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终章
天佑十八年，沈书淳外放归京，才刚到家就发现家里气氛有些不对劲。
人人表情严肃不说，就连父亲和母亲脸上也没什么笑容。
他开口询问，父母却闭口不言，只叫他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了。
小老三不在家，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在他再三追问下，妻子陈氏才道出了家里发生的事。
“前些日子，公爹被大将军叫出去去吃酒，想是多喝了几杯，在席面上许多人都夸相公的好处。”
“说公爹得了相公你这样的儿子，肯定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只可惜，不是公爹亲生的，要是亲生的该有多好。”
“公爹听了当时就不乐意，说相公你就是他的亲儿子，什么叫不是亲生的，同人吵了起来。”
“那人又说，那你能叫沈大人继承你的爵位么？”
“既然是你的儿子，可人家也不乐意跟你姓啊……”
说到这里。
陈氏顿了顿，见丈夫没有生气，她才继续往下说。
“公爹说，怎么不能，他就是要把爵位给长子。”
“这话在京城传了一个遍，回来后母亲就有些生气，责怪父亲不该如此，怕惹兄弟间生了嫌隙。”
“想是声音大了些，给三弟听见了。”
“三弟说，大哥很好，他不想同大哥争爵位，伤了兄弟感情，他要自己去挣自己的功名。”
“前几日留下一封信在家，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父亲母亲，为了这事，正是着急的时候呢。”
其实陈氏并没有肖想爵位的意思，就自己丈夫姓沈这一条，就绝对不能接手顾家的爵位。
除非公爹无子，丈夫再改姓为顾，成为嗣子。
可公爹有子，丈夫也有本事，承袭不承袭爵位这种事。
她是真的不怎么在乎，家庭和谐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事闹出来也正常，平民百姓之家也会遇到这些事。
与其兄弟姊妹间不好看，那还不如说清楚些。
只是她没想到，小叔子居然如此敬爱自己丈夫。
爵位说让就让，倒是兄弟情深。
“当年，父亲救母亲和我跳出刘家那个虎狼窝，又抚养我长大，我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如今我已成人，科考入仕，成了自己孩子的父亲，怎么还能再想着家里的爵位呢？”
“我看好了一处宅子，离公府不远，过些日子咱们就带孩子搬出去，怎么也不能让父亲母亲为难。”
他不想给家里添麻烦，更不想让父母因此操心。
书淳本来打算，第二日就去和父母说的。
谁知刚醒，就见妻子哭着从外头跑了进来。
“相公，你快去劝劝吧，祠堂里，公爹快把小叔打死了……”
什么？
沈书淳吓了一跳，忙起来穿衣裳穿鞋子。
“母亲呢？”
三弟这孩子从前很乖的，自从十二岁开始以后，不知怎的总是调皮捣蛋，这都快议亲的年纪了。
硬生生整了个纨绔的名声，让好人家听了他的名号就摇头。
“母亲气坏了，不肯拉着公爹……”
沈书淳觉得很是神奇，忍不住问到底犯了啥事。
陈氏这才解释说道，家里的人是在一家秦楼楚馆花魁床上找到他的，找到的时候他醉得要死要活的。
被送回来后，就被公爹泼了身冷水，这才清醒了些。
泼冷水？
沈书淳的脚步更快了，这可是冬天，别给冷坏了吧。
“你先让人去熬醒酒汤，还有姜汤那些东西来。”
陈氏忙说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刚到祠堂外，就见一位男童还有一位女童在外探头探脑的，他连忙让妻子把孩子们带走。
“不好让侄辈，去看长辈的笑话，你赶紧带他们下去。”
说罢，沈书淳才自己走了进去。
“啪！”
“老子打死你，你个街溜子，我顾家上数十八代，也没出一个街溜子，就算有不成器的，那也没逛青楼的。”
“你倒是好，你老子我的脸都给你丢干净了我，何止你老子的，你娘的，我们祖宗十八代的脸都没了……”
一向温润的顾清风，在面对熊孩子的时候也没了风度。
他亲手拿着家法，一棍一棍地朝儿子肉多的地方打去。
而孩子很是倔强，居然仰着脑袋回怼道。
“对，我就是个街溜子，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你赶紧跟我断绝关系，别要我这个儿子了。”
顾清风气的血气上涌，当场又要用力朝儿子打去，却被沈书淳给拦住了，他看了要大儿子道。
“你走开，这事你别管。”
他一身的好脾气，全在这不成器的玩意身上破了功。
顾清风就不明白了，小时候那么软糯糯的孩子，怎么长大了是这副德行，该不会有人给他儿子调包了吧。
“大哥……”
见到大哥，少年兴致勃勃地喊了声，却被人给瞪了一眼，他只好，讪讪地把嘴巴闭上了。
“父亲，让我和他聊聊。”
沈书淳扶着父亲，不住给他拍背，生怕给他气的仰过去。
顾清风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气儿给理平了才点点头，离开了祠堂，在这样下去他都能英年早逝了。
嗯，五十岁死，算英年早逝么？
待他离开，沈书淳才看向还趴在凳子上的小老弟，伸手直接摸向他的脉搏，脸色好叫一些，可语气有些无奈。
“父亲老了，难不成你看不见？”
