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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褚亦棠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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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本君名叫褚亦棠,原因是阿娘故乡有一大片的海棠林,她十分喜爱,故而取名如此。

    不过这个姓是后来改的,随本君阿娘姓了,年老头也说改的好,很赞同本君此举。

    说起来,本君已不太记得自己的生辰了,许是时间过得太久,四五万年过去,生辰这点小事记得模糊也实属正常。

    本君也算得上命运多舛,前半生过得太糟心,不过好在本君大局在握,也混了个功成身退,一来是实在受不了外人一见本君就动不动跪倒一大片,还一口一个神君的叫,太别扭,比君上这个词也好听不到哪儿去。

    二来是他们非逼着本君去当什么天君,虽说这三界的确是本君一手打下的,不过那三界之主的名头在本君看来还不如街上摆小吃摊的老板来的自在,天天管这管那,没得清闲。

    再说了现如今三界太平,呈上来的折子也已经从十万火急的军报演变成了今天哪位府君家婆婆与媳妇又吵架了,要么就是某某大人的老婆又跟人跑了哭着闹着要上吊等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简直无聊至极。

    本君不愿揽活,随手抓了个办事还算麻利的下属推上去任职,本君当然不问他愿不愿意,能留在这为本君看守三界继续效力已经是莫大殊荣了,他还敢有意见?

    眼看万事安定,本君也在思考接下来该去往何处逍遥几天,恍惚间又忆起早前征战时路过一座山头,风景秀美,奇峰昳丽,而且还正好遗留了一座不知是哪位高人隐居时建下的一方小院,虽然破败些,不过也无伤大雅,有床有厨房就行了。

    一拍板,本君直接带着几件行李乔迁新居。

    直到住进来,本君连结界都布好了之后,才想起来一个十分致命的问题。

    本君,并不擅厨艺。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窍不通,除了会烧火添柴以外,别的一概不会。

    …………

    很好,也可以称得上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本君懊恼地在院子里坐了一个下午,望着院子外大片洋洋洒洒的碧竹林,连去挖几根竹笋生啃的念头都有了。

    ……罢了!

    本君好歹贵为祝天上神,这么掉价的事虽然没人看见,但是也不能做。

    太丢脸了。

    于是本君只能终日无事的与床相伴,有事没事就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虽说本君喜静,早前在军中的时候天天被吵的头疼,可独自待久了,又偶尔觉出几分寂寞来。

    毕竟山里实在太静,天天就那么几声鸟叫,本来还有几只野猪野兔野鹿野鸡什么的,本君天天去山里找它们谈心,但是动物寿命都不长,都硬生生的被本君熬死了。

    唉。

    本君又学着跟枝头上的鸟对话,对了几年,鸟熬走了几只,但好在结果不错,后来也能和它们浅浅交流几句,至少有的是能听懂的,也算在鸟语方面小有成就了。

    然后本君又开始在院子里抚琴弄乐,感觉也没弹多少日子,有一天琴弦突然就崩了,还吓了本君一跳。

    得了,连琴也没得弹了。

    本君只好重操旧业,继续睡觉。

    直到某一天,家里来了个客人。

    准确来说不算客人,因为孤鹜山是不对外开放的,这是本君的山头,一般人想进来还是得花点功夫的。

    那日本君在冷泉沐浴,太困就懒得回去了,就在池子里调息休养了一夜,谁料第二天回去的时候,发现原本虚虚掩着的小木门不知为何被打开了,大喇喇敞着,就差写着欢迎光临四个字了。

    本君疑惑,家里进贼了?

    可就这几座小破茅屋子有什么好偷的?

    正在门口思索着,脑中顿时灵光一闪,又回忆起早年间征战时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女精怪潜入本君卧房意图偷窃本君贴身衣物的可耻行径。

    是可忍孰不可忍!

    怒从心头起,本君直直进了卧房,誓要将这个无耻之徒斩于剑下!!

    一进卧房,本君就看见床上正躺着个人,仰面朝天,被子蒙头,睡得不省人事。

    竟猖狂到如此地步!!!

    简直不把本君放眼里!!!

    气煞我也!!!!

    本君深吸一口气,已经恨不得立刻拔剑,但碍于在卧房里杀人不太好,血溅三尺的,回头还把本君屋子给弄脏了,太不划算。

    所以本君强行忍下怒气,弹指就在那人身上点了一串火苗,准备先烧他个外脆里嫩再行处置。

    谁知此人睡梦中反应还这么大,大惊失色,砰的一声从床上翻下来,还顺带碰翻了本君床头一只茶盏,茶水泼了一地,还好本君反应快避开了,不然又得洗衣服了。

    眼见无耻之徒醒了,本君懒得搭理,一甩袖就朝外走,准备把人提到外头去杀,然后拖到后山去,任他暴尸荒野

    还没抬脚,谁料无耻之徒竟还有余力挣扎,还敢胆大包天地出言威胁本君??

