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前任
那是秋天，美国纽约，曼哈顿维尔125号大街，淅淅沥沥下着雨。
蒋京泽刚和韩国的留学生讨论完华尔街私募基金的实习，他从校园出来，黑色圆雨伞正往公寓的方向走，然后手机响了。
那年，18岁的蒋京泽到美国读书，他突然接到杨建硕从大洋彼岸的中国给他打来的电话。
杨建硕在电话里火急火燎的，蒋京泽微微诧异，“杨清珞离家出走？”
“这事儿说来话长。本来她好好的过个生日，结果和爸为什么事儿吵了一架……”
手机里杨建硕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蒋京泽停下了脚步。
雨水沿着黑色雨伞的边缘滴落成线，两个白人从他公寓的楼下路过，纷纷侧目打量一个穿着驼色风衣的亚洲女孩。
她站在公寓楼下，身边放着一个行李箱，没有打伞，满身风雨，像只小狗，瑟瑟地站在那儿，抬头数着门牌号。
杨清珞跟在蒋京泽身后进了公寓。
“你不在国内过生日开party，怎么来这儿了？”
杨清珞的声音从浴室里伴着水声传出来，“开party？爸爸的事还嫌不够丢人么？还要闹得让满party的人都知道么？”
她裹着浴巾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上还滴着水。
蒋京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电话，她听见他在订餐厅。少年的目光闲闲地看着窗外，光线从窗外倾泻进来，落在他深邃挺立的侧脸，和逐渐发红的耳廓上。
那晚，杨清珞睡在公寓的客房，她久久地望着天花板。回想起他的耳朵红红的，像一朵夜空绽放的烟花，在她心里隐隐发烫。
十八岁的杨清珞已经出落得很好了。漂亮的东方面孔，皮肤白，该瘦的，该饱满的地方都长得恰到好处。
她站在蒋京泽的房间门外，心跳如鼓。
那晚她屏气凝神，鬼迷心窍地偷偷地溜进了他的房间里。
那是一个充满心机的夜晚，全世界最好的蒋京泽，就这样是她的了。
他们在一起不过两年。20岁就分手了。
那时的蒋京泽，女孩子们说他天生轻佻漠然，竞争对手说他狠戾果决，哥伦比亚商学院的导师曾经中肯地评价他：总是能在各种商业模式中找到最短最准确的路。
但她也是和他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蒋京泽这个人，工作时尤其冷血，谈恋爱也不爱说甜言蜜语。但她就是知道，他和那些她交往过的男孩子们不同，他对待感情有着赤子般的真心。
在她的世界里，比事业和金钱更难得的东西，唯有真心。
因为得到过，拥有过，她才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他的好。
他们分手后的几年里，蒋奶奶给他介绍的相亲来的女朋友，她也以朋友的身份见过。
她的京泽哥，也没有对谁更上心。
她假装对此漫不经心，实则是在暗暗等他回心转意。她是杨家捧在手心长大的千金小姐，能给他的都已经给了。就算是对他，她也不能够再低声下气了。
她等着等着，终于在她二十五岁这一年，蒋家二老来杨家提亲。
她还来不及高兴，叶笙笙就出现了。
金色的小勺在杯子里轻轻地搅动起细细的泡沫，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无论是十八岁，二十岁，还是现在的二十五岁，他的脸好像永远都如象牙纯釉般无可挑剔。尤其这几年，更沉淀出成熟稳重的气质。
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放开他的手呢？
“京泽哥，你真的很爱她吧？”
说完，她又若有所思地蹙起眉，露出一种凄然妩媚的笑，“有多爱？哪怕她和前任旧情复燃，也会继续爱她吗？”
蒋京泽脸上的神情定住了，她的脸上浮起一丝报复的得意，用眼神示意他去看窗外，轻描淡写地说，“江川敬就住在柏悦酒店，他今天约了叶笙笙见面。你猜，她会不会来赴约？”
他向窗外望去，街对面的绿化带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撑着透明的雨伞，走到柏悦酒店门口停下了。
叶笙笙撑着雨伞走到了柏悦酒店的大门前，把湿漉漉的雨伞递给了入堂的侍应生。刚进大堂，迎面扑来的冷气就让她打了个寒颤，白色的小衫袖子沾了水贴在手臂上，她把淋湿的外套脱下来放在手里。
走到房间门口，她的手机响了。
蒋京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你在哪儿？”
叶笙笙一说谎就点有心虚，犹豫了一秒才说，“在学生家里，快要上课了，我等会儿再打给你。”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是不是错觉，过了很久，才听到他说，“好。”
叶笙笙挂了电话，站在房间门前，她突然有点后悔，她不该欺骗他。可她也是真的怕蒋京泽知道后会很生气。别看他平时对有的事不闻不问，其实挺小心眼的一个人。如今江川敬再次找到她，她有必要当面和他说清楚。这段过往，也必须由她亲手写下句号。
她微微叹气，等她把东西还给江川敬之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和盘托出，才让蒋京泽听到后不那么生气吧。
总归是最后一面了。
叶笙笙坐在套房的客厅沙发上，江川敬坐在她的对面，打量着她。
她穿一件鹅黄的棉t恤，牛仔蓝色半身裙，脸上干干净净的，耳边的发梢被雨水溅湿，脸上的神情是对待寻常朋友的疏离的客气。
两人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还是江川敬先开口说：“笙笙，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叶笙笙想起自己刚和他分手时，那时候她的确幻想过，如果再次遇到江川敬，应该会有很多问题要问他。只是现在他就坐在她面前，她才发现，很多事情她已经不那么在乎答案了。
想了又想，最后她只说：“江先生，谢谢你曾经放过我。”
江川敬没想到她突然这么说，她以前从来不叫他“江先生”，这般客气和疏离。他问她：“当初不愿跟我走，后悔过吗？”
叶笙笙说：“参加工作后，有一次被上司欺负，那应该是距离后悔最近的一次。可是我不后悔，我不可能跟你走，从来都不可能。”
那年他的未婚妻陆盈希来找她，从她见惯了风浪的神情中，她就知道了，他不仅仅有一个她，可能还有玫瑰，百合，茉莉，芍药，需要装饰门面的时候就拿出来，不用了再放到一边。也是从那时起，清醒的痛苦更令人窒息，因为当时她真的爱他，曾经的他看起来那么深情。那时她还不知他的深情里藏着多少冷漠，而在甜蜜的表面之下，他好像从来就不在意，她想不想成为她们其中的一朵。
有的人天性凉薄，虚伪又自私，那年她满心满意的爱，最终也只是被无情背叛和抛弃。
“后悔不后悔都不重要了。”叶笙笙不想再回忆过去，她打开随身的包，去拿那条项链，“这个还给你，江先生，从今往后，我们不必再会了。”
窗外的雨声仿佛很远，空气里弥漫着酒店里陌生的香氛。
江川敬说：“一年不见，你比以前更美了。”
她是他亲手采撷的一朵花，初见时还是一枚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现在已经绽放得光华熠熠。
她茫然地抬头看他，他在雨声中向她走来。
他抬起她的下巴，他的唇有潮湿柔软的触感，带着久违的沉郁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