一家人坐上火车,看着火车离去,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然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车站。
回到宿舍,看着桌上摆着的父母从家里带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宋运辉的心中五味杂陈。
宋运辉起身收拾东西,将姐姐跟母亲亲手缝制的新衣正要收起来,忽然一封信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宋运辉疑惑着捡起信封,打开取出里头的东西,除了信纸之外,竟然还有一沓大团结,宋运辉直接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读起了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小辉,这五十块钱是姐跟你姐夫的一番心意,你刚毕业,要用钱的地方多,该花的千万别舍不得,家里有姐跟你姐夫照应着,你不用担心······”
一封信读完,宋运辉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