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高山流水
疾风一路都未歇息，子时刚过便到了王府。
他本打算先去吃点宵夜，却与在前院溜达的李凤鸾和劲草碰上。他半张着嘴愣在原地，“啊？”
劲草见他那傻样，情不自禁笑道：“人回来了，脑子还在路上？”
疾风挠了挠后脑勺，“奇了个怪，姑娘居然真的没睡。”
“王爷呢？”李凤鸾蹙眉问道。
疾风回道：“王爷跟我都要出岐京了，被蓉映郡主拦住了。王爷让我先回来，他让姑娘别等了。”
李凤鸾：“蓉映郡主？”
“她……”
眼见疾风要开口，劲草打断道：“蓉映郡主是镇北大将军王斌之女，王芙。她痴恋王爷，没少算计。”
疾风接道：“对，她……”
“她去年来西户京大闹了一回，杀了夕庭十六个奴婢。想必王爷是怕她再来西户京惹事，才会耽搁了回程。”劲草生怕疾风抖出一些不该说的事情，忙打断道。
疾风见缝插针道：“她上次在温泉山庄，脱光了……”
劲草一把捂住疾风的嘴，“肘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劲草松开手，疾风跑远了两步，接着喊道：“她脱光了闯进王爷房间，吓得王爷自那以后沐浴更衣都得锁门才行。哈哈哈……”
李凤鸾愣了一瞬，笑着拦下假模假样要打人的劲草，说道：“还是疾风知晓什么该说。”
“哈哈哈，哈哈哈！”疾风乐的在原地蹦跶。
劲草对李凤鸾道：“姑娘，他就是仗着你在，愈发肆无忌惮了。”
“略略略！”疾风朝着劲草做了几个鬼脸，嘚嗖道，“有靠山的感觉就是不一样！”
疾风昂首挺胸走向劲草，走到一半，他卸了力，疑惑问道：“姑娘今日为何未睡啊？王爷说姑娘在等我们，姑娘真得在等我们。”
李凤鸾回道：“昨日才朝会，今日岐京便有急诏，想必是关乎社稷的大事。”
“啊？就这样啊。”疾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劲草轻叹一声，“以后别吃肘子了，还是吃点猪脑补补吧。”
“说得我都饿了，我先去吃点宵夜。”疾风揉了揉空荡荡的肚子，可怜兮兮地看向李凤鸾。
李凤鸾笑道：“既然无事，你们都去歇息吧。”
劲草见她没有要回房的意思，说道：“王爷不会耽搁许久，那属下先退下了。”
李凤鸾：“嗯，我一会儿回去。”
檐下的灯笼处聚集了一群趋光的小虫。
李凤鸾掩袖打了个哈欠，走到院中露天的石桌旁，疲惫地趴在桌面上。
春尾的午夜，耳边只有清浅的簌簌风声。风中的花木香气浓郁，时不时还吹过零星的绒毛种子。
在西户京的日子过得很快，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
她几乎快要忘了，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
心中有预感，今日的急诏定是与边关战事有关。
那他打赢了吗？
有没有受伤……
天羡城占尽地势之利，这一战要如何打才能打赢……
万一，萧子裕反悔了呢……
天羡城和岐京之间，是二十三座城池。其中七处关隘，易守难攻。
“唉……”
萧子裕脚步很轻，他在她五步远的位置，站了许久。
听见这声沉重毫不压制的叹息，他本就带着笑意的嘴角，又扬了扬。
怕自己突然出声吓到她，他轻声唤道： “鸾儿？”
李凤鸾直起身子，侧首看向他，“你回来了？”
夜色清冷，可她的眼睛映着月光，亮晶晶的。
又或许是灯火。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扑火的飞蛾，抑制不住想把自己卷进她的眼眸中。
见萧子裕站在原地，李凤鸾站起身，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他垂首笑道：“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他在告诉她，他的心意一如既往，让她不必忧愁。
她没有遮掩自己的震惊，随即又莞尔一笑，“高山流水，我已是不必多言一字。”
萧子裕走到石桌对面坐下，“他太聪明了。我挑起了大哥和二哥之间的私斗，他竟一分不差的抓住了破绽，未失一兵，占了天羡城。”
萧子裕的赞赏大大方方，反倒是让她局促起来。
红唇几动，都没有吐出一个字。
听见萧子裕所言，她其实没有很开心，只是心中松了一口气。
“其实……”萧子裕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我有点不想帮他了。”
看见她的瞳孔颤了颤，他垂首默然，放在桌面的右手轻轻攥起。
“萧子裕，你可以和他争一争的。”李凤鸾轻声道。
萧子裕抬眸看着她，“你说得是岐京，还是……”
他双唇合上，扯出一抹笑，“我想争的是你。”
心扑通扑通跳动着，她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心口的刺痛一下又一下，她知道千万里之外的他也在痛。可她压不住胸腔内作乱的蛊虫，她越是屏气，那痛意越明显。
她连眉头都未皱，可是萧子裕知道她只是在忍。
狭长眼眸染了一圈红丝，萧子裕勾唇嗤笑一声，“痛吗？”
痛吗？
她没有看他，只是垂首低吟道：“痛吗……痛。”
喉结滚动，萧子裕沉声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会痛吗？”
她抬眸看向他，红眸颤动。
她怎么会不知道。
第一次不知道，第二次也有了猜想，第三次……
“萧子裕，我痛，可……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痛。”
“我不能痛，不该痛。”
她的承认总是如此隐晦。
萧子裕不知道自幼在宫廷长大的公主，为什么会有如此强的道德感。他时常想，若她是薄情寡义之人，他是不是能贪图的更多一些。
萧子裕笑了笑，温声道：“我说过，不让你选择。我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久一点。他很厉害，不用我帮，也能攻下岐京。待那日，我送你平安回家。”
“那……你的家呢？”
夜风拂过，红色衣袖鼓起。她的声音混在风中，飘忽难寻。
他浅笑道：“母后走了，西户京就是我的家。我和西户京，永远都在。”
那未说出的二字是，“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