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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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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圈问下来,到绿枝这里的时候,惠妃的嗓子都透着几分嘶哑,耐性也算磨完了,睥睨着人凉声道:“说!你一个司设局的宫人,怎会知道东宫的事情,是谁指使你将消息传到坤宁宫的!”

    惠妃是无比迫切的,一双上挑的凤眼里有凌厉的光,朝跪着的人施以威压,那小宫女果然受不住,颤栗着单薄的身子,弱声道:“娘娘明鉴,司设局不止要为掖廷的主子娘娘做事,东宫的几位贵人们也是要管的,譬如四季换帐设,夏有薄衾,冬有丝被,都是奴婢们的分内之事,奴婢也只是在东宫听了一耳朵,只当是趣事稀奇,转而跟坤宁宫的秀儿姐姐提及了几嘴,都是私底下的玩笑话,奴婢也不知道秀儿姐姐会上报皇后娘娘呀!”

    那秀儿原是外殿管事的宫女,只因最先察觉出不对劲,继而揪出了李昭训下毒的事情,凭借这份功劳,成功升成了皇后贴身的宫女之一,也正因如此,惠妃没法将她像绿枝这样拉过来对峙。

    惠妃继续逼问道:“你在东宫听到了什么,是谁多嘴的,又是如何跟秀儿说道的?”

    小宫女本就细弱的声息里夹杂着哭腔,“太子爷和善,加之太子妃有了身孕,那一月里东宫每到午后,都会放些凉食给奴才们消暑,奴婢们去当差也能沾些光采得上两块,一来二去便同膳房那边熟络了,闲时吃凉食,听有人说到李昭训近来常常亲临膳房,又总爱问太子妃的饮食,大家都以为是她妒忌太子妃有孕,在拈酸吃醋,当时不过做笑谈,娘娘若不信大可拿了东宫膳房的人来问,便知奴婢不是说虚言。秀儿姐姐又最细心,奴婢当碎嘴子同她说,她却一下子看出其中端倪”

    说到最后,竟成了那宫女秀儿心细如发,机敏过人,惠妃紧紧拧着眉头,感觉陷入了一条死胡同里。

    皇帝能让她在养心殿像审犯似的盘问一遭,已然是最大的仁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终于出声制止了这场闹剧。

    “好了。朕知道你向来不服□□后,但事关皇嗣,不许这样闹了,皇后身边的人一贯得力,你也要跟着多学学,别把朕这儿弄得跟三司会审一样。”

    言外之意,是她做事不得力了,惠妃眼中盈盈含泪,娇嗔道:“陛下!”

    皇帝摆了摆手,“今儿个是雨禾受封的好日子,你去瞧瞧她吧,朕晚些就过去。”

    原本声势浩大的翻案,就被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压了下去,惠妃到底还不算太蠢,知道这事要盖过去了,只得福身听应。

    从养心殿退出来,雨势也消下去了,竟是一片艳阳天,东面的昭阳殿动静渐渐小了,绿枝便折身去了柳台。

    自打荣婕妤梦魇不断,随之搬离后,柳台作为不祥之地,便无人肯再踏足,就连洒扫的宫人都惫懒起来。这可方便了绿枝,即便是白日里过去,也不再担心有人会突然过来。

    她从暗道去往秋瑟宫,将今日养心殿的事情原原本本重述了一遍,紫苏姑姑听了频频点头,“就算是问到秀儿面前,也不担心露出马脚,奴婢原还担心公主此事是不是行得鲁莽了,不曾想是步步周到,滴水不漏。”说罢欣慰一笑,“这很好,往后若有一日奴婢不在了,公主也会好好活下去。”

    这话引得绿枝心头一颤,“姑姑别瞎说,您才多大”

    紫苏姑姑似乎真是随口一说,很快就引出了另一桩事,“公主恐怕还不知道,近来太子失了圣宠,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随后将闫子芳一事说与她听,末了叹息一声道:“其实这位太子,未必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太子敦厚温和不假,可过于优柔寡断,便失了上位者该有的果决,许多事本该当断则断,要是拖得越久,便越容易生变。正如闫子芳此事,就算誉王并非是康王的同谋,也不该为了他在皇后面前立誓,不论往后如何,至少誉王目前能带给他的助力实在是微乎其微,但太子能做到这个份上,只能说明在他心里,情分比利益更重要,这是很致命的一件事。

    紫苏姑姑这话是在提醒她,就算真入了东宫,也不一定就万事无忧了。

    绿枝沉吟道:“这秦国官员擢迁分外严苛,康王从武,脑袋一根筋通到底,他是断然插手不了此事的。誉王似乎也不大可能会同康王合谋。”

    她说这话时,脑海中浮现起那天在太医院外的宫道上,碰到誉王的画面,那时候的他脸色寡淡,说起德妃的刻薄只是浅浅一笑,莫名有叫人怜惜的冲动。

    德妃品行不端,这个她在宫中多年是很清楚的,绿枝相比之下,更愿意相信是有人摆了太子和誉王一道。

    紫苏姑姑点了点头,“这也是奴婢要和公主说的第二件事,韩大学士递了消息进来,说想见见公主。”

    绿枝慢慢簇起眉尖一点,“韩大学士韩崇,他是如何得知了我的存在?”