“今年我回来，父亲母亲都添了许多的白发，说说吧，你气他们做什么，别和我说你不是故意的？”
如果真的在青楼，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的脉搏会很虚浮，绝对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很显然，他是装的。
沈书淳松了口气，弟弟没有学坏就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也不明白，他何必要装成个坏孩子？
顾书礼咬着唇，顿了半晌，才轻声开口问道。
“大哥，虽然你姓沈，可父亲却拿你当亲生儿子的，他都不介意把爵位给你，别人凭什么有意见？”
“难不成，就因为血缘，可治理一个家族绝非小事，若是只看血缘不看才干，那家族岂不覆灭很快？”
他就是不喜欢那些人，凭什么一定要按世俗的规定来。
明明他大哥就是很优秀，明明爹爹和顾家族人就没有意见，宫里的陛下和姐姐也没有意见。
怎么就让外人多嘴？
那些人越想看大哥的笑话，他就偏要告诉他们不要狗眼瞧人低。
血缘并不是一切，想继承，你得拿自己的本事说话。
“你那是孩子话。”沈书淳拿过一个蒲团坐了上去，认真道：“你说，皇帝如果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继子，一个是亲子，他会立谁当太子？”
“咱们庆国公府，是父亲一次一次为先帝挡枪挡箭，宵衣旰食，拼尽一切才得来的。”
“而父亲能走到今天，靠的是顾家族人们的奉献和帮衬，他们为什么会愿意帮衬父亲？”
“因为他们姓顾，他们身上流着一模一样的血，可是我不是，我和他们流着不一样的血。”
“顾家人没意见，是怕父亲不高兴，并不是认可，三弟，听大哥一句劝，别那么倔强。”
“好好听话、读书，把顾家一脉的荣耀延续下去，至于我，我有我的路，不会吃亏的。”
他如今外放回京，大概也能升个五品官左右。
总之，一切靠自己的能力。
这番话让顾书礼说不出话来，他当然知道大哥说的，其实是对的，可他还是心疼自己哥哥。
“大哥，我还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那些大人说得对，如果大哥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该有多好。
可惜，没有如果。
也怪那个刘家人，当初把这事闹得人人都知道，否则的话，大哥的身世，也不会被人一直拿着说嘴。
“别胡说，在大哥心里，大哥已经是极为幸运的了。”
他翻阅当时的纪实，易子而食的不在少数。
被北狄摔死的婴孩也不少，特别是男婴……
自己能随着母亲，从莞城逃出来，还没有饿死，还遇到了父亲，还读了书，做了官。
这，已经是积了八辈子的德。
如此你都觉得不公平，那那些死在北狄手上的婴儿，被吃掉，被卖掉的那些孩子们会怎么想？
人贵在知足，他已经很知足了。
从这一天开始，沈书淳每日亲自拎着弟弟起来读书，像父亲当年对自己一般，要求他。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从那一天开始，庆国公府的小公爷再也不胡来了，每日乖乖读书，听说还准备尝试科举呢。
顾清风感到欣慰，心情好了，身体也好了不少，只可惜白掉的黑发，瞧着是回不来了。
人老了，没什么爱好，他酒不喝，曲儿也不爱听，干脆就在正院开了块菜地，种上了四五种小菜。
整日伺候着那块地，还时不时地使唤阿容给他拿这拿那，完全没有一点儿年轻时的客气。
“看来也是我老了，他不喜欢了，只把我当丫鬟使。”
被使唤完了以后，阿容忍不住对秋收吐槽了一句。
只不过话是那么说，可她心里头却是极为高兴的。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爱好有些独特吧。
“公爷同年轻时，确实性子不同了，可奴婢觉得，公爷还是一如既往疼爱夫人和大公子呢。”
“总是黏着夫人，前几日您去找许夫人说话了，公爷饭都不吃了，谁劝也没用，最终还是大公子说话，他才肯听呢。”
总之她觉得很神奇，谁能想到顾相公会变成老小孩儿呢？
“他就是爱作怪，一会儿不见到我人都不行，生怕我不见了，你说我这么老了，能哪儿？”
就是再遇到坏人要把她典了，那也没人要啊不是？
“这是夫人的福气。”秋收笑道：“别家一母同胞的兄弟，尚且吵架打架，哪里有咱们家和气？”
夫妻恩爱，儿女孝顺，什么福气都给夫人占完了。
“现在想想，瑾姑娘当年若是应了大将军的亲事，估计也是好的，或许没咱们想的那么复杂。”
当年，大家也是想着，阿瑾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会和景文钰前妻的孩子，争爵位和财产。
如今看来，倒是也不一定。
可惜了，那可是侯爵夫人的位置呢。
“那不一样的。”阿容笑道：“书淳和书礼都是我生的，阿瑾如果去了景家，那孩子们就是同父异母。”
“这感情自然不同，阿瑾嫁去许家也过的很好，免了许多繁杂的事，凡事自己喜欢就成，何必纠结是赚了还是亏了呢？”
她抬头看向认真除草的丈夫，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甜蜜。
其实只要是自己选的人，那就是心想事成，那就是赚了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