    “前面的那个,你给我站在那儿,再敢往前一步我一定让你死了都没地埋!”

    好好好,现如今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找死了。

    本君怒极反笑,挑了挑眉,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祝天上神死了都没地埋,本君停下步子,回身站定,就站在他面前,抱着手等他起身。

    那人似乎是有些上不来气,在原地调息了好半天,他才费力抬起头来,等的本君都有些不耐烦了。

    不等他抬头,本君率先在他跟前蹲下,秉着先礼后兵别耽误本君拔剑杀人的原则,面无表情,冷漠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从我这里出去?”

    也是这时,本君才看清了他的脸。

    许是太久没见活人,这一眼倒还让本君实打实的惊艳了一下。

    本君自诩品味绝佳,什么人没见过,就连自古有着南荒绝色的玉面狐化形本君也曾亲眼目睹过,可要论姿色,平心而论,却还不及这无耻之徒美貌的十分之一。

    还真是一丁点错处都挑不出来。

    在心中默默的比较了下,本君突然回神,却发现无耻之徒正直勾勾地盯着本君不放,一双眼眨都不眨,明明还是懵的,也死活不肯移开视线。

    脑子刚刚摔坏了??

    本君诧异,被他看得很是不爽,许是他终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惊慌的一骨碌的翻起身,全然不见方才的盛气凌人理直气壮,为方才冒犯一叠声地道歉,一口一个神君地喊着,歉意深重,礼数倒也没差。

    心中怒气不知为何纾解了些,本君“嗯”了一声,转身出了卧房门,先前没留心,这会儿才发现原本乱七八糟的院子已经被拾掇的干干净净板板正正,简直与原来那个破落院子挂不上一点边。

    本君一愣,又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无耻之徒已经跟出了房门,他踌躇犹豫了几番,鼓足勇气道:

    “敢问神君,这孤鹜山的出口何在,我一时没有找到,还望神君指点一二。”

    本君正在看自己被打扫一新的院落,听他有问,回头看他一眼,诚实道:“不知道。”

    无耻之徒:“…………”

    本君懒得管他那些花花肠子,下巴一抬,指着院子问道:“这是你收拾的吗?”

    无耻之徒愣了一下,脸上还显出了点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来,忍痛割爱的样子,道:“是,是我弄的。”

    一夜之间就能收拾成这样??

    干活这么麻利啊??

    本君摸了摸下巴,开始有点感兴趣,也不太想杀他了,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到这儿来?”

    无耻之徒很诚恳,一字不差地向本君复述了原委,半句假话都没掺。

    看来还品行还算不错。

    更满意了。

    话说宁杀错不放过,本君慧眼识珠,盘算了一通,心中打定了主意,本君微微一笑,和蔼道:

    “那你就留下来吧,左边那间屋子给你住,怎么样?”

    二、

    经过一番了解,本君得知了无耻之徒原名叫澜聿,年纪貌似不太大,连本君一个零头都没到。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搭伙过日子而已,本君收留他,他给本君做个一日三餐顺便打扫打扫家务也是应该的。

    一些日子相处下来,本君又发现澜聿这孩子其实很好,品德没话说,最重要的是听话乖巧,永远都是眨着一双漂亮眼睛看本君,唇角微微挑着,说什么都听,也从不顶嘴。

    做饭更是好吃的没天理,就没有他不会做的菜,还会耕地种菜,就连绣花补衣也是信手拈来,贤惠的不得了。

    真是令人满意。

    但要说不好吧,也有。

    就是这孩子老是喜欢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老戳本君脊梁骨,就喜欢问些刁钻的,比如什么“阿棠你为什么不娶妻呀”,“阿棠有喜欢的人吗”,“那阿棠以前有喜欢的人吗”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

    要换做别人,早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就被本君一剑戳死了,偏偏到他这,被他一口一个阿棠叫着,有火也发不出了,只能耐着性子答,还得顾及着态度是不是不好这么说会不会吓着他。

    但是日子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本君饶是再迟钝,也还是觉出了点不对来。

    从冷泉回来后,本君竟奇异的有些躁动,与在慈云会被澜聿轻薄那一下又不太一样,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本君也说不太上来,只是觉着心境很是不同,轻飘飘的,像浮在云里似的。

