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场同学聚会闹到晚上九点半才堪堪结束。
当蒋宇架着神智不清的江砚走出包厢的那一刻,嘴上骂爹骂娘,恨不得穿到两天前抽那个多嘴的自己两巴掌。
要知道平日里的江砚可谓是滴酒不沾,男人或多或少会有的坏脾性他可是一点儿都没有。
可如今倒好,竟是把自己灌了个烂醉如泥!
在颜杳没送酒来之前,这餐桌上的各位早就已经喝了不下十轮,再加上这满桌子好肉好菜,胃里哪还有空地儿给这些送上门来的好酒腾位子?
四瓶好酒,两瓶进了江砚的肚子。
说实话,蒋宇从没见过江砚的这种喝法,跟不要命似的,发了疯地往自己肚子里灌,仿佛是想把这么多年来的怨念和郁气都一次性发泄出来。
其余老同学见到江砚这架势属实纳闷,皆以关心之意来询问一番,统统被蒋宇给挡了回去。
那些老同学的心思他哪儿能不清楚,无非是想看江砚笑话。
蒋宇也没想过江砚会这般失控,因是追出去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才会刺激得向来严于律己的人乱了方寸。
得亏醉了的江砚一如他清醒时那般不吵不闹,否则就以蒋宇这一米八的个子,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一米八八的江砚撒酒疯。
好不容易将江砚送回到公寓,见他来来回回去厕所吐了三次,蒋宇这个做兄弟的实在有些看不下去。
江砚的朋友本就不多,蒋宇算是唯一一个。这么多年来,也只有蒋宇知道江砚在高中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知道平日里看似冷漠的男人其实一直都没放过自己。
尽管心里明白,这和颜杳并没有半毛线关系,毕竟单恋是一个人的事情,可看见自家兄弟如今这般模样,仍凭他这个讲究证据和客观事实的律师都没法保持冷静。
暗暗在心里将那位浑然不知的高庙祖宗骂了一番,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开口吐槽道;“颜杳他妈究竟有什么好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把你给吃得死死的!”
江砚是个多骄傲的人,从记事开始就是老师口中的优等生,家长眼中的乖孩子,所有人心目中的天之骄子。
谁又能想到,这样的江砚居然会栽到一个叫‘颜杳’的坏女人身上!
好不容易将吐完的男人扛回床上,蒋宇抬手抹了一把汗,愤愤不平地叉腰道:“江砚,你就别再犯贱了好吗?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指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这么糟蹋自己,她他妈又不知道!你苦给谁看呢!十年了,整整十年了,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有些话,也只能至此,
感情的事情,唯有深陷其中之人能尝得各种甘苦,也唯有深陷其中之人能自我救赎。
惆怅地叹了一口气,蒋宇转身离开,却是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突然听到床上的男人开口:
“我已经放下了。”
扶着门把的手微微一顿,蒋宇转头,看着平躺在床上衣衫不整的男人,见他用手臂挡住自己的视线,用喑哑到支离破碎的嗓音,再一次强调:“早就放下了。”
嘲讽地一笑,蒋宇无奈地摇头,随后抬步离开房间,替他关上了房门。
密闭的空间内,颓靡的酒精味在不断发酵,而男人还在轻声呢喃,也不知道是在回答谁的话。
“放下了,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颜杳,我不爱你了……”
第二天中午,宿醉的男人从床上坐起。
脑海中那些荒唐的记忆随疼痛一同而来,使得艳阳高照的房间顿时骤降至冰点。
一言不发地走进洗手间,男人花了半个小时收拾自己,等走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又成了q大里那个人人为之发怵的‘江魔头’,唯有从他苍白的脸色中能依稀看出他昨夜醉酒的证据。
今日是周六,学校没课,虽说手中还有几个项目,但都不急着赶进度。
男人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泡蜂蜜茶解酒,浑然不见昨日的凄惨,反而暗暗在心里再次将酒精划入自己的违禁物品中。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砚一手按下煮水壶的开关,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看清来电显示时微微蹙眉。
“妈。”
电话那头的江夫人一听到儿子的声音,顿时把刚要说的话给抛在了脑后:“怎么回事?声音听起来这么哑?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吹了点冷风。”
“最近天气还没暖呢,衣服记得多穿点,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我明白,妈,还有其他事吗?”
这会儿,江女士才突然记起打这通电话的主要目的,于是连忙开口道:“是这样的,你爸同事的女儿最近刚从b省回来,听说是个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我这儿有人家姑娘的微信,要不你俩到时候约着见一面?”
