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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无罪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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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挑个从地下爬起。

    庆幸的是,那几个仍在沉睡,不然又会被他们拿来取笑老半天。

    坐到椅子上,高挑个一动不动,他还要重温刚才的梦境。他宁愿永远沉溺于梦境之中不出来,因为这是一个让他感到无比满足的梦,一个容易让他上瘾的梦。

    现实中得不到的,让梦来补偿。

    他又想起梦境里李支书最后说的那句话。

    队长是重犯,我们是看守他的人,如果不是我给他绑住了双手,那就真的分不清楚到底是我们看他还是他看我们了。明明受惩罚的对象只是队长一人,可是我们却陪着他受同样的折磨。

    这一定不是李支书想要的结局!

    一场梦让高挑个脱胎换骨了,他感到自己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开窍过,几乎可以赶上诸葛亮,赛过上弓腰了。

    怎么治一下队长,让犯人像个犯人的样呢?

    高挑个冥思苦想起来。

    他想用梦里上弓腰从鼻孔里灌水的损招。

    但终于还是不敢。

    这太明目张胆地昭示了他高挑个的蜕变。

    ——他一方面不甘于原有的形象,一方面又不自在于以另一副形象示人。

    他不放弃思索,他要找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损招。

    灵感总是青睐于思索的人。

    高挑个心里有了主意。

    他就坐在队长身后的右侧,队长此时被反绑双手仰靠在椅背上睡觉,只要稍微用力拉一下椅背,队长马上会人仰马翻,跌一个咣当响。

    他贼似的觑一觑四周,没有偷看的眼睛。

    立即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高挑个闪电般猛拉一下队长的椅背,疾速将双臂环抱于胸前,赶紧闭上眼睛,装作入睡的样子。

    哐当,哎呀——

    成功了!

    高挑个心里那个美呀!

    这是他一生第一个独自憋出来的最促狭的主意!

    促狭不只是上弓腰的专利!

    我高挑个不只有被冷落受奚落的份!

    “队长,怎么会跌了?没事吧?”

    他听到了夏志刚说话的声音,这才受到惊吓般睁开眼睛,说:“怎么了?怎么了?”

    其他两个也陆续惊醒。

    队长躺在地上挣扎了几回也没有能站立起来。

    夏志刚赶紧帮忙扶起,这才发现队长双手被绑。

    “是不是你绑的?”夏志刚怒视着高挑个问。

    队长说:“夏排长,别怪他,我甘愿的。”

    夏志刚一边解开捆绑的绳子,一边问高挑个:“队长是你弄倒的吧?”也难怪夏志刚怀疑他,因为最靠近队长的只有他。

    “夏排长,我冤枉啊!”高挑个决意不再像以前那样经不住恐吓和追问。

    “高挑个做不出这样的事。一定是队长硬往后靠,坐背了头才跌的。”罗圈腿聪明地帮他做着保证。

    夏志刚想想也是,高挑个除了胆小还是胆小,胆小的人没有几道花花肠子。队长的跌也许真如罗圈腿所言。

    “队长,有没有哪儿受伤?”夏志刚不再追究跌倒的原因,给队长检查伤势。

    逃过了夏志刚的审视,高挑个心里剩下的只有得意。他想给自己的杰作打打等级,便装作关心的样子凑上前去检查。

    他看到队长后脑勺的发间湿漉漉的。

    见彩了!

    最好能给队长缠个绷带,这样,李支书到时候能一目了然。

    他想,李支书见了这样的情形,心里一定会很满意,虽然他嘴上会假意地责骂。

    夏志刚仔细地检查了队长受伤的地方,然后说:“还好,只是伤了点皮,没有大碍。”

    队长说:“我这把贱骨头经得起跌的,没事,大家再睡会。”说着,便伏在桌上又睡起来了。

    大家都恢复原样,各寻各的梦去了。

    等大家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上弓腰推开椅子,打开门,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屋内不再感到浑浊而沉闷。

    罗圈腿举起双手伸了懒腰。

    高挑个向上弓腰眨眨眼,说:“有没有看到一只大猩猩?”

    上弓腰心领神会,说:“看到了。大猩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罗圈腿好奇地问:“大猩猩?哪儿呢?我们这儿又不是山区,哪里会有大猩猩?”