    说到这位大学士,他这一生可真是所有为官者的目标,少时及第,不过而立之年就做到了尚书,后一路入内阁,历经三朝,桃李满天下,门生遍布各州各府。

    而韩崇此人,除了文才谋略,最可贵的品质是清廉刚正,据说这当今皇帝篡位登基时,满朝文武屈服在其兵戈之下,诺诺不敢发一言,唯有他上书陈列了皇帝的十大罪状,不畏强权。皇帝当时是动了要杀他以儆效尤的心思,将他下了诏狱,又是抄家封府的,到最后呢,发现偌大的韩府,搜罗出来的金银细软还不如一个七品小官,那可真是一贫如洗,细细盘问下才得知,韩崇这些年将自己的俸禄几乎都散尽去建书院,云涧书院,集辞书院,栖碧书院等等,这天下有名的书院,多年来能不重家世,只重才学,都是他一手扶持的功劳。

    这下皇帝是杀不成了,亲自着素衣,卸冠冕,毕恭毕敬去诏狱将人请出来,这十年来韩崇依旧稳坐内阁之首,凡有冤屈不平,或奸佞谄媚,他就会赫赫然地站出来,以正君听。

    可就算如此,内廷紫苏姑姑这头也不敢向他透露出一丝一毫嫡公主的事情,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没有贸然将命送到旁人手里捏着的道理。

    紫苏姑姑说不大清楚,“所以奴婢觉得很有必要去见一面,不过公主不必亲自露面,为保万一,让张掌设去见吧。”

    绿枝却摇着头,“他既点明了要见我,让旁人去也不成事。这样吧,我便以如今的面目去见他,若有不测,也可全身而退。”

    她一旦有了自己的主意,是轻易动摇不得的,于是在翌日午后,手持张掌设给的令牌,跟随着出去采办的队伍出了宫。

    两道旁的繁闹她无暇观赏,借口脱离采办队后,就有宫外的人接应她,是一个圆胖的中年妇人,端看她这一身市井打扮,无人会把她跟前朝女官联系起来。

    这女官本家姓张,同宫里的张掌设是远方族亲,多年前一道采选进宫做了宫女,慢慢的升作女官,后来徐国覆灭后她趁机逃了出来,嫁于一户齐姓的人家,如今唤作齐夫人。

    宫外的一应事物都是由她在料理,绿枝曾跟张掌设出来过几趟,所以认得她,齐夫人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依照张掌设的话,将人引进了韩府偏门。

    一切关系都是提前打通的,绿枝顺利见到了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学士,三朝元老的韩崇已经是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子了,一身半旧不新的圆领袍,家常文人的打扮,又瘦又高,只是站在那里,便有松竹的清矍气节。

    韩崇见来者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宫人,难免有些失望,绿枝行至人前,福了福身道:“韩大学士安,我家主子不便相见,指了奴婢先过来‘探路’。”

    话里说了主子,又言‘探路’,韩崇就知道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成真了,他眼里放了光道:“公主果真还尚在人世?没想到啊宫里瞒得可真好,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

    绿枝不过一笑,“您既然已经知晓了,那也就不算瞒得好。”

    “不不不。”韩崇道:“若不是襄阳侯夫人进宫一趟,回来吓病了一场,胡言乱语说了好些不该说的,我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绿枝一听这话,立马反问道:“所以您一直暗中盯着襄阳侯府的事情?”

    韩崇说是,嗟叹道:“坊间传言李太丰当年将恭帝的私库吞了一干二净,这些年我也有了些线索,自然要盯着襄阳侯府。那为襄阳侯夫人看病的郎中说,她浑浑噩噩之间多次说到带血的凤冠,要索命云云,我就知道是有人做了手脚,后来让内眷前去开解她,她才道出当日恍惚撞见血凤冠一事。思前想后,能如此了解恭帝私库里有什么东西的人,唯有德康皇后、太子及云月公主。那场宫变后收殓尸身,独独少了云月公主的,后来他们随意用一具尸身来替代,可那尸身的脸已经面目全非,未必就是公主的。当年我便存了一个疑心,或许公主还没死,或许她只是暂时藏起来了,或许老天开眼,愿意留一个后路给徐国”

    白须老人说及此处,已然是泪眼滂沱,有愧怍,有庆幸,也有释然。

    门外侍从来报,说誉王殿下又来访了,韩崇先前推诿了两次不见,这第三次是推不过去了。

    于是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姑娘稍坐片刻,我自还有话要带给公主的。”

    知道是誉王,绿枝弯唇一笑,道:“不急。说起来公主同这位誉王殿下也是相识的,您若不介意,奴婢就在这屏后稍歇如何?”

    韩崇迟疑了下,复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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