预想中的情节,这些年来,江家二老总是会以各种理由各种方式来给他安排所谓的‘相亲’。
只是无一例外,也都被江砚以各种理由回绝。
透明的煮水壶里,细微的气泡从水底泛起,江砚盯着煮水壶,刚想要开口,电话那头的江女士却率先出声:“这次又要找什么理由拒绝?你说你都几岁了!28岁了!你若是这些年谈过一两个对象,我也不会这么急!”
江女士似是真被自家儿子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激到了,一改以往的怀柔政策,语气格外强硬。
“我不管,这次你必须给我去!”
江砚嘴角紧抿,耳边蓦地响起昨晚在昏沉间听到的那番话——
‘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家指不定早就结婚生子了!’
江女士见自家儿子久久都没动静,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回想起前段时间在网上看到的新闻,又对比了一下自家儿子清心寡欲到几乎入僧的生活,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儿子,你就和我直说吧,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被质疑的江砚第一次觉得,自家母亲的想象力过于丰富了些,“妈,你瞎操心什么呢?”
“还是说你喜欢男人?”
“……”
怎么越扯越离谱了?
江砚:“没有,我喜欢女人。”
电话那头的江女士松了一口气,随后无意识地抛出一个问题:“那这么多年怎么也不见你有动静?是没见到心动的人吗?”
煮水壶自动断电,厨房间里骤然陷入诡异的沉寂。
男人的视线微深,片刻后拿起水壶,往装有蜂蜜的马克杯倒水。
升腾的雾气朦胧了男人的五官轮廓,让人看不真切他此时的神情。
“嗯。”
“反正我一会儿把那姑娘的微信推给你,明天就给我把人家约出来听到没?!”江女士端起了身为长辈的威严,不容抗拒地下达着指令,“说不定这次的姑娘就能让你动心呢!”
不等江砚回复,江女士便挂断了电话,不出一分钟就把人家姑娘的微信推了过来,动作迅速到令人咋舌。
盯着那头像看了许久,脑子里又蓦地想起昨晚大堂里那男孩过分熟稔的语气……
半晌后,男人点开名片,添加联系人,发出好友申请。
次日是个阳光正好的大晴天,一改前段时间的阴云绵绵,暖阳落在身上令人心生惬意。
颜杳坐在咖啡厅的角落,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感受着温柔的阳光,忍不住像只猫儿一样慵懒地眯上了眼。
前天刚结束杂志社的拍摄工作,昨日又加班加点得将照片修了出来,今日这才有空出来好好放松一番。
这家咖啡店是市区新开的,不管是装修格调还是聘请的咖啡师都是顶级配置,只是按照颜杳以往的性格,比起逛咖啡馆,逛酒吧反倒更符合她的人设。
事实也的确如此,若不是这咖啡店是由赵小瑜投资开的,她今日怕也不会是在这里。
点了一杯咖啡,颜杳捧着手机,低头在和赵小瑜分享自己的用户体验。
对面那桌客人似是在相亲,虽然花盆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但她耳朵却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颜杳没有偷听别人相亲的爱好,无奈两桌子距离不远,中间那花瓶隔得住人却隔不住声音。
最主要的是,那男方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江先生是在q大授课吗?”
“是。”
“平日有没有什么业余的爱好?”
“看书。”
“听说q大数学系是全国名列前茅的,江先生能成为q大数学系的老师,着实让人自惭形秽。”
“你也很好。”
……
一番对话,惹得颜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这男的,也是真够逗的,字里行间虽没有半分傲慢和敷衍,但明显是个闷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声响的类型。
颜杳并不喜欢高冷的男人,在自己往任男友中大多都是风趣幽默的类型。
就在这时,服务员端着一杯冰美式走了过来。
小伙子应是刚上任的实习生,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然而越是紧张便越会犯差错。
只见他不知为何,脚底突然打滑,托盘上的咖啡顿时间倾倒而出——
“小心!——”
颜杳正在看手机,此时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地抬头,整个人猛然站起,虽说躲开了被咖啡浇满头的命运,可这身上的衣服却也是被泼了个彻底。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颜杳身上,而闯了祸的服务员更是急得欲哭无泪。
“抱歉抱歉,真的不好意思!”
小伙子连忙放下了托盘和玻璃杯,扯了几张餐巾纸就想要替颜杳擦衣服。然而这咖啡尽数泼在了颜杳前胸上,位置着实尴尬了些,以至于那小伙子只能傻在原地手足无措。
“没事。”颜杳皱眉,不过片刻就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她今天穿的是白衬衫,沾了咖啡再擦也都是于事无补。
几秒后颜杳开始解自己的衬衫纽扣,在小伙子瞠目结舌的表情下将衬衫脱了下来,露出里面一件打底的吊带衫。
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也惹得咖啡店内的其余人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然而,就在颜杳准备接过服务员手中的餐巾纸时,眼前却是突然横出了一块手帕……
下一刻,那‘怪好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