    曦津笑我什么金屋藏娇,被本君揍了一拳,说来其实是心虚,有种被莫名其妙说中了的感觉,但本君不承认,所以干脆给他一拳让他闭嘴。

    本君能看得出来,曦津对澜聿也很有好感,他临走前很认真的问本君,要不要把情封解开。

    被他问到的时候,本君难得的有些迷茫。

    情封跟随本君万年,已经长成了本君的一部分血肉,曦津不会不知道,可他还是问了,还是很严肃地问。

    本君也是从那时起,才终于迟钝地意识到,澜聿于本君,似乎并不只是单纯搭伙过日子的那种关系了。

    有一层很薄的东西,犹如薄纱一般,横亘在本君与他之间,捉不到,也摸不透。

    三、

    那夜不知缘何,我忽然觉得好难过,说不出的难过,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我很清楚我在怕什么,我怕年华易逝,我怕给出去一腔真心却不得安放,我怕终有一日我与他会如其他事物一般,尘归尘土归土,也不得善终。

    但是见到他的那一眼,我还是哭了。

    说起来也丢人。

    我竟然在一个小我那么多的少年面前哭的那么惨。

    委实太丢面子了。

    澜聿哄了我一晚,还拿他的手钏给我戴,我有个他的东西在身边,也不至于时时刻刻都太想他。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也许澜聿自己也没有发觉,可我却时常会被他的目光看得耳垂发烫,少年爱意从不加掩饰,只在朝夕相处间日日疯长,有时就连视线都是炽烫的,落在我身上,甚至能把人灼伤。

    可他从不冒犯我。

    哪怕同床共枕,他也只是乖乖睡在我身旁,夜里给我盖被子,偶尔瞧见什么也只红着脸别开眼,不该看的他绝不多看,也绝不多做。

    他还像从前那样,把我的一切当成他自己的事情来做,把家里一切都打理的很好,照顾我也很尽心,事事都亲力亲为。

    但只有我知道,澜聿默默付出的那些,宛如日夜拍打礁石的温柔潮水,从不急切,却能让我在每一个目光交接的瞬间感到心跳加快,不知不觉的沉沦。

    神一旦动情,便再无可转圜。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喜欢他,能在身有封印的情况下,仍旧克制不住对他的感情。

    于是我去找了曦津。

    也是从南齐山回来,我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对他,已经发展到了如此不可遏制的境地。

    互表心意的那个夜晚,少年哭的眼眶通红,睫毛犹带泪珠,他没有再退,迎着我的双眼,凤眼漆黑深邃,眼中情深似海。

    他说,阿棠,我真的心悦你。

    他为我簪上那只他亲手雕刻的海棠花簪,对我说,此生,也绝不辜负我半点。

    我活了几万年,才从他身上知道,情爱原来是那么快活,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澜聿的好,足以令我忘却那些经年苦难,他温柔到极点,视我如珠如宝,可他也从不将我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来看待,他只关心我受凉了夜里会不会咳嗽发热,只会在我闹不舒服的时候彻夜守着我,不厌其烦地哄我,哄着我睡觉,哄着我喝药。

    我身上有很多征战时落下的伤,那些疤我自己觉着没什么,但我怕他觉得不好看,可澜聿和我想的不大一样,他只会在看到那些陈旧的伤痛时,红着眼吻我的伤口,小声问我还痛不痛。

    过去这么久了,早就不疼了。

    澜聿吻着我心口的一处伤疤,很虔诚的姿态,黑漆漆的漂亮脑袋拱着我,明明哭的好可怜,却还是抱着我,和我保证,说以后都不会再让我受伤,他会保护我,再也不会让我受到伤害。

    也许是我生来就注定过不了什么好日子,那些我所顾虑的,害怕的,终究还是来找我了。

    四、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我命中注定的死局。

    不过是我总不甘心,因为我得了一个这么好的澜聿,我舍不得松手。

    我答应了他,要嫁他为妻的。

    我不想食言,因为我真的好爱他。

    造化弄人,我本以为一战若胜,我与澜聿便不会分离。

    但是没有用,什么都没有用。

    我还是等来了这一天。

    那么多人跪在我面前求我救世的时候,我心里也只想着,再见他一面。

    可是澜聿回来了。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带我走。

    谁都不能动我的阿棠,谁都不能。

    我知澜聿从出生起就备受期待,被以太子的规制培养长大,在一众世家子弟中尤为出众,被寄予厚望,从入仕至今,政绩累累,在朝中有口皆碑,不少人都笃定,待到神帝退位,他必是下一任天君。

