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出京
十月初，北风席卷整个凤汐，寒流滚滚，暗沉沉的天空好像下一秒就要塌下来。
长汐街上没了往日的熙攘，大大小小的楼房紧闭着大门，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影行走。
“嗒、嗒……”
一位穿着单薄的老婆婆杵着拐杖，背着楼框一步一步的走着，看着街上没有店子开门，忍不住失望。
看来今天的草药也卖不出去了。
老婆婆拄着拐杖转过身，脸上有些深深的皱纹，叹了叹气，“还是回村子吧”
“嗒、嗒”
“今年的冬天，来的有点早啊”
皇宫，养心殿
紫金香炉的熏烟缓缓升起，明黄色的幔帐垂落裹柱，理石铺垫在地，白玉石柱上龙凤呈祥，祥云飘渺，奢华而又低调。
龙床上的人紧闭双眼，眉头紧锁，额头不断冒出虚汗，好像是陷入了梦魇。
帝九兮近来睡的不安稳，老是梦到往事，今日尤其严重，她意识到了也走不出来。
边疆天气恶劣，时不时就有敌军刺客潜伏，“她”是遇儿为她生的孩子，也是遇儿唯一留给她的东西。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当时的她把“她”和后宫妃子孟鹤川的女儿调换了。
将“她”和孟鹤川一并护送回宫，至于剩下的这个孟君妃的孩子，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她把遇儿给她俩孩子取的名字给了这个孩子，名叫帝颜栀。
果不其然，不久后假扮成遇儿的乳夫被敌国的奸细暗杀死亡，可惜的是那个孩子留了下来。
不过她不在意，她有很多孩子，不多这一个，边疆生活条件艰苦，同时危机四伏，这孩子活不了多久。
这个孩子的名字都不是自己的，所以当时的她很厌恶，看都不想看这个孩子一眼。
实际上，自从暗杀过后，她从没去看过这个孩子，只是把人丢给了梁女。
直到，梁女慌慌张张的告诉她孩子不见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女儿呆在军营。
然后孩子是在士兵堆里找到的，七八个月的娃娃就是个奶团子，白嫩嫩的脸蛋晶莹剔透，还透着粉，一双眼眸圆溜溜，干净澄澈的像个琉璃珠子，很讨人喜欢。
别人还在爬行、只会叫爹娘的年龄，她已经会走路，并且说话说的流利通畅。
她意识到，这个孩子学习能力很强。
让她气的是，这个孩子看到她的第一句是，你是谁？！
阿母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有什么用？！
然而，这个奶团子奶里奶气告诉她，她没有阿父更没有阿母……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
身为皇帝，她第一次哑口无言。
后来，她不可抑制的对这个孩子上心了。
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惊喜一次接着一次的出现，她过分早慧，很会看人脸色，长的精致，也很懂讨人喜欢。
甚至有人问她阿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时，她都可以一一准确说出来，有些是她本人都没注意到的……由此而来，她对这个小娃娃也越来越纵容。
这个孩子很乖巧，会给她送热茶水，会奶里奶气的质问她是不是讨厌自己，不然为什么不见她，为什么不叫她名字……
整天黏在她身后小短腿哒哒哒的走。
这个孩子很喜欢笑，见谁都笑，就连当时的梁女都很疼她。
转折点是漏杀的敌国奸细，竟然拿这个孩子威胁她，不过是个占了她和遇儿孩子的侵占者而已，死了就死了。
然而，她看到刀刃刺进孩子腹部时，那孩子圆溜溜的眼眸里只有一片漠然，她甚至哭都没哭一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女儿大概也从没想过她会救她。
所有军医都说，这个孩子无药可救，可这个孩子硬生生的活了下来。
这是一个奇迹，所有军医都这么告诉她，并恭维她，一定是遇儿有天之灵在庇护这个孩子。
可这个娃娃，根本不是遇儿的孩子，庇佑简直是无稽之谈。
是这个孩子自己扛下来的。
她没去看这个孩子，因为军事繁忙，大大小小的仗，让她身心疲惫。
直到有一天，她打了一场胜仗回来。
那个孩子很喜欢她胜利回来，这样边疆的百姓才会更安全，因为那些百姓都对她很好，很爱护她。
所以只要她打仗回来，她都会蹬着小腿，跑到她营帐里兴奋的抱着她，也不像其它孩子一样怕她身上的血。
等她一如既往回到自己的营帐等这个孩子的拥抱时，看到空空如也的营帐，深深的窒息感袭卷而来。
她才意识到这个孩子……很狡猾。
看着这个孩子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时，身为皇帝，她第一次有股深深的无力感。
也许是在边疆，她放下了很多。
那天，她没出席庆功宴，靠着这孩子的床坐了一夜。
她那时很想再看看这个孩子的笑容。
一个月后，这个孩子醒来了，看到她时，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难过。
阿母你别哭，小九知道你不喜欢我，我好疼，再等等，等小九再睡过去，就不会醒来了。
那样，你会不会开心点。
当时的她直接愣在了原地，她是皇帝，除了遇儿，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心疼。
她对不起这个女儿。
……
凯旋时，小九不愿跟她回京，还拿不知从哪个话娘那里听来的暗示她，跟她回去，身为皇帝的她总有一天会害她。
她告诉小九皇宫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的兄弟姐妹，说的她自己都不信。
但有一句话是真的，她会护着小九。
但……她只给了小九一年的宠爱，其它的都是华而无实。
在小九和“她”之间，她放弃了小九。
这十多年来，她冷眼旁观，顺水推舟，给她人人艳羡偏宠，然后她变成了人人皆知的纨绔、恶霸。
在小九和其它孩子之间，她一次又一次的不信，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直到小九八岁那年生辰，按例问她想要什么。
她说，以后忘了她的生辰吧。
小九……真的很聪明，聪明到让她不得不防。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小九了，直到她打了冷宫的妃子。
小九很聪明，字也很漂亮，琼林宴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但她不能是。
野心都摆在脸上了！当她瞎吗？！
可是……她竟然还会不顾性命救她，整整十六刀啊……她是真的不要命了。
……阿母
“从现在起，阿母”
“我们两清了”
……
帝九兮猛的惊醒，捂着胸口，额头上的虚汗滑落到下巴，滴落在金丝龙纹衾上。
“梁女！！现在何时了？！”
梁女急急忙忙走进殿来，“陛下，现在是卯时，等会就是早朝了”
帝九兮下床，梁女手脚麻利的给她披上金龙凤祥披衣，小心打量帝九兮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叹了叹气。
“她何时出的城门？”
梁女有些苦涩，回道：:“子时”
“……退下吧”
梁女向帝九兮行礼，“是”
待梁女走后，帝九兮披着大衣走到窗前，看着暗沉沉的天空，有些疲惫的闭了眼。
小九，你就如此迫切的想要离开京城，远离皇宫吗？
“对不起，别怨我……小九，我是一个皇帝”
忽然，脸上传来淡淡的冰凉，帝九兮睁开眼，灰暗的天空竟然缓缓落下漫天的细雪，整个空中都弥漫着白雪，就像一场盛大的欢送。
殿外，传来梁女急促的脚步声，梁女跪在帝九兮面前，“陛下，外面下雪了”
城门百里丈之外，一辆奢华雅致的马车缓缓行驶，越来越来远，风雪轻轻一吹，从城门就再也看不见了。
“公子，我们回去吧，小心受寒”
“今年的雪来得可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