    高挑个看着他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罗圈腿这才明白说的是自己,赶紧放下双手,骂道:“你个瘦竹棒,塞进锅塘烧不出几两灰的东西,还取消我。”

    正说笑间,门口来了一个人,正是队长夫人。

    上弓腰堵在门口不让她进来。

    队长夫人说:“过去还允许送囚饭,现在连囚饭都不允许送了吗?”

    夏志刚听了,让上弓腰放队长夫人进来。

    队长夫人进来了,从竹篮里端出一海碗粥和一小碟咸菜摆放在桌上,说:“老头子,饿一夜了吧,赶快喝点粥。”

    队长说:“就带了这么点?家里还有吗?他们几个也饿了整夜了,回去再给多盛点来。”

    “你这是吃的囚犯,他们怎能和你一样的吃食!你自己都管不了,还管别人。”

    “你呀,怎么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怎么没有点肉心?”

    “你有肉心,别人都有肉心吗?”

    高挑个觉得这是在说自己,愧疚悔意刚刚要滋生,又被他压制下去。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大丈夫行事岂能优柔寡断婆婆妈妈!

    “谁稀罕吃你的粥!饭已经送到,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样的威势高挑个在梦里已经演习过,现在是驾轻就熟。

    上弓腰惊愕地看着眼前的有些不认识的高挑个,隐隐感受到一丝威胁,这个团队难道会宾主易位角色互换吗?

    罗圈腿则由衷地佩服起高挑个,他没有野心,谁强跟谁走,是他不变的处世法则。

    “你以为这是人呆的地方吗?你就是留我,我也不想多呆一会儿。老头子,赶快把粥喝了。”

    “好好好,你走,你走。”队长生怕夫人再与这些人发生言语冲突,将海碗里的粥和碟子里的咸菜分倒入几个搪瓷缸里,将空碗空碟放入篮子里。

    队长夫人叹了一口气,说:“世上经常是好人没好报,你偏要做个烂好人!”说着提篮离开。

    等夫人走远,队长招呼几个人说:“不嫌少的话,大家将就将就喝点粥点点饥。说实话,真的饿狠了。”说着捧起搪瓷缸哗哗几口就将粥喝个干净。

    夏志刚也不客气,拿起搪瓷缸喝起粥来。几口粥喝进肚,顿觉全身有了些暖气。

    上弓腰和罗圈腿也抵不住饥饿,将搪瓷缸里的粥喝了个底朝天。

    唯有高挑个不肯吃这“嗟来之食”!

    罗圈腿劝了他几番,高挑个不为所动。

    “你不吃,我吃!”

    罗圈腿连高挑个的那一份也吃下去了。

    “这班没骨气的东西!有机会我要向李支书告你们一状。”高挑个恨恨地想着。

    到底是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短,上弓腰几个和队长居然扯起了闲篇。笑语盈盈,欢声阵阵。仿佛是朋友聚会,好像是近邻闲谈。

    高挑个成了一个局外人,完全被他们无视了。但他并没有感到落寞与不安,他为自己从未有过的坚定而自豪。成大事者,绝不能人云亦云,跟风逐流,需耐得住寂寞,守得住自己的界限。他现在唯一期盼的是李支书能快快地出现。当李支书看到眼前的一幕,梦里的情形说不定会成为现实。

    他盼啊,盼啊,可李支书就是不出现。

    这李支书也真是的,撂下这么一个人犯在这儿,他到哪里去了呢?

    肚子又饿,心里又急,每一分每一秒对高挑个都是异常的煎熬。

    那几个人说说笑笑,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容易就打发掉了。

    中午时分,队长夫人又来送饭了。这次,她带来的是五个人的饭菜量。他把饭菜端到桌上,不说话,静静地坐到木椅里等待。

    夏志刚等人也不客气,饿鬼投胎般风卷残云地将各自的饭菜吃完。高挑个饿得前胸贴后背,被挑逗得更感饥肠辘辘,腹如丝绞,却依然不肯放下矜持。

    罗圈腿看不懂高挑个,上弓腰也看不懂高挑个。本来大家就没有把高挑个放在眼里,他要自作自受便都有着他。

    队长夫人到底于心不忍,说:“高个子,你也吃了吧。没有毒药。”