    他本该一生无忧,平步青云。

    却还是为了我,战时回京,叛逃天京,与所有人,与整个天族为敌。

    他舍弃了一切,也要带我走。

    我们回到了月华山。

    那是我阿娘的故乡,也是我后来从未再回去的故土。

    我们还像在孤鹜山时那般过日子,成天都待在一起。

    好像谁也不去提起,就能把这些全都盖过去。

    可我终究有我的使命,不可违背,也无法违背。

    我还是要离开他。

    我心中有念想,我不想带着遗憾走。

    所以我问他,澜聿,我们不成亲吗。

    他忍了那么久,却还是哭的好崩溃,我抱着他,纵使心如刀割,也还是一遍遍的哄他。

    乖乖,不哭。

    拜堂那会儿什么都没有,连喜服都是借的。

    但好歹拜过天地,我与他才算真正的结为了夫妻。

    我威胁他,说在我走后三四百年之内你都不许找,要为我守节。

    澜聿吻着我的面颊,和我说他不怕一个人,他只要我好。

    我那时还不懂,我不懂他为什么会问我,如果唤作是我的话会选择怎么做,我也不知,原来那就是他为自己选的后路。

    直到圩日渊上,他以身献祭,纵身跃下深渊,我才知何为相思有期,等人归却无期。

    我的澜聿,殒下世间,神魂俱散,再无法找寻。

    五、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又好像过得很慢。

    曦津从一开始的帮我四处想办法,再到后来忍无可忍的抓着我的肩膀,眼眶通红,声嘶力竭地冲我喊:

    “澜聿已经死了!!死了!!褚亦棠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我求求你了!!他都死了你让他走的也安心点别这么折磨你自己行不行啊!!!”

    可是那缕残魂,是我当时唯一的希望了,我日日看护,只盼着有一日能养出一具完魂,多少年我都可以等,多少年我都愿意等,我只要他回来。

    它还是消散了,一夜之间,毫无征兆的消散了。

    连带着我最后的希望,一同泯灭在了无尽的岁月中。

    两千年,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两千年是怎么过来的。

    但我觉得,我总得做些什么,不管是为了我和澜聿的从前,还是为了我一个人的今后。

    我开始学着去烧菜,从刚开始的不擅厨艺,到能烧出很好吃的糖醋排骨。

    我在花园里种了一片鸢尾花,花开的时候,夜里入眠就能嗅到香气,很好闻。

    从刚开始学着穿针,到后来绣完一块帕子,我还记得第一次绣就是鸢尾花的式样,虽然不好看,但总归是亲手绣完了。

    我知道去鬼市可能也只是徒劳一场,但我仍旧想去试试,我总在想,万一还有机会,万一造化眷顾,无论什么代价,我也要去试一试。

    谁知道还没进鬼市,就在门口捡了个小孩,小孩不讲理,说什么都要跟我一起进去。

    见了鬼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屁孩怎么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我遗落在外的孩子??

    可我亡夫早逝,我素来洁身自好,肌肤之亲也同澜聿有过,哪蹦出来的这么个小豆丁。

    无奈之下,我只能把小豆丁带在身边。

    纵使心中早有预料,可当临江仙子说出那句事实已定,生死也有命时,我还是险些崩溃了。

    原来这世间所有,都救不回我的澜聿了。

    在回去路上,本来心情就很糟糕,还遇见个在鬼市大开杀戒的蛙妖,罢了罢了,救人同时顺便拿它出出气。

    蛙妖狡猾,一路逃到了鬼市外,我眼睛不算太好,原本是无碍的,可我日夜忧思,一双眼睛也就败的差不多了。

    被蛙妖内丹照的双目剧痛时我还在想,要是曦津知道,肯定又要大发雷霆了。

    很意外的是,意料之中的痛楚并没持续太久,我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盖住了,很轻柔的触碰,却又转瞬即逝,好像刚刚的是错觉,是清醒之余的错觉。

    我在树林里站到了四下岑寂,良久过后,我伸手扯下了眼上的帛带,我茫然的四下张望,却什么也没有,可风中唯余的馥郁香气,又像在提醒我。

    那不是梦。

    六、

    那天是端午,曦津非得拉着我出去逛什么集市,我哪有兴致,但拗不过他一直磨着我,就只好跟着去了。

    放了盏花灯,又射了两只灯笼玩玩,我已经有些待不住了,可来都来了,回去太早也没什么意思,就正好凑个热闹再回去。

    那边也是个射灯笼的摊子。

    人挺多,进来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出又出不去,无奈也只能随着人群往里走,好容易来到个人流没那么密集的摊子旁,我倚着站,想等人少了点之后再走。

    站的位置不好,我没看到什么,只知道射箭的人很厉害,一箭直取顶端,分毫不差。

    身边是女子激动的悄声议论,我往旁边挪了挪,不经意地抬眼,就在那一刹那,我见到了他。

    时隔两千年,他却一如当初,眉眼俊美,明艳不可方物。

    我只觉得我是不是疯了,可是他不会作假,他就在那儿,只要我再离他近一些,就能碰到他。

    可是,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他看我的目光虽称不上陌生,可却全然不复当初的柔情似水,好像只是在看一个有些相熟的人。

    我站在他不远处,周围是人群纷乱,眼泪逼在咫尺,却连靠近他的勇气都匮乏。

    澜聿,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记得我。

    所以才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

    原来,原来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回到宫里的,只记得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里全是他决绝的身影,他怨恨我,说恨透了我,要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到如此境地。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把姚载誉传进来,他跪在我面前,从没有过的踌躇为难。

    纸终究包不住火。

    姚载誉说,西呈国主,早在西呈时就已娶妻了。

    听到的时候,我好像一下就在这两千年的煎熬里散了,散成了一把灰,一滩脓水。

    他原来真的忘记我了。

    娶了妻子,恩爱美满。

    月华山拜天地,结连理,也只化作了我梦里的一场镜花水月。

    什么都没有了。

    七、

    那日我在窗前翻看澜聿留下的字帖,他字写的好看,每个字都漂亮工整,睡不着的时候我就靠着看这些东西,一页一页的翻过去,看完了,天也就亮了。

    李公公说慕善要见我。

    他给了我一样东西。

    是一条花绳。

    是我亲手编了,送给澜聿的花绳。

    慕善对我说,他不是忘记我了,只是姻缘牌被取,他想不起我了。

    我不懂,又或者说我根本就不愿意相信。

    他为什么要取掉命中的姻缘牌。

    “他当初来求我,我也曾问过他是为什么,他同我说,不愿看到陛下终生孤苦,所以情愿取掉姻缘牌,摒弃这段缘分,好让你忘了他,再寻他人。”

    “只因陛下执念太深,无法忘却,才会一直记得他。”

    上神命格贵重,取掉姻缘牌所承担的反噬该有多么重,可他都一个人受下来,一字半句也不曾向我吐露。

    他说,此生绝不辜负我半点。

    所以宁愿永世都受独身之苦,换我今后有依,安乐一生。

    怎么会那么傻啊,澜聿。

    只是为了我,也甘愿做到这种份上吗。

    慕善对我说,去找他吧。

    他在等我。

    八、

    自从澜聿留在天京后,我也懒得再管那些朝政了,整日里都和他在无尘殿里厮混,大门一关小门一锁,两三天都不出寝殿。

    只是我忽略了一件事。

    就是我现如今的体力真的很难跟得上他。

    快活是快活了,就是实在太累。

    累得我经常一睡就是一天。

    曦津那天说教澜聿,回来之后澜聿就提要和我分床睡,他红着脸,和我说有的时候真的克制不住,分床睡一段时日,先让我养好身子。

    好吧其实不全是他的问题,我对自己的自制力也确实没多少信心。

    他撒娇我从来都是无有不一的应下,被半哄半骗也就答应了。

    结果他妈的一分就是小半年。

    我真他妈一天都忍不了了。

    全天下哪有只能看但不能吃的道理??

    结果曦津居然还有脸笑??

    我当时就狠狠给了他一拳并且决定让元清去北冥出公差,好让曦津也感受一下这种苦楚。

    那天夜里澜聿问我大婚想在哪里办,我想了想,却陡然间想到他在西呈娶妻这件事,我怒不可遏,伤心之余当即就要甩手走人。

    澜聿忙不迭把我拉回来,他贴着我的颈窝,吻我的耳垂,很诚实地解释道:

    “阿棠,我要是不这么说的话,他们会逼我立后纳妃的,我肯定要为我家夫人守身如玉的你说是不是?”

    这个解释听我的很满意,我搂着他亲,很胡乱的哪里都亲一遍,澜聿手摸进我衣服里捏了两把侧腰,抬手就要去扯落床帐。

    我倒在被子里,被他亲的晕头转向,衣摆被撩高,我被他掌心的温度烫到,不自觉缩了下,只把他的脖颈搂的更紧。

    我说,澜聿,大婚要不就在西呈办吧。

    你娶我。

    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他咬着我的颈子,像小狗一样蹭着我,模模糊糊地说。

    阿棠,再也不会分开了,我们会一辈子都在一起。

    下辈子也在一起。

    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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