    高挑个不理不睬,索性闭上眼装睡。

    上弓腰说:“他不吃,你就拿回去喂猪吧。”

    队长夫人收拾了碗筷正要离开,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

    “李支书。”

    “李支书。”

    上弓腰和罗圈腿恭恭敬敬地站起来。

    高挑个睁开眼,顿时心花怒放,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李支书。

    “李支书。”

    高挑个中气十足地喊道。

    李支书迈步进了屋子,哈哈地笑道:“哦?老嫂子来送饭了。到底老夫老妻的感情深厚。”

    “当然比老朋老友的要深厚。”队长夫人冷冷地说。

    “老嫂子拿针尖戳我了是不是?老朋友,你和老嫂子回家吧。”

    “我的事情还没有说清楚,怎么可以回家!”队长犟上了。

    夏志刚从旁劝道:“李支书让你回去就回去吧。”

    “夏排长,你有所不知。我们这辈干革命的人讲究个是非曲折。我来有来的原因,去也要有个去的理由。”

    李支书将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给你个去的理由。”说着,掇条椅子和队长对面坐下,摸出香烟给队长夏志刚各发了一支,自己也抽出一支含在嘴里。上弓腰立即从架子上拿了火柴给各位点上。

    “是这样的。”李支书吐出缕缕烟圈缓缓地说,“我上午把你的情况向王书记作了汇报。王书记批评了我,说我机械教条,乱扣右倾的帽子。他说,现在最需要的是你这样能密切联系群众的好干部。经过王书记的教育,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我郑重地向老朋友道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队长说:“无需道歉。你我都是为人民,干革命,在这个道路上谁都难保时时正确,你我今后相互监督吧。希望你我都能永葆初心不变质。”

    “老朋友说得对。”

    两人相谈愈洽,夏志刚卸下了心理包袱,感觉到无比轻松。上弓腰解除了任务,自然也无责一身轻。只有高挑个失落万分,所有的努力和坚持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么,李支书真是因为他所说的原因而放了队长的吗?

    当然不是。

    李支书上午确实去了趟公社。为什么要去公社呢?他清楚,无论队长犯了什么错误,他最大的权限也不过是撤队长的职。他将队长扣在大队部,也是情势所迫。人既抓来了,不明不白地怎么放回去?他唯一希望的是,那几个喽啰能体察他的用心晚上先给他吃点苦头教训教训队长。至于进一步怎么处置队长,他还要和公社的王书记拿主意。

    他一大早来到公社,见到王书记说:“我们大队八队的队长你知道吧?”

    “知道,是个不错的队长。“

    “你被他的假象蒙蔽了。他队里的孙老太搞封建迷信,他不检举不制止。他纵容社员殴打他人,无法无天。”

    “打的是谁?”

    “我外甥秦柏。”

    王书记早属意秦柏做自己的女婿,听说秦柏被打,就像自己被打,顿时怒了:“谁这么大胆?敢打你李支书的外甥!”

    “一个叫罗汉臣的青年。队长纵容包庇罗汉臣,是要培植自己的抓牙,排挤我外甥呀!”

    “不看僧面看佛面。这队长到底要干什么?”

    “他这是要把八队变成他的自留地,建立他的独立王国呀。”

    “看来,队长头脑里的封建残余相当严重。我和派出所联系一下,就以封建余孽治他的罪。”

    “还是王书记高明。不过,有一个人不晓得你了解不了解。”

    “谁?”

    “梁守仁,梁政委。”

    “梁守仁?是不是省组织部的梁部长?我只听人说他与我们这个地方有些渊源,曾在这个地方闹过革命。可惜我那时正随部队在外地征战,和他不曾有缘相识。”

    “照你这么说,梁部长很有可能就是梁守仁梁政委。如果梁部长就是梁政委,队长倒还不好对付。”

    “为什么?”

    “梁政委和队长是至交。至今仍有书信往来。队长夫人曾拿梁政委警告过我,说她会把队长的情况反映给他。队长这只老狐狸,他没有跟我说实话。梁部长一定就是梁政委。”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劝你你还是罢手的好。秦柏被打就被打了吧,什么时候我把他弄到公社来,省得受那些人的冤枉气。”

    一场阴谋就这样破灭了。李支书虽有不甘,但又能奈何?梁部长毕竟对自己怀有成见,向他不向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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